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仔細想來, 那晚的月色之中, 林未眠整個人的儀态和舉手投足間的氣質, 确實與以往很不一樣, 那種溫柔似水的态度,她從來不曾展露過。但怎麽說, 林未眠這個人是很有點戲瘾的,心情好的時候, 三不五時就要演上一演, 不但是林未眠的樂趣, 也是她平靜童年裏最為波瀾壯闊的調劑。雖說後來林未眠單方面與她交惡,不再假以辭色, 甚至連交流都能免則免。

可謝佳期印象裏那個對表演有嗜好的林未眠還鮮活着。

發生月夜索吻事件, 讓她在“林未眠被鬼附身”和“時隔多年林未眠的‘戲瘾’又犯了”兩個選項中做選擇,唯物主義的謝佳期當然堅定地選擇了第二個。

包括她要求自己寸步不離地給她“辟邪”,謝佳期也當做林未眠潛意識變相要求親近的一種訴求, 她樂意奉陪。謝佳期不是個輕易動搖信仰的人,可近來各色事件愈演愈烈, 那些本不該由林未眠知曉的訊息呢?她從哪裏得來?若說是什麽正義的化身, 神秘組織在找明面上的執行人, 這城市有那麽多執法人員,為什麽不去找他們?纏着林未眠一個自顧不暇的高中生,圖什麽?

現在林未眠居然,交給她一個字條來佐證?

有了這張紙,那個吻就徹底一筆勾銷了?

浴室內傳出潺潺的水聲, 謝佳期鎖眉站在門口,将那兩行字翻來覆去地看,還在口中默念了幾遍。

浴室門吱呀一聲開了,林未眠帶點驚惶的聲音在身後響起:“謝佳期,你怎麽杵這兒啊!吓我一跳。”

佳期淡淡看她一眼,只見她拍着胸口正瞪人呢。

女人心,海底針。林未眠完美诠釋了這句話。變得挺快。前些天不知道是誰,讓她“不要離我超過三米,我洗澡的時候你站這”,現在又問“你怎麽杵這兒”。

“我洗好了。”林未眠口吻潑辣,“你要不要洗。”

“我晚點。”謝佳期拿着紙條進房間去了。

她這一走,林未眠便意識到不妥了,剛剛腦子裏一直在想着孟凝芷那邊的事情,也就沒在意周遭,哪裏想到是佳期一直守着她的緣故。連忙腆着臉皮跟着進房去,裝作若無其事地找電吹風來吹頭發。櫃子裏空空如也。本來洗漱臺的電吹風才是公用的,這裏的是謝佳期的私人物品。有的時候,她用着,現在沒有了,她也沒有立場發問。

謝佳期見她蹲在那裏手足無措的樣子,心裏暗暗好笑,開了另一邊的小櫃子,拿出來,林未眠趕忙來接,謝佳期卻又收回,目光沉靜地看着她。

“……?”

“叫姐姐。”謝佳期面無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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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未眠一臉震驚,謝佳期竟然也有這樣一幅面孔,眨巴着眼愣怔了三秒,嘲道:“你算哪門子的姐姐啊,就比我大三個月。”

“大一分鐘也是姐姐。”謝佳期嚴肅臉。

“……”林未眠的手往前遞了一遞,态度強硬地索要。嘴還是抿得嚴嚴實實。

“叫。”謝佳期冷酷臉。

“你想得美!”林未眠刷拉站起來,“謝佳期你膽子越來越肥了,居然敢……”

“敢?”佳期好整以暇問,好像對下文很感興趣。

林未眠歪着頭想了半晌,沒能抓取到貼切的詞彙,“不給拉倒。又不只有這一個,有個電吹風很了不起嗎。”說着氣鼓鼓地往外走。

走也沒走脫,給人握着肩膀摁在椅子上坐下了。

電吹風發出嗡嗡聲。林未眠兩腿岔開坐在椅子上,兩只手撐在身前,嘟嘴皺眉,任憑謝佳期像給小貓小狗吹毛一樣地替她吹頭發。

直到頭發吹幹,一臉懵的她還有點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

謝佳期在玩什麽東西?真是三分鐘沒事做,就閑出毛病來了。

顧婕晚間回家見了她們倆,異常詫異,“怎麽沒在外公家住兩天?我還以為你帶了小眠過去,兩個人好歹也要游歷一番,這麽匆忙就回來了,你舅舅也沒留你們?”

