第28章 過瘾
過瘾
喀嚓一聲脆響,項鳴把俞希聞脫臼的關節正位,才回道:“這邪祟有一樣法器,不知叫什麽名、做什麽用,只知外型像張A4紙。卦象顯示,使用這個法器前必須血祭兩個有血緣關系的人。”
“兩個?可你原計劃是假扮俞閑,還有一個你原定找誰假扮?”
項鳴道:“沒想過。走一步看一步,想那麽多幹什麽?”
俞希聞差點被他這句話噎住,因此想也不想就直白道:“你倒是對自己很有信心啊。”
項鳴說:“區區一個邪祟而已,如果不是需要在特定時間才能動他,我現在就可以把他揪出來給碾了。”
特定時間是什麽意思?俞希聞本想開口問問,但想到這位海霸主神秘莫測,或許去赴宴也有其他原因,還是想看看再說,便按住不提。
幾人已經在黑暗中走了一段路,前方慢慢出現一點光芒。俞希聞想了想,說:“不過……奇怪了同志,你不是號稱自己很會占蔔的嗎?連人家法器叫什麽名做什麽用都算不出來啊?”
“就是!”阿甲整個人挂在詹祥那根變大的棒槌上,那棒槌負着他,咚咚咚地敲着地面,每敲一次就是往前走一大步,“項鳴哥啊,你知不知道說了一個謊就要用無數個謊去圓?吶,做人啊,還是要誠實一點。”
項鳴毫不客氣:“你是什麽東西?有你插嘴的份兒?”
阿甲簡直是俞希聞的嘴替:“怎麽還惱羞成怒了?”
眼見項鳴拳頭硬了,詹祥從俞希聞的肩上跳過去,捂住阿甲的嘴:“快別說了!”一陣搗鼓才把人按住。項鳴眼珠子一轉,拎着石頭小人的衣領把它從口袋裏拿出來,對俞希聞解釋道:“這你得問這尊大佛,它砸碎了我占蔔用的龜板。”
石頭小人雙手抱臂,被項鳴蕩在半空中。見俞希聞瞧過來,把懷中抱着的東西捂着更加嚴實。俞希聞好奇了,笑眯眯地張開手掌,道:“言言,抱的什麽呀?”
項鳴呼吸一沉,把石頭小人放在俞希聞掌心裏,道:“……還能是什麽?裂掉的龜板。”
透過縫隙一瞥,能看見幾處黃歇色的色斑。果然是龜甲。俞希聞扭頭問項鳴:“龜板還能占蔔?”項鳴順嘴接道:“用火灼烤龜板,噼啪響時既是在占蔔。”
陳延嗯了一聲,道:“‘灼’,灼謂凡物以火附箸之。如以楚焞柱龜曰灼龜,其一端也……”話沒說完,就被阿甲打斷道:“啊?這和占蔔有什麽關系?”
Advertisement
陳延:“‘龜板蔔灼’,我在跟你們解釋什麽叫‘灼’。”
這是教書瘾又犯了。阿甲閉上眼睛,實在不想聽陳延講課。倒是詹祥乖巧地說:“這也是《說文解字》裏的內容吧?”
這邊,俞希聞不知在想什麽,靜默片刻才說道:“……那龜板是什麽時候裂的?”
項鳴繼續順嘴接道:“就剛才,在沙灘時被坐裂的。”他戳了戳石頭小人的後背,“是不是?”
“我怎麽沒看見?”俞希聞問。
項鳴立馬抓住不放:“你不是在和老頭兒說話?怎麽?居然在暗中一直關注我?”
于是俞希聞閉口不語了,石頭小人又被項鳴塞進口袋裏,後者不滿地瞪他一眼。恰好這時走到盡頭,俞希聞擰開門鎖踏進去,闖入眼前的是敞亮的客廳,右手角落處有個冰箱,上面本來貼滿俞閑從各地搜羅來的冰貼,但此刻冰貼散了一地,大多掉在正中處推拉門前的那塊波西米亞風格地毯上。順着地毯往上看,布藝沙發上有兩道糾纏在一起的身影。
“我他媽——!!”
