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牛皮糖2

第21章牛皮糖2

“上面還刻着字,你還敢要兩千,又不是純純的真金,來網上要飯的吧?”

對戒的價格一降再降,首頁裏的東西大多精致無用,又不是着急能出得了手的東西,那些東西賠本甩賣,籠不回成本的十分之一。把和顧一辭戀愛的物品一件件地半買半送地換了錢,連帶着這個人也好像給掰成了碎塊一塊塊地丢了,心就越來越硬,硬邦邦地硌着肉,在胸膛裏撲騰撲騰地跳。

打開和母親的聊天窗口,話也支離破碎的,不知道怎麽開口才好,仿佛母親是比母親這個角色更遙遠的出了五服的親戚,張口寒暄都不知道如何開頭,錢的事滾在指尖,打了好幾個字,母親忽然發來條語音,但什麽也聽不清,過了會兒又發來條語音。

“诶呦我這個手機壞的,發不出去,我跟你劉阿姨去上街,裝得好好的,就從兜裏頭掉出來了,還給車壓了一道,還能用,就是這個微信老也發不出去。”

手指按在删除鍵上,把打出來的字一個個吃回去。

“你給改簽了沒有?改簽了沒有?”母親有個習慣,短的語音就會重複一遍,像對講機似對上行動暗號,長的她也想重複,但記不住,況且語音只有六十秒,容不下那麽多。

夾心糖:改簽了。

母親又說:這個照相機也不能用了,你弟弟說什麽能掃個碼領紅包,我掃了半天沒掃上,人家就掃上了,掃了三塊錢。你弟弟人家就是會搗鼓東西,天天說下載這個就能領錢,領了也有二十來塊錢了,自個兒出去吃飯了,我也弄不懂。

也就只是很平淡的一句,她有點悶火,心煩意亂,像一口高壓鍋放了氣,蒸汽滾滾。

但她不太和母親表達情緒,只會悶悶地說聲哦。

談話間,母親說胸口還是疼,讓她帶着順帶去大醫院看看,看是不是那會兒的病根。她說好,卻不知道自己跟哪兒把這個“好”字落到實處。母親對她的期望就是一個能帶她看病解決一切疑難雜症的超人,她沒辦法對着母親張開口要錢。

連病都不會看的母親,連新手機也不舍得換,哪裏會有錢拿出來堵她的窟窿。

她向來都是學習很好,從不讓家裏擔心的,知道自己從家裏什麽都得不到,就早早地兼職,在大學裏把那上班的苦吃了,常拿錢回家貼補,反倒成了那個照顧人的,還有點殘存的尊嚴在母親這裏,于是終于沒開口。

即便三番四次地保證了是最後一次,但顧一辭總給人一種會兜底的感覺,一萬塊再一萬塊,她有時候也覺得顧一辭傻,可有什麽辦法,她沒辦法,誰讓她只能倚靠顧一辭,倚靠地恨了起來,也不知道是恨顧一辭還是恨自己。

發去消息,對方迅速回了個“?”

然後又撤回了。

她慢慢地對顧一辭說自己的難處,這次她也知道不該把丈夫搬出來,還是讨好者的,拿母親出來。

但顧一辭像是後悔了第一時間回複了她證明自己在線,後頭就再也沒吭一聲。

又要拉黑她?可這次沒有拉黑,任由自己的消息瀑布似的往上流,語音也不接,任何一句話也不回應,故辭兩個字像劍似的佩在對話框上頭,寒光閃閃,沒有任何一瞬變成“對方正在輸入中”。

是達拉呀:真不玩?

故辭:其實我不太會玩游戲,你也知道的。

是達拉呀:沒事我帶你上大分。

故辭:謝謝你!我不想耽誤你上分,跟我打游戲會氣死的!你快去玩吧!

是達拉呀:那為啥沈姐邀你,你就随時在線。

故辭:沒有随時在線……就是,一起玩多了。

是達拉呀:沈姐邀請就行?

故辭:……你快去玩吧。

是達拉呀:所以你倆是啥關系。

顧一辭對着小朋友的聊天窗口直撓頭,想不好怎麽說,單方面說自己暗戀人家?拜托,張達拉認識沈雪柔,轉頭禿嚕出去了,自己不就是欠打嗎?可說普通朋友又有點心不甘情不願的……啊啊啊啊啊為什麽要對一個挺陌生的小朋友解釋這種事情啊!

腦海中沈雪柔冷冷地教導她別解釋別自證,她暗下決心。

故辭:朋友啊,怎麽了?

是達拉呀:哦,那我就直說了,你喜歡姐姐還是妹妹?

