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謝佳期按照林未眠的要求, 背靠在洗浴間的門上, 替她“辟邪”。
浴室內的水聲嘩嘩作響。
手機在身前的衛衣口袋裏輕微震動, 佳期掏出來看。
委托人說, 他已經帶着林未眠先前的醫療影像資料去七國醫院檢測過,結論是, 林未眠當時的各項檢查确實沒問題。
佳期将信息看了兩遍,擡手捏捏眉心。
浴室門有開啓的動靜。
謝佳期側身讓讓。
剛出浴的林未眠, 質地格外白嫩, 臉上的皮膚幾乎能夠掐出水來。長發濕漉漉地搭在肩上, 雙眼亮晶晶,睫毛也打濕了, 眼波裏滿是氤氲的笑意:“謝佳期, 我洗完啦,到你了。”
等佳期進去洗的時候,她也不敢走遠, 靠着浴室的門站直,抱着個杯子喝水。
“從前從前, 有個人愛你很久, 可偏偏, 風漸漸,大到我看你不見……”
美發店上空飄揚的音樂随機切到了老歌。
美東将手機往鏡子跟前一摔,冷笑了一聲。
她身後的美發師蓉蓉搭讪着問:“哎唷,美東小姐怎麽不高興了?”
“我能高興嗎?”阮美東嗤地一聲,眉毛擰了擰, “我請她,她就要再看,聽說是我們小眠請,颠兒颠兒就答應了。你說這有天理嗎,有這麽明目張膽區別對待的嘛。還自诩是個博士呢,一點矜持都沒有!”
阮大小姐聲名在外,一等一的吃得開,處對象,性別肯定不是問題。蓉蓉也就順着她的話,小馬過河般說下去,“我看啊,是你對她太好了,所以她才不把你當一回事,你冷着她一點嘛,就好了。”
頓了頓,蓉蓉發現不對,“哎,我說小姐,既這樣,你怎麽還串局呢,咋個還讓那倆碰面呢?不得防着點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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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東揮開她的手,站起來,對着鏡子眯了眯眼,“我還就想看清楚這裏頭的彎彎繞繞。所以約她出來。要她真敢打林未眠的主意,”吹吹垂在眼前彎彎的劉海,腦海裏閃過一個高挑身影,“會有人讓她知道錯。”
兩個人收拾完了,都坐在書桌前,兩個人同時開口:“我……”
佳期攤攤手,做出傾聽的樣子。
林未眠咽了咽口水,欲言又止,遲疑了半晌,還是搖了搖頭,嘆息:“算了,我先睡了。”說着去床上,在昨晚的位置躺好。
佳期跟過去,推推她的肩:“作業呢。”
“我累了。”林未眠睜開眼,還朝她亮了亮擦傷,低聲威脅,“而且我現在,是個傷病員。”
意思你逼迫我那就是欺負老弱病殘。是壞蛋大壞蛋。
“……”謝佳期盤腿席地而坐,捏了捏她的鼻子,“林未眠。”
那個傷病員刷拉睜開了眼睛,憤而拂開她的手,“幹嘛。不許動手動腳。我的鼻子你也敢摸!”
謝佳期微微勾了勾唇角,“外公醫院裏每年都有體檢項目。”
“我知道,你外祖家也很厲害。有什麽問題嗎。”
“我,不敢一個人去。”
林未眠仿佛來了興趣,聲音裏滿滿的開心,“你不敢呀?你還有不敢的事情?”