俞希聞還沒走近,就聽俞閑接着咬牙切齒地罵道:“——你卑鄙,你搞偷襲!”
她整個人被安允壓在身下,臉被圍裙蒙住。呼吸難耐間,安允毫不費勁地高舉起她的雙手,火速用麻繩捆個結實。捆完接着往下,并住她膝蓋,也捆了幾圈。俞希聞杵在原地看,感天動地……這捆人的手法怎麽看都像是在哪裏見過?他還沒反應過來,就見安允扯下圍裙,毫不在意地把淩亂間爬到腰上的裙尾扯回原處,道:“看不出妹妹這麽大力氣啊。”
頂着一張和俞希聞長得一模一樣的臉,俞閑破口大罵:“早知道你不壞好意要綁我,我就該在煎蛋時用鍋鏟鏟你腦門!!鏟你個十萬八千次!!讓你吃掉自己腦花!!”
“這麽兇啊?”安允瞥了眼俞閑赤/裸裸的肩膀,撿起圍裙罩住,這才背靠沙發,放松地翹起二郎腿,“那幸好我機智過人,不然不是要被你給吃了?”
陳延面若寒霜。他踩着髒污的地板走過去,無視安允,從茶幾底下拖出張椅子坐下,道:“項先生,不解釋下嗎?你手下就是這樣做事的?不知道在別人家裏要客客氣氣的嗎?”
地板上有水漬,有廚房垃圾,有碎掉的鍋碗瓢盆,更有灑得滿地的調料,諸如辣醬醬油耗油味精之類的,往前走幾步還能踩到蛋殼和滑膩膩的蛋黃。總之一片狼藉。明顯俞閑和安允打過一架,且架勢不輕。至于誰勝誰負,看俞閑頭發淩亂,襯衫被撕成條狀,安允只是破了個裙角就知道了。
俞閑才注意到他們,忙道:“爸!哥!!你們快給我松綁!”
阿甲跳過去要給俞閑松綁,安允淡淡地掃了眼詹祥,詹祥也果然如她所想的那樣,在阿甲落地時絆了他一腳,拖着人往後退:“先別松!!”阿甲怒道:“你幹什麽!!”
項鳴直接往地面上丢了幾粒石子,石子倏地變成幾個小矮人,各自抓着掃帚拖把打掃起狼藉來。他大馬金刀地坐在沙發邊上,與陳延對視:“安允做事有她的道理,你不如問問俞閑對她做了什麽事。”
安允道:“也沒什麽事,就是覺得和她說話費時費事,幹脆先綁了再說。反正你們也沒打算讓她去博歡酒店。她脾氣急,說沒幾句話就連聲否認,這時候不綁,難道要等你們去酒店時再綁?”
這也是為什麽詹祥沒讓阿甲給俞閑松綁的原因。不止她,俞希聞也是這樣想的。如果俞希聞還被蒙在鼓裏,原計劃就是項鳴假扮俞閑替她成婚,在婚禮上借機殺掉附在何遂意身上的邪祟,這樣一來,俞閑不會出現在婚宴上,人暫時安全,——如果項鳴一擊即中的話。但俞希聞知道了,就不可能放俞閑走。因為他的心思不單純,要代替俞閑成婚,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沖着那邪祟去的。左右都是要取人性命,如果能夠和邪祟同歸于盡就再好不過。可他揣着明白裝糊塗,其他人就看不出來嗎?所以,俞閑必定會想方設法留下他。
陳延還沒駁斥,就聽俞希聞開口道:“她不是你們的誰,你們沒資格這樣對她。要綁還是要怎麽樣,是我們的家事,外人不應該這樣做吧。”話落,他繞過項鳴,給俞閑松綁。
項鳴一語不發地把腿叉開,讓他好過一些。
安允笑了笑:“多年不見,你還和以前一樣,會護着身邊的人。”
俞希聞松結的手頓了一下,垂眼繼續給俞閑松綁。一睜開束縛,俞閑就猛地從沙發上跳起來,直接往俞希聞身上撲。
雖說是自己生出來的靈,但始終是非禮勿視,這會兒俞希聞倒是慶幸當初沒給俞閑刻個飽滿的胸部來,否則叫她這麽一貼還得了?
