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高山雪026

高山雪026

體育館內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仿佛沈詞霧剛才所?言，是一塊重重拍落的?驚堂木。

附近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她身上，目瞪口呆看着她和程雪時十指相扣。

剛才攔路的男生整個呆住, 一臉難以置信的?表情。

想說什麽，卻半張着嘴, 吐不出一個字來。

“給你微信的?話，我男朋友會吃醋的?。”沈詞霧繼續說着, 臉上故作從容。

盡可能?忽略掉手心傳來的?燙意，她略随意地偏頭看了眼身邊的?程雪時，唇角的?弧度深了些，很是輕松的?語氣：“是吧, 男朋友？”

語調頗為輕快俏皮。

程雪時只覺“男朋友”三個?字像一股電流, 穿透耳膜，滾燙酥麻地通達他四肢百骸。

那一瞬間, 他整個?人都宕機了，思緒空白, 肢體也變得僵硬。

喉嚨發緊發癢, 想應聲，卻怎麽也發不?出?聲音。

沈詞霧倒也不?介意, 只不?作聲色地朝剛到?不?久的?葉舒薇她們?一行掃了一眼，挽唇笑着, 繼續對剛才的?男生道：“承蒙學長喜歡, 祝學長早日找到?真愛。”

她這話的?意思, 似在告訴大家, 她和程雪時是真愛。

不?遠處的?葉舒薇難免變了臉色, 咬着下嘴唇，眼也不?眨地盯着程雪時和沈詞霧牽在一起的?手。

她盼着程雪時能?甩開沈詞霧, 盼着他澄清與她之間的?關系。

可一向清冷淡漠的?程雪時，此刻卻像一根木頭樁子似的?呆愣在沈詞霧身邊，任她牽着手，給他貼上“男朋友”的?标簽。

雖然不?想承認，但葉舒薇知道，程雪時這是默認了沈詞霧的?言行舉止。

所?以……他們?真的?交往了？

葉舒薇心裏狠狠一顫，心仿佛被切成了兩半，鮮血淋漓的?疼着。

一旁的?室友也回了神，艱難開口安慰她：“舒薇……這其中一定有什麽誤會。”

“要麽就是沈詞霧抓住了程雪時什麽把柄，以此要挾他……”

葉舒薇皺眉，顯然不?信這番安慰的?說辭。

她所?知道的?程雪時，不?是那種會輕易被人要挾的?人。

但他看上去确實有一些不?對勁，和沈詞霧同框相處，處處透着生疏和僵硬。

這讓葉舒薇覺得有些奇怪。

那邊，沈詞霧牽着程雪時的?手當衆拒絕了追求者。

轉而?将視線專注落在程雪時身上，笑着問他：“不?是說換個?地方嗎，現在走？”

至此，程雪時終于回過神來。

掌心溫軟的?燙意侵蝕着他周身冰冷，半晌，才艱難地滾動喉結，找回自己?的?聲音：“好。”

程雪時淡淡應了一個?字，便任由沈詞霧牽着他的?手，轉身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朝體育館外走。

他幾乎忘記自己?今天約見?她的?目的?，目光不?自覺落在少女身上。

她拉着他，頭也不?回地往前走。

走出?體育館，午後溫煦的?陽光灑落，将她身形輪廓拓出?金燦燦的?光暈。

令她的?身影看上去虛幻得有些不?真實。

微風拂過，掠起少女的?耳發。

程雪時的?目光追随其浮浮蕩蕩，冰冷的?心也在冬日照耀下漸漸暖軟，似風中的?蘆葦，飄搖晃蕩。

-

走出?體育館後，沈詞霧感受到?了冬日暖陽的?溫度。

光線打?在臉上時，她感覺逼仄的?內心豁然開朗。

之前堵塞的?思緒也全都通暢了，那些想不?開的?事情都想了個?明白。

她知道程雪時今天約她見?面，是想提分手的?事。

但沈詞霧不?想這麽快被分手，她之前付出?了那麽多時間精力，總要求得一些回報。

不?管怎麽說，她現在是程雪時名正言順的?女朋友，她總不?能?什麽都不?做，就這麽乖乖等他提分手。

哪怕和程雪時走腎不?走心呢，轟轟烈烈談一場，以後回想起來至少能?用“曾經擁有過”來安慰自己?，不?留遺憾。

沈詞霧想，她剛才都已?經當着那麽多的?人的?面公開了和程雪時的?關系。

想來他今天是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分手”這兩個?字的?。

畢竟他雖然不?喜歡她，卻也還是會顧慮她的?感受，說出?“過陣子”這樣的?話。

“圖書?館後面有個?小樹林，我們?去那兒？”沈詞霧回頭看了男生一眼，是征求他意見?的?語氣。

程雪時的?反應還有些慢，遲疑一陣才點頭：“嗯。”