顧一辭扣上手機,搓了好一會兒臉……啊戀姐這事……她作為一個耿直的鐵T倒是不在乎什麽姐姐妹妹的,但張達拉在她眼裏确實是下一輩的,對方又纏得緊,又是沈雪柔的朋友,雖然拒絕也沒事……

腦海中心思雜亂地想了會兒,愈發覺得頭大。

是達拉呀:算了,你現在肯定是單身,對不對?

故辭:對的。

是達拉呀:那就行。

什麽叫那就行!雖然是單身但也不是寂寞到有人追就會同意啊!小孩去那桌去!

思來想去,她把截圖彙報給沈雪柔。

小心直女:口嫌體正直地聊上了?

故辭:不不不,求教,怎麽拒絕,我我我不喜歡年下。

小心直女:牛皮糖不是比你小麽?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偏偏說這話的是沈雪柔,她只能把白眼往自己心裏翻,剛剛李詩怡發來的話她第一時間發出疑問,随後就後悔了,這不是招認自己現在閑着沒事麽,看左上角消息條數一條條往上增加,還不知道說了多少話呢,她還沒做好準備。

但隔着網線,她還能嘴硬一句:這不是吃一塹長一智嗎?

小心直女:懂。那你自己想想怎麽拒絕。

故辭:她是你的人,我我我……

小心直女:什麽就我的人,別瞎說。

小心直女:那你就說你戀姐,完全不考慮妹妹。

故辭:對了,你是10月的生日對吧。

小心直女:?

故辭:你也比我小。

對面沈雪柔發來一串問號,顧一辭想着自己确實不戀姐,沈雪柔比自己小一個月呢。她心裏編排了一下,忍不住對着屏幕吃吃地笑。沈雪柔說那是因為她身份證日期小,實際上出生日和她差不多少在這裏玩文字陷阱聊騷,早點跪安吧。

但這确實是個好方法,她帶着一點小陰謀得逞的笑跑去回複張達拉,言之鑿鑿地說自己只喜歡姐姐對小妹妹沒興趣。

是達拉呀:能理解,确實,我也喜歡姐姐。

故辭:嗯嗯,一樣的。

誰跟你一樣沒有品味,她心裏吐着無傷大雅的槽,後知後覺地想起自己把李詩怡晾了好一會兒了。聊天的笑容還挂在臉上,去翻看了一下,好多條,都是文字消息,看來事情很大,關鍵詞她也捕捉到了,又要借錢。

借錢借錢,一滴都沒有了。

還好張達拉又說話:确實,你長得很像是年下1的樣子。

故辭:哈哈哈哈

誰是年下?誰年下了?顧一辭哼哼唧唧地想,也沒問過沈雪柔真實的出生日期,管他呢按身份證好了,腦子裏萬馬奔騰地把沈雪柔來見自己家長的場景都想了一遍,還是只敢去聊天窗口回複個小貓送花的表情包。

故辭:嗯嗯好,你先忙你先忙。

小心直女:張達拉給我截圖了,一段對話我得看兩遍,婚介所也不是終身負責的哈。

故辭:我拒絕她了。

邀功請賞。

小心直女:哦。

哦,怎麽就一個哦,怎麽自從見面之後人就變得這麽高冷,之前都是QAQ的可愛風,把自己當男人的時候怎麽就這麽會僞裝啊知道自己是女的之後就這麽兇!

直女,呵,直女。

在男人跟前都不會露出真面目,看你能找到什麽男朋友,像麥瑟爾夫人似的帶着美美的妝起來,男人永遠都不知道她具體長什麽樣什麽心思……

顧一辭感覺自己心思分裂,在床上滾來滾去,扭動了好一會兒意識到臉有點熱。

氣死啦!怎麽是直女啊!兩手的美甲沒有一個手指頭能顯出點彎的可能,偏偏摸她腦袋的時候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會伸進頭發裏輕輕捋她發根,這種小細節就太會誤人一生!

她心潮澎湃地翻滾了好一會兒,痛恨自己這輩子就是倒貼的命運,沈雪柔固然挑明了讓她遠離直女早點滾蛋,但生性如此沒辦法克制,她就是想黏着人家貼在一起,喜好言語都被對方深深影響。

只有時間,能夠撫平……吧……她對着自己的備注看了半天,覺得要對直女兩個字脫敏了,悄悄地改了回來。

不要給對方壓力,不要給人家添麻煩,她喜歡她的,和沈雪柔沒有關系。

她雙手合十也不知道對哪個神祈禱了一番,抱着手機再次往床上栽倒下去,捂着被子吱哇亂叫了一會兒。

必須按身份證算,這樣她就是姐姐嘻嘻。

剛嘻嘻了沒一會兒,外頭忽然有人敲門。

她喊了聲“放門口吧”就歪在床上不動了,沉浸在自己的遐想餘韻中。

但她沒買什麽東西啊,被沈雪柔罵了,又被李詩怡借了錢,之後哪裏還會買什麽多餘東西?

