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傳說中的人
第24章 傳說中的人
顏時予的舉止禮貌得體,江南星也沒什麽拒絕的必要,于是很自然地握手回禮:“你好。”
兩人簡單問好,看起來相處還算融洽,只是一旁的叢歡和白榆就不太好了,簡直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誰也不待見誰。
“二位來找我是有什麽事嗎?”江南星開門見山道。
聽見這個問題顏時予下意識看了看白榆,見他神色大概猜出來試探不成功甚至有所暴露。
于是顏時予笑了笑,幹脆道:“前幾日這裏發生的案件很受上邊重視,我們是從義安市派過來幫忙協助的,剛剛的會見如果有冒犯,還請見諒。”
聽這意思就是外市的警員被派過來協助辦案,而江南星作為案件的相關聯系者,他們選擇試探倒也不算奇怪。
“關于案子的情況建雲市警局裏已經有比較詳細的記錄了,如果想問我什麽也可以讓警方正式傳喚,不過這種私人會面,恕我不能詳細告知太多。”
倒是個很官方的回答。
顏時予點點頭表示理解:“好的。”
江南星接着道:“若沒別的事,二位請回吧。”
說着他剛準備轉身,顏時予卻上前一步喊住了人,“等一下,工作的事不假,但我們确實也是來看病的。”
江南星側身,只見顏時予笑容清淺,溫聲有禮道:“請問江醫生還願意接收我這個病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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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江南星還是在診所給人檢查了一下。
顏時予的身體沒什麽大問題,不過胃不好的情況屬實,而且确實有一些厭食症的後遺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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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星按照檢查結果給人開了一些調養的藥,并和白榆強調了一下飲食問題,整個過程雙方都沒有多言,仿佛就是一對普通的醫生與患者,氛圍十分融洽。
一直到最後,顏時予以病人的身份要了江南星的聯系方式,随後兩人道別離開。
而在此期間,叢歡在一旁一直有意無意地打量着顏時予,不同于剛見面時的好奇,這種打量更像是帶了點質疑與探究。
目送對方離開診所走遠,叢歡眼中的探究沒有減少,反而變得更加強烈,甚至微微皺起眉頭。
“人走了,回神了。”江南星瞥了一眼對方,随口道。
叢歡瞬間收回視線。
“怎麽,你認識那個白先生?你們什麽關系,朋友還是親戚?”
提到這個,叢歡幾乎是本能地劃清界限:“沒有!不熟,不認識!”
江南星看了看他,沒追問,繼續低頭處理手上的事。
眼看江南星面色不改,似乎并沒有把剛剛的事放在心上,叢歡猶豫再三道:“那個顏時予的聯系方式,你推給我怎麽樣?我來應付吧。”
江南星擡眼:“怎麽了?”
“我覺得……他有點奇怪。”
叢歡的神色難得有些凝重,江南星望着他,莫名起了點逗弄的心思,故意道:“是的,怪好看的。”
愣了兩秒,叢歡猛然一驚,下意識抓住江南星的手,立刻表忠心道:“不不不!親愛的你千萬別誤會!不是!我是真的感覺他不對勁!”
難得看他慌張,這舉動有趣,江南星忍不住笑了笑,眼中笑意如日光照水,浮光躍金。
“那人确實很聰明。”江南星總結道。
顏時予一眼意識到白榆的試探暴露之後,很大方地承認目的後并沒有不依不饒地追問,而是很巧妙地以“病人”的身份繼續接觸,事情處理得恰到好處,江南星哪怕能看出來,但也沒有理由回絕。
“但我沒感覺他有什麽惡意,”說着江南星想了想,又加上了一句,“而且我對他印象還不錯。”
話到這兒叢歡臉色不太好了,悠悠道:“哪兒印象不錯?”
江南星理所當然道:“他好看啊。”
叢歡警鈴大作,靠近一步帶點委屈道:“親愛的你不能這樣!”
江南星反問:“為什麽?你不是說我是海王嗎?”