“放手!”
說來慚愧,俞閑的力氣比他大很多,被她死死壓在身下,反而發揮不出敏捷來。
“我不!”俞閑說:“哥,你說你,松了綁就該知道自己逃不過去。之前我們幾個瞞着你,就怕你去鬧。瞞得可辛苦了,現在是緊要關頭,你知道了不就是給我添堵?你還是好好待在這裏等我們解決完了再回來找你吧。”
“胡鬧!”俞希聞扣着她的胳膊往後折,“你什麽水平我不知道?那邪祟不知是什麽來歷,你三腳貓功夫夠看?等你沒命了還會這樣說嗎!何遂意那邊我會去調查,你聽哥的,乖乖在家等消息。”
安允眼疾手快地抓過茶幾底下的月餅盒,裏頭都是些瓜子仁。她跳到旁邊的小沙發上,盤腿坐下,邊磕瓜子邊看戲。看阿甲又啊啊啊地上前去攔俞閑,詹祥拖不住他,便出手幫了一把,甩了個什麽東西将阿甲給倒吊在吊燈上。
“看戲看戲。”安允把詹祥放在沙發邊上,哈哈大笑道。
阿甲低頭一看,環住他腰間的東西上長有一些圓圈,它們密密麻麻布在肉色“胳膊”上。吓得他又啊啊啊啊地叫起來:“什麽鬼東西!!!”
詹祥看向安允,安允說:“哦,我變出來的章魚觸手。”她那又長又直又白的雙腿倏地變成八條觸腕,“這樣看來變得還可以咯?那下次我再試試別的東西。”
詹祥:“……”
叮叮哐哐,掙紮間俞希聞的腿掃到茶幾上的東西。陳延只來得及搶回茶壺和茶托,其餘的,諸如茶杯茶碗,均是碎得一幹二淨。這套茶具對一個酷愛喝茶的老人家來說,簡直就是半條命,何況摔的還是他千辛萬苦集來的孤品。一時之間,他心疼得要心梗了,氣道:“這成什麽樣!成何體統!成何體統!俞閑!你看看你幹的什麽好事!趕快住手!住手!”
可憐幾個小矮人,那邊剛打掃完,這邊又來一單。
項鳴把腿交叉架在茶幾上,給它們讓路打掃,自己則饒有趣味地看着俞希聞掙紮,對他來說,誰勝都無所謂。不過如果俞閑能壓住俞希聞,自然是最好的。
見俞閑二話不說抓過麻繩要捆,俞希聞解開自己的身體,一陣喀嚓聲響起,只見他整個人四分五裂,籠腹、四肢、勾牌,連同腦袋一起解體了。俞閑萬沒想到他會來這麽一招:“哥你!!!”
她才直起腰身,俞希聞的腦袋就滾了下去,跟着下去的還有他的四肢。俞閑立馬五指放出數根提線,要纏起他這些零件,就見俞希聞道:“起!”
铿锵聲交錯響起!又聽一聲砰!循聲而去,是俞希聞房間的門扇打在牆上,下一刻只見弓、槍、叉、矛、盾、鞭等各類戲曲武器從房門內飛了出來。俞閑早有所料,這些武器飛至半空時被她提前埋在客廳上方的透明提線給卡住。俞希聞也萬沒想到俞閑會來這招,吃驚之餘,腦袋已經砸到地上。他只得讓這些戲曲武器拐彎往廚房方向過去,廚房有一面壁是打通的,穿過去可以到達客廳。誰知,他才剛動手,就聽俞閑道:“哥!不行!我煮的早餐你還沒吃呢!”
俞希聞只得放棄。眼見腦袋就要被小矮人的掃帚蓋住,他閉上雙眼。下一刻項鳴一腳踹飛小矮人,大手抓起腦袋,和俞希聞來了個大眼瞪小眼。
項鳴的話裏隐含憤怒之意:“你截肢截得很過瘾是不是?”
小矮人背貼地,四肢抽搐,嘴裏嗚咽着。項鳴打了個響指,它便又如渾身充滿幹勁般站起來,呵哧呵哧地繼續掃垃圾。
“……”對視了好半響,俞希聞才吐出兩個字:“過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