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血絨花
第39章 血絨花
“叮鈴、叮鈴……”
窗口的風鈴随風慢慢擺動,鈴聲輕揚,陽光散漫。
江南星正坐在窗邊的彙總實驗資料,理論的研究已經到了極限,接下來只能開始臨床實驗才能繼續研究,但是這種藥……
江南星看着手邊的記錄,不自覺微微皺眉,這種藥物并不安全。
“江醫生。”
這時忽然有人推門進來,語氣溫和道:“該吃晚飯了。”
江南星回頭看向來人,一個青年正微笑着望過來,但不知道為什麽此刻那人臉上仿佛帶着一層薄霧,江南星看不清他的面容。
江南星稍稍愣了幾秒,随後有些恍惚的意識直接合理化了這件事,他只猶豫了一瞬就又回到了狀态。
“還早,你先吃吧。”
“那可不行,”那人趕緊道:“我答應江哥要看着您的。”
江南星瞥了一眼筆記,道:“我還有些事,馬上就過去……”
那人直接上前把筆記合起來勸道:“您都在房裏悶一天了,太陽都要落山了,就當出去透透氣吧。”
僵持片刻,江南星只能同意了請求。
“王嬸送來了胡蘿蔔包子,味道……能吃,張叔又送來了一只雞外加幾個雞蛋,我把雞蛋混着炒掉了。”
江南星跟在後邊聽着,順便道:“讓張叔不用送了,就說藥費已經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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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偏頭笑了笑道:“好。”
随後稍稍猶豫了一下,他打量着對方的神色,小心翼翼道:“謝謝江醫生救了我妹妹,她現在已經好多了……”
“不用放在心上。”
看着對方,那人暗暗深吸一口氣,輕聲道:“我試着做了幾個核桃酥,江醫生要不要試試看?”
江南星滿心想着實驗的事,随口道:“都可以。”
得到肯定的回答,那人的笑意更深,高興道:“好!”
說着兩人已經到了門口,那人推開了外門,一陣清風混雜着孩童的嬉戲聲襲來,江南星下意識擡頭,一眼便看見橙黃色的落日正沉入遠處的孤山,有成片赤紅的渡鴉趁着夕陽飛向山中。
孤山落日,赤色渡鴉。
然而此時的平原之上并不荒蕪,遍野的紅色花朵在霞光和晚風中搖曳,瑰麗得像一場夢。
“江醫生!”
“江哥哥。”
孩子稚嫩且興奮的聲音響起,江南星愣了愣,接着收回遠眺的目光,落到附近,只見剛剛在院子裏玩耍的孩子已經聚了過來,為首的那個女孩手中拿着一個編好的花環,滿眼期待地望過來。
上邊紅色的花朵美豔绮麗,而霞光又偏偏為其鍍上一層金邊,平添幾分聖潔。
“江哥哥,”女孩踮起腳尖遞上花環,“送給你。”
面對孩子們的禮物,江南星顯得有點不知所措,下意識想拒絕。
那人在旁邊笑着勸道:“他們編了很久,就收下吧,不然他們要傷心了。”
江南星抿了抿唇,迎着孩子們天真爛漫的眼神,他終于是蹲下身,輕聲道:“謝謝。”
女孩高高興興地把花環戴到對方頭上,幾個孩子滿心歡喜地笑着。
江南星起身,呼出一口氣,本想讓孩子們也早點去吃飯,而這時落日收起了它最後一絲光輝,整個天地像是驟然變暗,冷風忽起。
這道冷風像是忽然吹醒了江南星,他腦海中一痛,緊接着一股熱浪迎面襲來!
江南星猛然擡頭,只見平原無盡的花叢化作茫茫火焰,大火肆虐天地,猶如天罰降世!
望着那火海江南星瞳孔一縮,身體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腹部忽然傳來劇痛!
他呼吸驟停,下意識低頭看去——
一把匕首刺入了他的身體,而拿着刀的正是剛剛那女孩,此刻那孩子低着頭,雙手死死抓着刀柄,默默用力。
或許是感受到了對方的視線,女孩慢慢擡起頭……
滿臉青紫、滿臉鮮血,猶如索命的厲鬼,而下一刻,那雙充血的眼睛突然“啪嗒”一聲,脫落在地。
江南星立刻推開她!
“是你害死她的,是你害死我妹妹的……”
身後傳來低低的呢喃聲,緊接着粗重的呼吸聲驟然逼近,手術刀重重從背後刺入!