外賣?總不能是沈雪柔給她點奶茶了吧?張達拉?張達拉不知道她地址。

點開所有購物和外賣軟件看了眼,她腦海中湧現不下十條社會新聞。

脫掉拖鞋,蹑手蹑腳貓着腰走到門前,聽見門外有人急促的呼吸聲。

她立即摸出手機按向緊急聯系,那頭忽然說:“顧一辭,我知道你能聽見……我也收到你寄回來的東西了。我知道你想甩脫我,但我真的沒有別人可以倚靠了……”

她慌亂地跌在地上,外頭的人聽見她的動靜,立即更加用力地敲起門來。

哆哆嗦嗦地給沈雪柔發消息,發現自己解釋不了什麽前因後果。

只好說:救命,李詩怡追到我家了,我怎麽拒絕她?她敲門特別大聲我怕鄰居……

一朵雪花飄:報警呗。

要這麽絕?她沒敢直接質疑,柔柔弱弱地:“警察也得來一會兒,我有什麽比較快的辦法嗎?”

一個語音忽然打了過來,她哆哆嗦嗦地接了。

沈雪柔那頭說:“你想放她進來嗎?”

她連忙搖頭,又意識到搖頭對方看不見,連忙低聲說不。

沈雪柔:“開免提。”

手機對着門縫,開了免提,李詩怡還在說什麽,沈雪柔忽然說:“有完沒完了?別人家門口號喪呢?有困難找婦聯哈,我們也不是做慈善的,遭遇家暴你就報警,不是還有個賬號嘛你寫個小作文發動自媒體的力量網暴他,行不行?條條大路都能解決,抓別人女朋友給你當提款機呢?滾!”

顧一辭吓得一個趔趄,想把語音關了,李詩怡卻說:“顧一辭我想聽你說!你真的不打算幫我?你真的要逼死我?”

她驀地憤恨起來,沒有人逼她,是誰在逼誰?門口堵着的可不是她顧一辭!

于是把聲音開到了最大,她朝着門縫想有樣學樣地說句狠話,但她從來都過于乖,不懂怎麽罵人,張了半天口,只說:“你也聽見了,趕緊走吧,你遇到困難就報警或者找婦聯,我一毛錢都拿不出來。”

手心汗濕幾乎握不住手機。

沈雪柔說:“你再不走我就打電話給物業說你擾民了。”

沉默了片刻,李詩怡說:“我知道你不在屋子裏。”

沈雪柔:“非得我現在打車過去扇你兩巴掌是吧?”

也太……太過了吧?是不是有點不尊重人?顧一辭小心謹慎地想。

李詩怡喊:你也太不尊重人了吧!

顧一辭愣了愣,心理活動被李詩怡說出口,怎麽那麽刺耳?

若有所思,看看手機的通話頁面,默念了聲抱歉,挂斷了。

“是你自己不尊重自己的,我不知道你怎麽看待我……但我覺得,話已經說到這份上了,我不想跟你起沖突,因為我不想傷害任何人,我也不想傷害你所以我一直都不說……我沒有義務一直幫你,沒有義務回你微信,我不回你就找上門來,我不管你有什麽困難,那不是我的問題,我已經仁至義盡了,你過分了,我現在很生氣。”

對着門縫,她沉默片刻,最後說:“我很珍惜以前跟你的日子。別鬧到這份上,真的很難看。”

“顧一辭!”

“我打電話給保安了。”

但也沒有真的撥出號碼,光是說出那些話已經讓她精疲力竭。

只是似乎,這樣就足夠了,李詩怡正在離開,外頭沉默一片。

終于有勇氣打開沈雪柔的聊天窗口。

一朵雪花飄:你有錢給她借?

故辭:我跟她說我叫保安,把她攆走了。

一朵雪花飄:哦喲,挺好。

故辭:我可以過去找你嗎?

她想說自己心裏亂糟糟的,感覺用文字和語音都表達不清楚,擡着手想給自己比劃一下都做不到。

一朵雪花飄:我過去吧。

一朵雪花飄:也不怕出門給人堵外頭,什麽道行就敢跑出去送人頭,萬一她跟電梯口等着你出門。

故辭:……沒有這麽吓人吧。

一朵雪花飄:又或者自己一出去站馬路上等死,知道你愧疚說不定死前還給你發消息讓你愧疚一輩子。

故辭:別吓我。

一朵雪花飄:真事。這些人把對付別人要死要活的本事拿十分之一逼自己一把就能找到出路,但他們就不,發現自己有問題多痛苦啊,只能卯足了勁兒砍別人。

故辭:對不起,我太軟弱了,我想改的,但一直就是這種黏糊糊的爛性格。

一朵雪花飄:都一樣。

她愣了愣,但沈雪柔很快就撤回了。

一朵雪花飄:慢慢來,你現在不是進步很大麽。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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