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林未眠覺得, 謝佳期雖然在她面前表現得很居家, 可實際上還是很懂得人情世故的。比如她去謝佳期的房間蹭住了好幾次, 從來想不到要帶禮物。謝佳期只是偶爾來住一下, 竟然還給她帶了本睡前故事。
“你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林未眠将那本封面風格浮誇的書往桌子上一放,表情又變得挑剔了起來, “你明明知道…我看不了…”
謝佳期将書拿起來,略略翻了翻, “林未眠。”
她那種閑閑的态度讓林未眠心裏又有氣了, “做什麽。”
謝佳期先去床上, 在床沿坐了,示意林未眠過去。
這情境總有點怪怪的。
有話不能先說完麽。
“床上聊”什麽的, 太親密了吧。
兩個人又不是閨蜜。
大家是對頭啊。
她可是還記恨謝佳期來着。
兩個人還沒有和解來着。
再回過神來, 她人已經坐在謝佳期身邊,鼓着腮幫子瞪着對方,“幹嘛?”
謝佳期手握成拳掩唇輕咳了下, 唇角還是有幾分微瀾的笑意沒收幹淨,“從今天開始複健。”
“複健什麽, 我又沒病。”
“用進退廢的道理, 你應當知道。”謝佳期凝視她的眼睛。
Advertisement
林未眠額角突突地輕微抽搐, “你這個好為人師的毛病什麽時候才能改?你教育你那些部下也就算了。怎麽還對我說教?”
謝佳期微微笑了笑:“不說教。那,林未眠,你還想不想辟邪了?”
佳期的頭發披在身前,散發着淡淡的馨香,林未眠往側邊讓了讓, 撤遠開去,狐疑地看着謝佳期,“你又不信鬼神。”
謝佳期将自己的右手遞到林未眠跟前,臉上是打量的神情,仿佛那只是林未眠所說的天方夜譚的“辟邪神器”,與自己無關,開口語氣淡淡的,“雖然我不是很明白其中的原理,不過,既然你想利用我,總得給我點好處。”
林未眠頭皮一麻。她沒想到自己千防萬防,這一天還是到來了。謝佳期自擡身價,開始勒索她了。她最近也有在注意看日歷,距離立秋還有好一段時間,她現在是可以硬氣一把,說才不需要你這種大豬蹄子,可無情的過往告訴她,她的意志力遠遠不夠,人類趨利避害的天性讓她時不時就往謝佳期那邊靠。她只是一副軟弱的血肉之軀罷了。
“什麽好處?”
謝佳期揚揚下巴,“聽我安排。”
林未眠站在原地蹙眉思索了兩秒,應當是在權衡利弊,最終還是低着頭過來了。
佳期勾勾唇角,掀開被窩,率先在床頭坐好。
那一個還算自覺,從另一邊爬上床,坐在側邊,绾绾頭發,探過頭來,“你想讓我怎麽做?”
“你也,不必有負擔。”謝佳期翻開順帶過來的書本,在書脊那兒輕輕按了按,“我們試試。”
林未眠垂着睫毛看那書頁上的文字,還是像不聽話的小螞蟻,游到東來游到西。她忍不住擡起手來揉眼睛。
才揉了兩下就被抓住了,謝佳期的聲音在耳邊輕輕說:“這樣,我來讀,你看字,不必勉強,好嗎。”
林未眠皺着眉頭,倒要看看她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也就沒表示反對。
謝佳期修長的手指點着一行字,如環佩玎珰的悅耳聲線緩緩地念道:“第一章 …掉進兔子洞。愛麗絲靠着姐姐坐在河岸邊很久了,由于沒有什麽事情可做,她開始感到厭倦……”
謝佳期拉着林未眠的左手手腕,導致她幾次想揉眼睛都以未遂告終。
她目光聚焦在謝佳期的指尖,那些小螞蟻在游走之前就被她的指尖給頂回了原來的位置。林未眠覺得很神奇,又沒有加特效,這簡直動作大片了!
原來謝佳期除了是辟邪神器一樣的存在,竟然還會內功咩?
林未眠饒有興味地擡頭看看謝佳期側臉。謝佳期察覺了,擡手扶着她的頭,将她注意力轉移回書上。
“她一次又—次地瞧瞧姐姐正在讀的那本書,可是書裏沒有圖畫,也沒有對話,愛麗絲想:‘要是一本書裏沒有圖畫和對話,那還有什麽意思呢?’……”
謝佳期聲音好聽,而且語速真的奇慢,猶如般若波羅蜜催眠經,才聽了十來分鐘,林未眠的上下眼皮開始打架,下巴也擱在謝佳期的胳膊那兒,驚醒了,趕忙坐正,挺直脊背,表示自己秋毫無犯。
從來沒有人給她讀過睡前故事,以致于她以為傳說中的,睡前故事可以催眠的說法是胡扯。
今天看來,威力真不小。
“困了?”身邊的人輕輕問她。
她點了點頭。
“那睡吧。”謝佳期摸了摸她頭頂,合上了書。
林未眠惺忪着眼,有些詫異:“一頁都還沒讀完诶。”
謝佳期搖頭:“不是任務,困了就睡。”
搞不懂狀況的林未眠皺了皺眉,順勢滑進被窩裏躺下了。
她躺着,聽見窸窣的聲響,謝佳期收拾了下,關了燈也躺下。
窗簾沒有并攏,月的清輝從縫隙裏鑽進來,在地板上打下淡淡一束亮光。
人生艱難就艱難在這些地方——林未眠心裏的草泥馬狂奔,腦袋一挨到枕頭,她竟然困意全消。
不是她睡覺的能力不行。都是外力惹的禍。一來渾身的酸疼讓她不得安寧,二來,是謝佳期頭發上幽幽的香氣害得她這麽清醒。
林未眠騰地一聲掀開了被褥,大喇喇置身在室內的冷氣之中,半晌喊:“謝佳期。”
謝佳期沒理她。
她吃力地翻個身,面朝謝佳期,又帶着些軟乎的意味喊了一聲:“謝佳期。”
佳期緩緩睜開眸子,在黑暗裏,借那束清淺的月光看,她眼裏似有小星星閃爍。
“你怎麽不問我手怎麽受的傷?”林未眠半爬起來,撐着胳膊肘找她聊天,“你不怕我是去打劫銀行了麽。你不怕你窩藏了一個逃犯麽?”