江南星一個踉跄直接跌到在地,傷口的血液不斷溢出,白色的衣衫上滿是鮮紅,他費力地轉過身看向身後的襲擊者。
方才溫和腼腆的青年此刻滿眼癫狂暴虐,滿手鮮血,一步步逼近道:“是你害死我妹妹的,是你害死大家的,你騙了我……你騙了我!!”
身上仿佛多了無數的傷口,密密麻麻的疼,但江南星的思緒在此刻卻無比清晰,高聲篤定道:“我沒有!”
可那人根本不聽,忽然抓着手術刀沖上來,憤怒吶喊道:“是你騙了我們——!!”
與此同時四面八方無數人異口同聲道:“審判有罪,其行當誅!”
帶着血跡的刀刃高高舉起,映着血色與火光,最後驟然落下——
江南星猛然驚醒!
“怎麽了??”
感覺到懷裏的人忽然從睡夢中驚醒,叢歡趕緊把人抱緊,急切安慰道:“做噩夢了?沒事沒事,別害怕別害怕……”
他們此刻正在去往南港的私人飛機上,已是深夜,江南星本來靠在叢歡身邊淺眠,半途莫名驚醒還渾身發抖,呼吸紊亂,把叢歡吓了一跳。
前排同行的顏時予和白榆聽到動靜也立刻過來詢問情況。
一直到江南星的呼吸逐漸平穩下來,叢歡才慢慢松開懷抱,轉而握住他的手,關注着他的神色變化。
“江醫生,怎麽了?”顏時予詢問道。
江南星看了看擔憂的同伴,猶豫了一下,緩緩道:“……我看見了孤山落日和赤色渡鴉。”
當初白榆試探他的時候,就曾描述過這個獨屬于南港西北部的場景。
“但和你的描述不完全一樣,孤山前面并不是荒涼的平原……那裏開滿了鮮紅色的花。”
顏時予稍稍愣了一下,接着了然道:“是血絨花。”
白榆思索了一番,不解道:“從沒聽說過這種花。”
“其實就是高山罂粟,和著名的毒品原料鴉片罂粟同屬于罂粟科,不過高山罂粟并無毒性。”
“它曾開遍南港西北部,由于想要和鴉片罂粟區分開來,所以當地人起名‘血絨花’,甚至那片地區便得名‘野絨’。”
“只是……”顏時予頓了頓,繼續道:“自從十六年前,當地居民陸續搬遷,那些花也逐漸枯萎消失,等我有機會到那邊去的時候,那兒早就只剩一片荒地了。”
這也是為什麽顏時予的描述和江南星的夢境不符,因為江南星所看見的,是野絨十六年之前的景象。
意識到江南星的夢境八成是某些複蘇的記憶,顏時予繼續追問道:“江醫生,你還夢到了什麽?”
看着江南星的神色,叢歡似乎不太願意讓對方回憶這些糟糕的東西,剛想替他回絕,江南星忽然按住叢歡的手,輕輕安撫了一下,回複道:“夢裏有一個青年,不是我哥哥,不過我應該和他很熟悉,他說我害死了所有人,要我償命。”
說到這兒江南星深吸一口氣,接着道:“但我沒有。”
江南星本來想加上“感覺”這個詞,可不知為什麽他的內心似乎對這件事無比篤定。
“那人還做了什麽?”
江南星稍稍沉默了幾秒,擡眸看向周圍,最終在幾人的目光中輕聲道:“他殺了我。”
恰好這時,自動駕駛的飛機系統忽然傳來通知:“即将到達目的地,請做好下降準備。”
衆人都不約而同地朝飛機窗外看去——
這片土地早已荒蕪,在這深夜,另一邊可見燈火,而唯獨這區域漆黑一片,像是死亡已久。
“這個地方慢慢荒涼,後來野絨又有了個稱呼叫‘死亡之地’。”
在南港仿佛所有關于江南星的東西都被賦予了死亡的含義。
顏時予嘆了口氣,輕聲道:“好了,到地方了,去找我們的向導吧。”
———
與此同時,南港西北處。
夜晚的溫度有些低,可腳下的焦土像是依舊炙熱,白霧籠罩不散,蔓延百裏。
“這鬼地方真的還能找到東西嗎?”
被維恩派到此處調查的實驗人員忍不住抱怨道:“幾乎全是焦炭,真有什麽也早成灰了吧?”