叢歡:“……”
好久之前發出的回旋镖正中自己膝蓋,叢歡默默咽下委屈,瘋狂思索後義正言辭道:“可是他都結婚了!”
江南星挑眉,強調道:“只是‘愛人’的話,不一定結婚了吧?”
“結了!”叢歡手上抓得更緊,不假思索道:“上個月剛結婚領證的!”
“你怎麽知道的?”
叢歡一頓。
江南星故意道:“難道你和他剛碰面,就已經開始自報家門、談論婚嫁了?”
叢歡斬釘截鐵:“沒有!”
江南星了然:“所以你果然認識那個白先生吧。”
叢歡:“……”
這麽明明白白被套了話,叢歡無法再反駁,只能默默點頭認錯。
認錯态度良好,江南星滿意地拍了拍他的腦袋,道:“那說說吧,你們兩個有什麽恩怨,說實話,少編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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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和那位叢助理是有什麽恩怨嗎?”
另一邊,顏時予在車上忍不住詢問道。
對此白榆知道瞞也瞞不住,沒有否認相識,只是憤憤道:“沒有‘恩’,只有‘怨’。”
簡單來說,白榆和叢歡兩人的父親本就是好友,兩家之前又是鄰居,兩人年紀相仿,幾乎是自打出生起就經常串門,相互認識。
要論起來,他們兩人高低也算個發小,誰知道他們這兩人不僅沒成朋友,連冤家都算不上,而是生生整成了仇家。
互看兩相厭,走路上都不想說認識,唯一想要的聯系是在對方的葬禮上預訂個席位。
顏時予被這說法逗樂了,笑着追問道:“那他是個怎麽樣的人?”
白榆無比“客觀”道:“……挺賤的。”
個人情緒太過突出,顏時予無奈笑道:“具體一點,最好把知道的都說一下。”
白榆疑惑:“他怎麽了嗎?”
實際兩人此行的目的主要是為了試探江南星,他的身份一直存疑。
而其中最讓移民局擔心的就是他有一定可能來自南港,要知道如果別的什麽國家哪怕真的手續不全也都可以算了,但南港實在太特殊了,這個風險不排除移民局實在是難以安心。
如今恰逢顏時予這麽個原南港的人員入職,他們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對江南星進行安全評估。
這就是為什麽白榆在開始與江南星的對話中故意提到南港特有的景象,為的就是觀察其對此的反應。
只是不知道為什麽這會兒顏時予沒關心江南星,反倒是特地追問關于叢歡的情況。
聽見這個問題顏時予看了看對方,如實道:“我和江南星問好的時候特地提了自己的名字,一般情況如果近些年關注過南港的人多多少少都聽過我這個名字,可意外的,江南星沒什麽反應,反倒是你那位朋友的神色不對。”
白榆一愣:“什麽意思?”
“我覺得那個叢歡認識我,至于是什麽程度的認識,我暫時看不出來,怎麽樣?以你對他的了解,他可能去過南港嗎?”
白榆認真思索了一會兒,道:“他高中那年忽然就轉去D國讀書了,這麽多年也沒回來幾次,不過D國和南港距離很遠,按道理應該扯不上什麽關系吧,可能是道聽途說?”
顏時予聳了聳肩:“我倒感覺他那反應不像是普通的‘道聽途說’。”
叢歡在D國作為一個普通學生,如果特意關注南港,實在可疑。
眼看白榆神色凝重了些,顏時予笑了笑道:“沒事不急,機會多的是,之後再試探試探就行。”
白榆點了點頭,記下叢歡的事,随後稍稍猶豫了一下詢問道:“我記得你之前說過,‘江南星’這個名字在南港不吉利,南港真的有這麽一個人嗎?”
顏時予肯定道:“有。”
“那是個什麽人?”
“是名醫生。”
白榆一愣,追問道:“你見過那個人嗎?”
顏時予搖頭:“沒有。”
如此問下來白榆有些不解道:“那當時李隊長詢問的時候,你為什麽那麽篤定這個江南星不會是南港的那名醫生?”