“嗯。”佳期趴在枕畔,長發柔柔地散落,“今年媽媽沒有時間呢。”
“那,我陪你去。”林未眠呼啦翻身坐起來,歪着頭想了想,“你做我的辟邪神器,我陪你體檢。”
“你也一起做。”謝佳期點頭。
林未眠倒下,翻個身,“我不抽血。我怕疼。”
“只做其他的。”
林未眠啪嚓閉上眼。擡手捂住耳朵。
佳期滿意起身,她素來以高效著稱。在書桌前坐着,做完複習、預習,寫好第二天的計劃與安排,時間過去四十分鐘。
林未眠已經睡沉了。
看來說累竟不是搪塞推脫。
謝佳期躺下沒多久,估計是循着體溫,那綿軟的一團又滾過來,将自己揉在她懷裏,兩只爪子抱牢了她。被子下邊腿也搭了過來,霸道地勾住了她的腿。
明明洗的是同一款沐浴露,林未眠身上卻額外有股奶味。
當然她也并非每時每刻都帶着這麽溫馨的味道。
那年夏天,她躺在大得過分的病床中央,又蒼白又弱小,周身都是藥味,混雜着醫院的來蘇水味。十分刺鼻,還刺眼,也刺心。
謝佳期遲疑了會兒,還是伸出手,将搭在自己肩上的那只小手拉下來,握在手心。
她的手好小。又軟。好像随時會不見。
次日晴。
數學課還是講昨天的卷子,林未眠坐在座位,叼着筆,翻各個支付軟件的餘額,估算夠不夠款待阮大小姐。以及她帶來的是個怎樣的人?會不會是個大胃王?
冷不丁聽見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她并沒有在意,直至謝佳期從旁邊推她,“林未眠。”
她回過神,數學老師正在講臺上,一雙鷹眼微眯地盯着她。
“你上來做這道題。”老師敲黑板。
“我不會。”林未眠站是站起來了,人逡巡着不上去。
“試都不試,就說不會?上來。”老師拍了拍桌子。
林未眠嘟着嘴,眼看謝佳期要說話,用眼神制止了她,從謝佳期身後繞出來,一步一步走到講臺。
林未眠閉了閉眼:說了不會還叫我上來,要不就畫個烏龜好了。
佳期在座位上,兩手搭在一起,大惑不解看着講臺上那個奮筆疾書的林未眠。
每一步都是完美。每一步都角度刁鑽新穎。比标準答案還要簡潔。
不止她,連老師都看呆了。
林未眠答完了題,冷着臉将粉筆放下,深藏功與名地一步步踱下來。快到座位時,忽然腿一軟。謝佳期伸手一把扶住,清冷的視線對上她迷惘的雙眼。親耳聽見她輕聲說了一句:“又來。”
“什麽?”佳期問。
林未眠在旁邊坐着沒吱聲。
上午的四節課一晃而過。
謝佳期要叫車的時候,林未眠制止了她:“走過去吧。”反正不太遠,就當鍛煉身體。
“佳期,我跟你說過,有個淚痣鬼老是跟着我吧。”林未眠戰戰兢兢開口。
謝佳期看她一眼,沒做聲。
“我跟你坦白,昨天的八百米不是我考的,今天的數學題也不是我做的。”林未眠深呼吸,“都是他。”
佳期沉默得像淩晨一點鐘的夜。
“我不知道他要幹嘛。”林未眠瞳孔裏洩露震恐的神色,“以往都是那些小鬼讓我幫忙。他怎麽……反着來?”
她并不是沒有警惕心的人。
其實她早就防着那個悶不吭聲的小淚痣鬼了,比如洗澡這事,起先她也沒那麽杯弓蛇影不是,昨晚純粹是為了防他又來搞事,才讓謝佳期待在門口的。千防萬防,沒料到在數學課上還着他一次道。
林未眠不喜歡作弊,也深刻明白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這個道理。
可是她說自己被鬼附體了才有超常發揮,不會被抓去非正常人類研究中心嗎?
