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偏愛玉蘭花
偏愛玉蘭花
書接上回,水清淺本以為法律和之前科目一樣,不用費半點力氣就能學得很好,卻沒想到第一節課就聽得暈乎乎的。
衆所周知,法律內容龐雜,不僅種類繁多,且各具內在邏輯,要想學好這門課,既得花時間記憶,更得吃透嚼爛理解,否則不能區分現實世界中紛繁複雜的法律關系,進而做出正确的判斷。
水清淺生性不喜死記硬背,可這正是法律這門課少不了的,所以她暗自頭疼,心生反感,接受起來自然比其他科目要慢許多。
好在她定力好,對不喜歡的科目亦能靜下心來研習,加上早就爐火純青的歸納總結能力,所以她雖抵觸法律學習,幾周下來還是将零零散散的知識點系統化,這門課的成績依舊名列前茅。
同樣法律學得好的還有尚青雲,但她與清淺的學習法律心境卻大不相同。
青雲對法律的熱愛稱得上癡迷了,她原就好打抱不平,與法律自備的價值評判不謀而合,所以因喜愛而努力。
如今尚青雲雖迫于家境,她不得不放棄法律雙學位,卻立志自學考過司法考試,所以學得比所有人都用心。
雙學位老師雖明知尚青雲蹭課,卻并未另眼相待,反而被她處逆境百折不撓的自救精神打動,每每遇見她來問問題都解答得細致認真,因此青雲的法律課業進步神速。
蘇荷依舊對法律學習無感,只是因着華軒和衆姐妹的監督,難以脫滑偷懶,所以學得不好也不壞。
只有映雪經常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胡亂學着,許多回都是老師點名才來,青雲為此沒少數落她,但終究是隔靴搔癢無濟于事,倒白瞎了青雲每每苦口婆心的規勸。
清淺敬佩青雲為同窗費心操的奉獻精神,也懊惱映雪的不領情,有時候實在看不過也會婉轉游說,無奈映雪聽不進勸,她也只能徒勞嘆息。
一段時間後,青雲的遺憾正通過自己的刻苦和老師的幫助得以彌補,清淺對法律的抵觸情緒也得以克服,蘇荷亦步亦趨地跟着兩人學着,雖不能拔尖但也不至于墊底,三人的學業已然步入正軌。
當這三人學習漸入佳境之時,生活也開始有意善待她們,一日從宿舍門前經過,清淺驚喜地發現開學時欣賞的那株玉蘭花已悄然綻放。
這株玉蘭植株并不高大,像極了初長成的校園女兒,婷婷地立在宿舍門旁,澄藍天下娴靜淡雅。
清淺忍不住駐足停立,順着曲虬的枝桠向上望去,只見玉蘭花先于葉子長于枝桠上,或直立開放,肆意灑脫;或作荷花骨朵狀,羞羞答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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橢圓形的瓣色白如瓷似玉,陽光的照射下像羊脂玉雕刻的工藝品;也像缟衣霜袂的仙子,更妙的是,裙擺處還暈了些丹霞色,少了幾分清高冷傲,多了些綽約溫婉。
朵朵冰清玉潔相連成花海,遠觀似落雪成片,也像梨花壓枝,更兼錯落有致,如白鳥舒翎鶴翅初披。
花期将過,便時有花瓣掉落地上,有依然潔白無瑕的,有邊緣已經枯黃打皺的,還有只剩半個,另外的一半已經腐爛與泥土融為一體了。
只是,不論何種形态都是安然淡定的,像極了潇灑出塵的高士閑卧樹下,默賞流雲游走湛藍天,靜聽蟋蟀淺唱高低,恣意随心任真自得,盡掃殘花飄零頹廢之态,不禁讓人心生美好。
這份自然的灑落飄逸讓水清淺折服,她欲罷不能追随玉蘭遍開之處,這才發現宿舍樓東西兩側、南北之間種的大都是玉蘭,往日來去匆忙竟未得細看!
今刻意停留滿心欣賞,只見這片玉蘭樹林夾道數百步,置身其間,花影玲珑多姿,或始放初綻,或繁花似錦,或開到荼蘼,或落地成雪,讓人不由地想到王維的詩《辛夷塢》:"木末芙蓉花,山中發紅颚,澗戶寂無聲,紛紛開且落。"
清淺不舍得挪開眼,忙拿出手機精挑細選角度一一拍下,并将照片分享到空間內,并意猶未盡地将簽名改成了:"生活是次地盛開的白玉蘭,綻放枝頭的有種繁華的美,飄零樹下的有種淡定的美,無論哪種美,都開自心底,永世不落。"發完又望着玉蘭失了會神,才依依不舍地背着書包去圖書館。
還未到地方,水清淺就接到了沈澄潭的電話,她才意識到光顧學習了,都忘了千裏之外的徒弟了,忙問沈澄潭看得怎樣了。
澄潭有些失望地回道還挺好的,氣管擴張已經做了三次了,下周還要再來一次。
清淺聽過沈澄潭描述這種治療的痛苦,忙勸他一定要再忍耐堅持下,萬萬不可像上次那樣半途而廢了。
沈澄潭連連答應,原本想讓她在治療的當天給自己打個電話以示鼓勵,可是到嘴邊的話還是生生咽了下去,他怕清淺拒絕自覺難堪,又擔心清淺答應後不小心忘記平添失落。
沈澄潭無比清楚地知道,清淺對自己的感情與自己對她的不能同日而語,他怕自己太過着急驚跑她,讓尚未表白的感情落花似地落盡!