他的同伴無奈道:“沒辦法,教授非要人過來,随便找找就趕緊回去吧。”
“不過你聽過那傳言了嗎?”隊伍裏有人神秘道:“這裏有常年徘徊不散的怨靈。”
“管他什麽怨靈,”同伴舉起槍比劃了一下,不屑道:“給他一槍,所有‘怨靈’都會老實。”
幾人邊聊邊逛,随意翻找了一下後一致篤定這裏就是個死城,幹脆打道回府。
然而就在衆人有說有笑地走到中央廣場的時候,薄霧之中,有什麽剛剛不存在的東西隐隐浮現,目光觸及,所有人驟然一怔——
幾株紅極豔極的血絨花不知何時被放在了中央廣場的花壇前,黑夜與薄霧都無法掩蓋其瑰麗的色彩,花朵嬌豔欲滴,與腳下的焦土格格不入。
幾人愣了許久,總算反應過來後,他們趕緊跑到花壇前。
“怎麽回事??剛剛有這東西嗎??”
“應該、應該沒有……”
“這應該有人專門采摘過來的,花朵太新鮮了。”
“這地方……真的還有其他人?”
虔誠地獻上花朵,像是在紀念乞求着什麽。
為首的研究員眉頭緊鎖,依照這個思路,用燈光仔細檢查花壇,剛剛他們随意略過了這個地方,而這回果真在花壇側邊的石板上發現了什麽——
這片土地殺死了它的神明,
天罰已至,天譴已至,
混沌的靈魂永墜地獄,罪人當長跪不起……
研究員擦去石板上的塵土,下意識念出上邊雕刻的字跡。
“這是什麽?”
“當地童謠嗎?”
“這麽詭異的童謠?”
研究員抿了抿唇,再次瞥了一眼那些豔麗的血絨花,忽然起身沉聲道:“不管了,拍個照直接離開,我們……”
“額啊——!”
話音未落,隊伍最末尾突然傳來一聲驚呼,隊員尖叫一聲,瞬間被什麽東西拖進黑暗!
“什麽人?!”
衆人立刻轉身,無數燈光照向同伴剛剛消失的地方,但此刻的白霧似乎更濃了,只能看見白茫茫一片。
那隊員哀嚎了兩聲便沒了聲音,随後傳來一陣骨骼錯位斷裂的聲響,有血液從白霧中流淌而出,一直流到衆人腳下……
是什麽?人?野獸?怪物?還是……傳說中的冤魂?
所有人都臉色鐵青,為首的研究員搶先回過神,立刻讓人通知總部。
然而通訊器呲呲了幾聲,直接中斷。
“這裏磁場不對勁,信號失效了!”隊員慌張道。
衆人大氣不敢出,警惕地盯着周圍的白霧,但眨眼間,一個黑影猛然從白霧中竄出,一把抓住一人直接拖走!
衆人對準那個方向立刻開槍,但根本沒用,骨骼錯位的聲音十分瘆人,血液再次流淌而出,這塊地方幾乎成了一片血海。
“扔照明/彈!”研究員立即指揮道。
隊員趕緊手忙腳亂地翻出東西扔進黑暗,強烈的閃光瞬間爆發,衆人終于從白霧中看見一個狀似人形的影子,剛想開槍射擊,那影子竟然直接沖了上來!
“砰砰砰——!”
槍聲混雜着凄厲的哀嚎聲一同傳出,火光閃爍之間,血肉橫飛!
幾個呼吸之間,槍聲逐漸減弱,直到最後研究員驚覺只剩下自己一個人還站在這裏,而此刻那影子也終于不再躲于黑暗,慢慢走到他面前——
那是一個人,或者說更像一具焦屍,渾身都是焦黑的皮膚,偏偏形體又比較完整,沒有任何被燒毀的跡象。
研究員的雙手有些發抖,但絕境之下強大的求生欲又讓他立刻擡起手中的槍,毫不猶豫,一槍擊中那東西的頭!
血水飛濺,那東西瞬間倒地!
看着地上的屍體,研究員喘息了兩口,幾乎喜極而泣,可還沒等他享受完這股劫後餘生的美好,剛剛倒下的怪物屍體忽然動了動。
在他顫抖的視線中,那東西慢慢起身,猛然擡頭,一雙猩紅的眸子驟然望了過來……
真的是索命的冤魂啊。
眨眼間血濺三丈,血水灑落到血絨花之上,瑰麗的花朵再添幾分鮮紅與詭異,于夜色中暗自妖嬈。
遠處曦光浮現,白霧終于淡了一些,這座死城再次安靜了下來。
那“怪物”随意扔開死相凄慘的入侵者,緩緩走到花壇前,初生的陽光穿透白霧,淺淺照耀在花壇之上,他望着花壇的然後默默低頭跪下——
這片土地殺死了它的神明,
天罰已至,天譴已至,
混沌的靈魂永墜地獄,罪人當長跪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