李熙曾特地來詢問過此事,而顏時予在看見照片後直接斷定這個江醫生并非來自南港,但他們同名同姓,甚至職業都對得上,為什麽不懷疑是同一人?
聽見這個,顏時予偏頭看向了身邊的人,稍稍停了停,随後平靜道:“因為那個‘江南星’早在十六年前就已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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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港這個地方,不缺天才、不缺瘋子、不缺戰士、不缺屠夫……殺人者無數,但救人者卻寥寥無幾,而江南星便屬于其中之一。
“據傳他醫術高超但脾氣古怪,”顏時予一邊看着車窗外的景色一邊道:“作為南港少有的醫生,當時的名氣還挺大。”
白榆追問:“那個‘江南星’性情怎麽樣?”
“褒貶不一,”顏時予轉頭道:“有人說他出診費開到天價,達不到要求就冷眼看着病人死,是個蛇蠍美人;但也有人說他醫者仁心,經常救死扶傷不求回報。”
白榆喃喃道:“挺兩極分化的。”
“對,所以可能就像傳說的那樣,是個喜怒無常的醫生吧。”
白榆繼續道:“那他是怎麽死的?又為什麽要說這個名字不吉利?”
到底是發生了什麽,才會讓南港這麽一個亡命之徒彙聚的地方認為一個醫生的名字“不吉利”?
“在南港的西北地,曾經有過一個‘社區’,那個社區的名聲一直很好,會收留普通人,也有一定實力,據說統治者是一位高知的理想主義者,很有學識,社區裏生活有序,人人自樂,甚至管理方式十分民主。”
“那裏曾被稱為南港的一處世外桃源,人口持續增加,發展一直良好,制度完善,民主自由,總而言之,一片欣欣向榮。”
說到這兒,顏時予稍稍緩了緩,繼續道——
“而後來社區裏大概是有人生病了,他們特地找人把江南星這個醫生請了過去,但就在江南星到達一個月後,那個社區的所有人全部死無全屍。”
顏時予的聲音有些緩慢,僅僅是在稱述一個太過久遠的故事,但此刻車輛駛入隧道,日光變暗,平添幾分壓抑恐怖。
“那個社區當時近千人,不知名的疾病瞬間蔓延,人員毫無反抗之力全部死亡,并且整個地方遭遇大火,火焰燒了幾天幾夜,烏鴉盤旋不散,直到最後,那兒徹底成了一片焦土。”
“曾經的世外桃源成了一座鬼城,據說那兒的冤魂久久不散,白霧遮天,四周寸草不生,土壤炙熱,半夜路過還能看見游蕩的怪物,若有人單獨靠近,恐怖的怪物就會把你生吞活剝。”
白榆抿了抿唇,接着問道:“那江南星也是染疾後被燒死的?”
“不,”顏時予否認,“江南星的死要比社區的毀滅早……他是在衆目睽睽之下被處死的。”
白榆一驚:“什麽?”
“社區的常駐民全部被燒死,只有一些當日路過的行人勉強看見經過,他們有人說瘟疫就是江南星帶來的,也有人說是江南星在拿社區的活人試藥,最後罪行敗露,群情激憤,被當衆處死。”
“其實事情的全貌估計已經沒人知道了,但無論如何,江南星沒有阻止瘟疫,甚至讓瘟疫肆意擴大,在他死後整個社區近千人在短短幾天之內,就像是給他陪葬一般全部死亡……這幾點加起來,足夠讓人覺得可怕了。”
顏時予呼出一口氣,慢慢道:“所以自這之後,‘江南星’這個名字在南港便代表了瘟疫與死亡,無人願意提起,更不可能有人起這個名字。”
一個醫生的名字,最後被賦予的意義卻是瘟疫與死亡,實在叫人唏噓。
車輛到達目的地停下,顏時予拉開車門,溫暖燦爛的陽光照射入車內,純淨的光芒似乎驅散了一點剛剛故事的陰霾,白榆簡單調理了一下情緒,和對方一同下車。
深深呼吸了一口氣,那些故事中血水與冤魂帶來的情緒變淡,白榆稍稍猶豫了一下,還是詢問道:“所以說,瘟疫與死亡,真的是那位醫生帶來的嗎?”