此時,他只能了無痕跡地靠近她,一點點浸潤她心田,直到有朝一日可以水滴石穿地刻下自己的名字。
水清淺見沈澄潭似乎有求于自己,可不知為什麽又未能言明,因問他道:"你打電話有要緊的事嗎"
沈澄潭聽了在心內埋怨清淺道:難道我擴張氣管不是要緊的事!由此傷心地推知,水清淺并未将他放到心尖較為重要的位置。
怨念升騰而起,卻不足以說服他不去挂念,因為不想她的理由千千萬,但想她的理由偏偏多了一個!
因此,沈澄潭依舊溫和含笑說道:"我現在哪有什麽正經事,不過是看你改了簽名,見寫得好有詩意,且看照片見識到校園玉蘭花的別致淡雅,一激動給你打了電話。"
清淺對澄潭表揚自己簽名寫得好沒太在意,但對他用"別致淡雅"來形容玉蘭花很是滿意。
莫名地,她對玉蘭有種一見鐘情的好感,就在她癡醉于玉蘭沁人心脾的美,遠在上海的沈澄潭對她的傾慕一如賞花的她。
看着手機照片裏自然的美,想着千裏之外心中所念的她,沈澄潭有了天人合一的感動,不由地贊嘆道:"清淺,你們宿舍被玉蘭花包圍了,唯美得讓人想到了王維的《辛夷塢》。"
沈澄潭話音剛落,清淺不由得暗驚他的話與自己所想如出一轍,說來奇怪,她和沈澄潭接觸的時間雖不長,但兩人似乎有着與生俱來的默契。
有時脫口而出的話可以一字不差,有時不用語言就能讀懂彼此,她雖覺得不可思議,卻将之歸于機緣巧合,因而淡然地回道:"是的。"
要是換作沈澄潭不知道要講多少甜言蜜語來描述這種美妙的心境,又要費許多口舌以使她明白這份難得的心有靈犀絕非常人能有。
或許,正是憑着這份獨有的默契,沈澄潭從清淺剛才的只言片語中,雖未确切知道她已經想到了王維的詩,卻也聽出了英雄所見略同的驚喜,只是那驚喜好似蜻蜓點水轉瞬即逝,短暫得讓他稍不留意就可能意會不到。
正想着,聽得水清淺說到圖書館了,不能陪他繼續閑聊了,沈澄潭雖然有些失落,但還是禮貌挂斷了電話。
心內這千回百轉思戀只能由他獨享了,不由地感慨,何時這炙熱的情愫可以表明!
他有些無奈地擡頭,卻巧巧地遇見了一株玉蘭,雖過了花期,但婷婷的身姿、雅致的綠葉還是輕易地攫取了他的目光!他不由地苦笑,怎就忘了玉蘭是上海的市花,随處可見不足稱為巧遇!
只是剛才的思戀還未下心頭卻又入了雙眼,他雖不喜歡這來來回回的牽絆,讓他不能無憂無慮地生活,卻仍無法割舍這份玉蘭花般清新淡雅的眷戀。
好在他還有詩書、有唱片、有電影可以消解這無法安放的情緒,不至于沉迷其中無力自拔。
轉眼到了四月初,始有櫻花開放,盈盈朵朵、成樹連片,作雲蒸霧蔚狀,沾染得半邊天好似被紅霞籠罩,因此吸引不少人前去賞花,尤以京工大學附近的玉淵潭公園為盛,惹得好奇心重的蘇荷吵着宿舍姐妹同去看櫻花。
水清淺依舊沉溺于玉蘭高雅淡然的絕美裏,久久不能自拔,她對粉琢柔嫩的櫻花不甚關心,所以對蘇荷的提議毫不客氣地回絕了,這是她第一次拒絕舍友,大有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飲的架勢,連尚青雲都有些覺得清淺過于癡迷和迂腐。
只是任憑何人來勸,清淺寧願看盡玉蘭凋零樹下也不願同賞櫻花,人各有志,至此青雲、蘇荷只得丢下她前去玉淵潭湊熱鬧去了,不再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