是應該找個?人少的?地方談。

沈詞霧笑笑，在男生的?視線垂落到?他倆交握的?手上時，假裝自然地松開了他：“剛才那種情況，我只能?把話說清楚。”

“不?好意思啊，沒跟你商量，就公開了我們?的?關系。”

她話是這麽說，心裏卻是一點歉意都沒有。

畢竟在看見?葉舒薇一行人的?那一秒，她就下定了決心，要趁機公開她和程雪時的?戀愛關系。

程雪時皺眉，後知後覺地意識到?沈詞霧這樣做，會給他造成多少困擾。

比如?提分手這件事，如?果現在提，只怕對她的?打?擊會很大。

畢竟很快全校都會知道他們?在交往這件事。

程雪時揪緊了眉頭，陷入深深苦惱中。

只靜默跟在沈詞霧身後，不?知何時走到?了圖書?館後面的?那片小樹林。

-

午後微風拂動林葉，沙沙聲密密麻麻鑽進耳朵裏。

碎落的?金光雀躍在林葉間，樹影斑駁落在兩人衣服上。

沈詞霧将手揣在羽絨服外套的?口袋裏，低着腦袋看草叢裏的?冒出?頭的?小野花，随口問身後的?程雪時：“你約我出?來是有什麽事嗎？”

溫軟的?女聲似平地一聲雷，在程雪時心裏炸開。

他輕微吞咽了一下，關于分手的?話終究是說不?出?來。

沉默片刻，男生低聲：“沒什麽。”

程雪時想，沈詞霧剛才當衆宣布了他們?的?關系，他現在提分手，她一定會很傷心。

所?以還是再等等，過陣子他們?交往的?熱度下去了，再跟沈詞霧好好談談。

他的?回答，完全在沈詞霧預料之中。

她從兜裏拿出?手機，對着那朵盛開在冬日裏白色小野花拍了一張照片。

随後又把手機揣回去，轉身看向在樹下站定兩手揣在大衣口袋裏的?男生，盈盈一笑：“這麽說，我們?今天算是第一次正式約會？”

程雪時：“……”

過了好一陣，男生才不?自在地輕咳了一聲，将視線從她明麗動人的?臉上別開：“你覺得是就是。”

沈詞霧悄悄撇了撇嘴角，顯然不?滿程雪時的?回答。

不?過他不?喜歡她，所?以她也不?指望能?從他嘴裏聽見?什麽動人的?情話。

“那我們?去看電影吧，情人節那天上映了一部愛情片，我還挺感興趣的?。”說話間，沈詞霧已?經折回，經過程雪時身邊時，順勢牽起了他的?手。

勢要以“女朋友”這個?身份，名正言順的?，盡可能?地占足程雪時的?便宜。

程雪時沒想到?沈詞霧這麽想一出?是一出?。

她的?安排與他的?計劃背道而?馳。

但眼下要是拒絕，好像也不?太合适。

所?以程雪時只遲疑了片刻，便說服自己?，順其自然，跟上沈詞霧的?腳步。

-

沈詞霧要看的?那部愛情片是情人節上映的?。

兩人在距離南春大學最近的?電影院看的?，電影結束時，已?經下午五點多了。

沈詞霧看電影時為男女主絕美?愛情掉了兩滴淚，走出?電影院時，情緒不?是很高，低着腦袋跟在程雪時身邊。

在程雪時看來，她就像一朵蔫兒了的?小野花，看上去沒精打?采的?。

莫名的?，看見?沈詞霧這副模樣，他竟有些不?适應。

“餓嗎，去吃點什麽再回去？”清冷的?男音響起。

打?斷了沈詞霧的?思緒。

她從電影劇情中爬了出?來，朝程雪時看了一眼，摸了摸自己?幹癟的?肚子，點頭：“好。”

随後兩人在附近商場裏找了一家幹鍋店，點了幾道招牌菜。

等上菜期間，沈詞霧兩手托着下巴，靜靜看着坐在對面的?程雪時。

她在想，程雪時當初在游戲裏怎麽會覺得她是“人妖”的?？

明明她給他發過語音的?，自我感覺聲音還蠻女人味的?。

沈詞霧還有些想不?通，程雪時這樣的?人，竟然會為了證明她是“人妖”，答應和她網戀、奔現。

其實他做這些事，她可以理解、接受甚至原諒。

可程雪時和她奔現後第一個?念頭是想跟她分手……

這一點，沈詞霧暫時還接受不?了。

而?且細細一想，還會覺得有點紮心。

她自認長得不?差，性?格也還好，人品、學習成績，都是萬裏挑一的?。

他有什麽瞧不?上她的?？

非得分手？

想到?這裏，沈詞霧心裏便覺得有些生氣，小臉緊繃起來。

坐在對面的?程雪時從一開始就注意到?了她的?打?量，但他一直沒敢正眼看她，心跳略微有些快。

直到?餘光瞥見?沈詞霧的?表情微變，似有些小情緒。

程雪時才輕咳一聲，将視線坦然落到?她臉上，“你後來怎麽沒上游戲了？”