冷不防一只手遞到她眼前。
修長的美麗的又不乏力量感的手,屬于謝佳期。
林未眠瞪她一眼——手好看了不起啊,炫什麽炫。
佳期啧了聲,屈指在她額頭一彈加',幹脆拉着她,“你有神器。不怕。”
手心裏兩個人的體溫交融在一起,林未眠鼓着腮幫子眼睛看向別處。幾度想要掙開謝佳期的手。仔細想想,太矯情。也就任由她握着。
——過了夏天就好了。
到了和美東約好的新概念火鍋店,只見裏邊人員爆滿,誇張的是還有人排隊。
幾乎都是趕新潮的小年輕。
幸而林未眠有先見之明,事先預約過,出示訂單信息給店員看了,穿一身中國紅漢服的小姐姐引着她們去往預定的位子。A區13號桌。
這個店的特色,每人一口小鍋,自己燙着吃,這樣一來,即使約飯的大家口味不統一也不會産生什麽矛盾。如果想分享,那當然就自便。
兩人剛坐好,阮美東一個電話過來,“小眠眠,堵車,還要晚五分鐘。”
“沒事,不急,我們也剛到。”
阮美東說話算話,還真就在五分鐘之後準時趕到。
她帶來的人卻讓林未眠和謝佳期都大感意外。
本來以為她要帶來的是男朋友之類的。
沒想到是那個藍眼睛的女人。
那女人一進來,就毫無顧忌地在她臉上探索,唇角帶着笑:“林小姐,又見面了。”
美東看一眼佳期,莫名感受到一陣徹骨的寒氣,吐了吐舌頭。
林未眠也很不自在,“你好。”
“可以叫我小喬。”Joyce伸出手。
她那只手上,食指和無名指都戴了寬邊銀戒,小拇指上還有枚細細的尾戒,算是精心裝點過的。
林未眠不去握手,反而将十六開的菜單遞給她一份,“請随意。”
小喬失笑,沒有拒絕,接過菜單來,拿鉛筆在上邊劃勾。
林未眠再遞一份給美東,最後才給身邊人。
佳期不接。
林未眠有又好氣了:“不吃了?”
佳期說:“跟你一樣。”
“你還可以再懶一點!”林未眠鼓着腮幫子,呼哧呼哧填了一式兩份菜單。
服務生接了單,很快把四口小鍋子都搬上來,等食材的途中,小喬似乎耐不住寂寞,又開口了:“林小姐,方便加個微信麽?”
謝佳期替林未眠倒茶的動作頓了頓,淡淡看了一眼側邊安靜如雞的阮美東。
美東覺得後脖頸一寒,清清嗓子,往前湊了湊,用口型說:“我發誓,沒下注。”
林未眠說:“我不怎麽玩微信的。”
食材陸陸續續端上來,桌子有夠寬的,還是擺不下,只得放在側邊的架子上。
謝佳期問小喬:“您哪裏高就?”
小喬往後靠在椅子上,微笑:“我?我學數學的。這個專業最普遍的出路是做教育或是金融。但是我興趣長歪了,在靈異這一塊更多一些。”
林未眠耳朵抖了抖。
“最荒誕無稽的靈異神怪,和最講究邏輯嚴謹的數學,是不是很矛盾?”小喬話是對謝佳期說的,眼睛卻看向林未眠。
美東撐着下巴,懶洋洋看着這一切。
“其實人死并不如燈滅。”小喬替她打開小火爐,啪的一聲,幽藍色的小火苗堪堪站穩,漸漸壯大,她的聲音婉轉低沉,“說起來,生命的盡頭,多少總有些人還有未了的心願。而宇宙是慈悲的,會給他們機會在轉世之前得償所願。《周禮》中,分天、地、春、夏、秋、冬六官。神鬼道稍作沿襲,就由春官負責替春季的亡靈完成心願,夏官負責替夏季的亡靈……”
美東聽得頭疼,揮揮手打斷她,“停停停,吃飯呢,你看你,什麽鬼啊神啊,又是什麽周禮春秋,亂七八糟,你們知識分子就是這點讨厭。說話愛掉書袋子,把人繞得雲裏霧裏,就顯得你自己厲害了。”指指林未眠,“看,我們家寶寶臉都讓你吓白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三更分三次發,我是不是最胖的!T^T
分章狂魔晚上18:18發今天最後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