謝佳期又輕輕閉上了雙眼。
“我是被鬼附身啦,他可能生前和人有約什麽的,”林未眠放任自己傾訴,“借我的身份去完成心願。說是要踢球來着。誰知道他是找人打架還是幹嘛,踢球的話,我竟不是腳受傷,而是手。”嘆息了一聲,“誰家踢足球用手啊。”
那一個還是閉着眼睛沒有出聲。
“謝佳期,你還是不信這些怪力亂神的吧。”
佳期再次睜眼,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你根本不信鬼神,卻說要幫我辟邪,你不覺得你很荒謬嗎?”林未眠繞着自己的一縷頭發。
謝佳期終于開口,卻是不答反問:“剛剛那個故事,喜歡麽。”
“掉進兔子洞?”
佳期在枕上輕輕點頭。
林未眠咬牙:“不喜歡!”
“那喜歡什麽?”謝佳期側過身,一臉真誠望着她。
“兇殺啊恐怖啊暴力呀情|色呀。”
佳期皺了皺眉,開口似乎略有些艱難:“情|色?”
這當然都是林未眠故意氣她胡說的,但謝佳期為什麽要把這個分類單獨拎出來提問?不過就算單獨拎出來,林未眠又怎麽會認輸?她梗着脖子點了點頭,“沒錯。”
謝佳期沉默了。
林未眠本以為雷到她了,暗暗高興,誰知過了會兒,謝佳期展示了她最長的一條反射弧:“知道了。”
“……”林未眠扶着額頭,挫敗地趴回枕頭上,一不小心壓到右手腕,痛得輕輕嗷嗚一聲。
早晨起床時,佳期坐在書桌前寫着什麽。林未眠渾身疼得要命,像是上過戰場打過仗一樣,趴在枕頭上,微眯着眼看晨曦中謝佳期筆挺的背影,恹恹的沒做聲。房門砰砰砰,以一種極其搖滾的方式響起來。
謝佳期起身,朝她這邊看了一眼,開了房門,輕聲呵斥外邊的人:“吵什麽?!”
謝佳樹嘻嘻笑了一陣,“怎麽,眠姐還沒起啊?”
“起了。”謝佳期淡淡答。
“這樣呀,我買了早飯,你們快點哈。”謝佳樹還是健氣滿滿。
佳期關上門,回頭見林未眠已經坐起身,點了點頭,“換衣服。”
林未眠目送她收了桌上的資料,提着書包出去了,哼哼唧唧下床來,去衣櫃打開門,拿出幹淨的制服,合上櫃門的瞬間卻幾乎尖叫出聲。
慘綠少年憂郁的臉近在咫尺。
“你,你太過分了吧!”林未眠将衣服抱在胸口,倒抽着冷氣往房門口撤退。
“林小姐,”慘綠少年開口猶猶豫豫,他比林未眠更像一位林小姐,“我若不是一口氣郁結在這裏,也不會三番五次地糾纏你。請你幫幫我。”
林未眠捧着制服飛快地退出房門。
謝佳期在玄關給蘭草澆水,見了她,默了一秒:“怎麽了?”
林未眠嘆着氣搖搖頭,“佳,佳期,你過來一下。”
謝佳期在浴室外替她坐鎮,她才得以安生換了個衣服。
早餐桌上謝佳樹老是拿意味深長的笑臉對着她,“眠姐,多吃一點,你不知道,這早餐多麽的來之不易。”
謝佳期在一旁倒水,“一貫油嘴滑舌。”
“我哪有啊,一點不誇張好麽,”謝佳樹嘴裏噙着個生煎包,兩道濃眉擰在一起,含混道:“我小時候被狗咬過,所以現在,最怕的就是狗了,也不知怎麽搞的,早上那麽多遛狗的,我這早餐買的,過五關斬六将,不容易啊。”
林未眠喝了一小口豆漿,點頭:“佳樹辛苦了。”
謝佳樹笑嘻嘻地:“還是眠姐好。你看我姐,一大早就板起臉教訓人。”
謝佳期在一邊淡淡喝水,“在家別亂跑,萬事有節制。省得媽媽擔心。”
“你看見沒,看見沒。”謝佳樹往林未眠身側躲了躲,“眠姐,你幫我擋着,她只聽你一個人的話,你快撒個嬌,讓她憋說了!”
林未眠根本沒把謝佳樹的話當真,只是覺得好笑,左手拿個包子塞給他,“吃你的吧。”
慘綠少年的出現讓林未眠的神經又繃緊了一次,早上不敢獨自行動了,問謝佳期是不是要檢查衛生,在得到“不用”的答複之後,松了口氣,挨在謝佳期身邊安然抵達教室。
神奇的是,前排的尤小詩回過頭來說話:“哎哎,佳期還有未眠,你們知道嗎!!”
謝佳期沒有接話茬,林未眠放下書包,瞪大眼問:“什麽?”
“聽說隔壁班新來一個數學老師,超酷的!”
“隔壁班關我們什麽事呀。”林未眠不以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