沈詞霧回神，視線在男生臉上聚焦，“那天之後我就挺忙的?，沒時間上游戲。”

絕對不?會承認，她是在逃避。

“那以後還上嗎？”程雪時随口問了一句。

沈詞霧愣怔片刻，笑了：“再說吧，這學期要以學業為重，可能?會比較忙。”

頓了頓，她又玩笑似的?語氣道：“而?且我的?目的?已?經達到?了，游戲玩與不?玩，也沒那麽重要了。”

“目的?？”程雪時抓住了她話裏的?重點，長眉微微蹙起。

沈詞霧挑眉，笑容更明媚些：“追你啊。”

程雪時：“……”

他有些狐疑，好一陣才想明白些什麽。

看向沈詞霧的?眼神帶着詫異。

沈詞霧也不?藏着掖着了，她現在深刻意識到?，程雪時為人還不?錯。

而?且他這個?人道德感挺重的?，因為“人妖”那件事，他這會兒對她應該是有一些愧疚的?。

所?以他即便不?喜歡她，也會考慮到?她的?感受，暫緩提分手這件事。

今天沈詞霧當衆公開他們?關系時，他也沒有否認，打?她的?臉。

明明不?喜歡她，卻還願意陪她演戲維護她的?尊嚴。

就沖這一點，沈詞霧覺得自己?看人的?眼光還是不?錯的?。

程雪時值得她動心。

不?過她沒有他那麽心善和大度，還是想把自己?付出?的?讨回來。

所?以才會利用他的?愧疚心理，計劃着在他們?戀愛關系存續期間，在他面前“得寸進尺”。

“其實我是沖你玩的?游戲。”

“沒想到?還真讓我追到?手了。”沈詞霧笑着，心裏暗暗自嘲，“老?實說，這是我從小到?大第一次追人。”

“我原本以為你挺難追的?，沒想到?這麽順利。”

程雪時哽住了，心頭像是堵了一塊石頭。

他想說，之所?以順利是因為他想借此機會揭穿她的?“真面目”。

并非是他真的?對她動了心。

但這些話說出?口，應該挺傷人的?。

所?以他選擇沉默。

“程雪時，我真的?挺喜歡你的?。”沈詞霧突然表白。

一雙黑白分明的?漂亮眼睛，直勾勾看着男生清俊的?臉，視線專注地描摹他的?眉眼。

她的?神情坦誠認真，盈盈水眸裏的?喜歡似要溢出?來。

程雪時不?覺間對上了她溫柔又炙熱的?視線，心髒停跳了一拍，呼吸一滞。

向來鎮定如?他，心竟是慌亂起來，覺得緊張、局促。

他感受到?了沈詞霧真摯澄澈的?喜歡。

像清涼的?山泉水，不?含一絲雜質，令人舒适的?純粹的?愛意。

有那麽一瞬間，程雪時覺得，被人熱烈喜歡的?感覺，好像還不?錯。

興起表白後，沈詞霧笑得更深了。

她沒有要程雪時回應的?意思，只順勢提議道：“抽空跟我室友們?一起吃個?飯吧。”

“我當初答應她們?，追到?你以後，第一時間請她們?吃飯來着。”

“也可以叫上你的?室友們?。”沈詞霧一副“我很公平”的?語氣。

程雪時感覺自己?好像沒有拒絕的?餘地。

她已?經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了，他要是再拒絕，多少有點傷人心。

而?在程雪時的?潛意識裏，他不?想看見?沈詞霧傷心。

所?以只思考了一瞬，他便答應了：“好。”

-

晚飯過後，程雪時應沈詞霧的?要求，将她送到?了女寝樓下。

沒等他打?招呼離開，沈詞霧先笑盈盈沖他揮了揮手，軟聲道別，“今天的?約會就到?這裏吧，辛苦了，男朋友。”

話落，她先轉身離去，蹦蹦跳跳，頭也沒回。

程雪時動了動唇，沒說什麽。

只盯着那抹嬌俏的?背影，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後來回到?宿舍，周铮三人第一時間把他圍了，争先恐後地發問。

沈乘風：“老?程怎麽樣？你和沈女神提分手了嗎？”

周铮：“論壇上說的?是真的?嗎，你默認了沈校花的?‘官宣’？”

季遠：“你怎麽去了這麽久，整整一個?下午……”

三個?人就像蒼蠅一樣，吵得程雪時有些心煩。

他朝自己?的?書?桌走去，沒有回答任何人的?問題。

直到?落座，程雪時才瞥了三人一眼，通知似的?口吻：“周五晚上記得騰出?空來，和沈詞霧的?室友們?一起吃飯。”

聲音冷冷沉沉的?，卻滿眼複雜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