顏時予聳了聳肩,如實道:“這件事發生的時候我還小,地點離我住的地方也很遠,很多事我無法證實也無法定論,不過……”
他擡起手遮擋太陽的光線,迎着絢麗的日光淡聲道:“不管怎麽說,這都是十六年前的事了,所有恩怨随大火塵封,這些故事都成了茶後談資,又有誰在意真假呢?”
“所以你認為這裏的江醫生與南港無關了?”
顏時予垂眸看了看手上剛剛配好的藥,這裏邊很多都不是配套的成品藥,而是對方親自按比例調好的定制藥品——就像巷子裏的老人說的:江醫生會親自配藥,效果更好,價格也更便宜。
顏時予笑了笑,緩聲道:“我覺得他是好醫生。”
不是故事之中那個,毀譽參半、衆叛親離、死于刑場的“江南星”。
白榆了然地點點頭,道:“确實,除了名字和職業勉強對得上,其他也沒什麽相似的地方了,我馬上把評估寫完先上交。”
畢竟,那是一個已經死了十六年的人。
“也不是啊,”此時顏時予忽然轉身,挑了挑眉一本正經道:“還有一個特征也是符合的。”
白榆下意識問道:“什麽?”
只見面前的人眼中笑意逐漸加深,眨了眨眼睛道:“都是個美人啊。”
白榆:“……”
“哈哈哈,”成功逗到人顏時予笑得更歡了,“白警官不認為嗎?我倒感覺真的很符合啊,而且……哎?等等!唔!不是……白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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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嚏!”
正在面壁思過的叢歡忽然打了個噴嚏,莫名感覺不太好,但又說不上哪裏不好。
小貓路過旁邊留心看了看這人,叢歡瞥見它,伸出手驅趕道:“單身貓一邊去,沒見過被老婆罰站的啊?你想要還沒有呢!”
小貓不知道是不是聽懂了,露出更加鄙夷的表情。
“哇!你竟然這樣!”叢歡感覺受到了貓的羞辱,剛要發作,後邊忽然有人走過來,小貓瞬間一甩尾巴,表情變得乖巧可愛,“喵嗚喵嗚”地跑向來人。
叢歡:“……”
這貓成精了。
江南星把撒嬌的小貓抱了起來,順便掃了一眼正罰站的叢歡。
“親愛的……”見對方看過來,叢歡神色一改,變得可憐又虛弱,道:“懲罰結束了嗎?”
江南星沒出聲。
沒否認就是可以,叢歡早就摸清套路,立馬離開牆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扒出窩在江南星懷裏小貓順手丢掉,然後自己鸠占鵲巢地上前抱着人認錯道:“下次不敢了。”
江南星稍稍推了一下沒推開,懶得再管,只是警告道:“我說了,你少編故事,而且還是那麽離譜的故事。”
“我沒編故事啊,我說的都是實話。”
江南星:“……”
沉默兩秒,迎着對方真誠的目光,江南星道:“你說那位白先生八歲的時候因為嫉妒你的美貌而和你打架,從家裏打到山上再到樹上,最後你一腳把對方踢進河裏,順便還英勇地救下了樹上的小鳥一家?”
叢歡大言不慚:“對啊,只是可能稍微有一點藝術上的誇張手法。”
江南星:“……誇張和造謠你能分清楚嗎?”
“當然能!”說起這個叢歡來了興趣,“打個比方,如果有人問我和你的關系,誇張的說法就是‘我們兩個已經結婚了’,而造謠的說法就是‘我們兩個已經準備二胎了’!”
江南星:“…………”
最後叢歡喜獲懲罰時間超級加倍,順便還要頂着三本書,掉下來一回就要挨一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