謝佳期語焉不詳,只說學校有些事。

诘問便中止了。兩個家長對于她學業方面從不操心。

晚間主菜是油淋大蝦,林未眠笨手笨腳不會剝蝦,由隔壁的謝佳期全權代勞了。吃了幾個,還眼巴巴地望着,謝佳期卻說:“下次再吃。”

她媽媽立刻質問:“謝佳期,你說什麽?”點了點桌子,“這麽多,怎麽不讓她吃了。她正長個子。”

“媽記不記得,她小時候有次吃河蝦過敏來着。”謝佳期搖了搖頭,“不能吃多了。”

顧婕愣了愣,歪着頭想了好一會兒,撲哧一笑:“倒是我忘了。”看着林未眠,“小眠,那你多吃點這個,還有這個。”給她夾了兩筷子黃燦燦的雞蛋,還夾了小排。

在學校食堂吃多了小排,在別的地方看見小排就害怕。

林未眠道了謝,臉上有點辣。怎麽因為她吃飯害得她們龃龉起來了。搞得她立場很尴尬,而且顯得好像很貪吃似的…不,不是這樣的,她是為了接下來更好地戰鬥,補充體力。

也幸而謝佳期在餐桌上制止了她。到了晚間就寝時分,她的脖子和鎖骨位置就有點微癢,克制住不抓,很花了點力氣。要是再多吃幾個,只怕就要爆發了。

謝佳期還是雷打不動翻出那本兒童故事,還是半小時,謝佳期負責念誦,她只要用視線追随她的指尖去看字就好了。

平時讀完了故事,她差不多就困了。今天卻依舊精神抖擻。她躺在旁邊,謝佳期這天也不拿閱讀器看書了,陪她一起躺着,甚至還聊起了天,“林未眠。”

“噢。”

謝佳期側躺着,頭枕在胳膊上移過來一點,輕聲:“給我說說。”

“說什麽?”林未眠嫌棄地看她一眼。一樣的洗發水,一樣的沐浴露,她為什麽那麽香。

“鬼。”如果是幻覺,看看到了什麽地步。了解一下,心裏有數。

林未眠嘿了一聲,“你真的想聽?”

佳期點頭。

林未眠于是揀重點,把今年幾個具有代表性的鬼簡單說了下,包括solo天團和玉樓春。只不過删繁就簡,只揀中心思想說。

謝佳期靜靜聽着,沒打岔。等她說完了,方才問:“這麽一來,你親了我,卻不用負一點責任?”

林未眠靠着她的那邊耳根子被溫熱的呼吸一染,起了燒,怒道:“什、什麽叫我親你啊,你別血口噴人了,那不是我,不作數的。我,我不是給了你紙條了嗎。”

佳期靜了會兒,轉個身,背對她側躺。

林未眠畢竟有點心虛,在這種詭異的情境下,不願意再去招惹她了。拿手機定了鬧鐘,閉着眼逼自己睡。

可是孟凝芷手腕浸在血水裏那一幕,像根植在她腦海裏。在她放空思緒的當兒,顯得分外鮮明。

按照慘綠少年駱新涼的說法,那個傷害孟凝芷的禽獸,騷擾的不止她一個,在孟凝芷之前,已經有好些人受到困擾,只是沒有到孟凝芷這樣的地步。假如現在沒有治他,之後還會有別的“孟凝芷”栽在他手裏。師生戀之所以被嚴令禁止,不是為着漠視人性鄙夷愛情,而是學生和教師在地位上天然不對等,教師作為最陽光的職業,在它龐大的隊伍中,就是有那麽幾個黑心爛肺的,會利用手中的權力和職務之便,軟硬兼施,迫害相對弱勢的學生。孟凝芷失去戀人,傷心欲絕,過得形同行屍走肉,那段時間,魯叫獸假稱叫她去商議保研事宜,趁虛而入。

那個不配為人師表的東西威脅孟凝芷,即使她不念本校的研究生也無濟于事,無論她報考哪所醫學院,他都可以把她作風不正為推免名額“勾引”老師的證據速遞過去,憑他的身份和地位,收到資料的人只會深信不疑。他還可以順道通知她的父母,讓他們看看自己引以為傲的女兒平日裏幹的都是什麽。假如她還想要前途,還想要榮譽,那就得聽話。

受到連番打擊的孟凝芷,每妥協一次都會感到無比地惡心,思來想去,走上了輕生的道路。她寫遺書時,駱新涼追着高鐵去找到了林未眠。

類似這樣的事情,林未眠刷微博的時候見了太多,每每在心裏感慨女性生存條件如斯惡劣,而這麽近距離地接觸到受害人,卻是第一次。

現在應該睡覺,她很清楚,可她就是內心煎熬,難以成眠。翻滾了半天,終究還是悄咪咪湊過去,臉貼着謝佳期的背,輕輕叫了她一聲。

謝佳期沒動,也沒應聲。她料定林未眠要為下午那位挂心,回來特意不提,免得勾起她來。誰知還是輾轉這麽久。趴在她背上那一小只依舊像個小火爐,不多時呼吸勻停,應該是睡沉了。佳期這才翻個身,輕輕摟着她。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大家,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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