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好一個招人疼的小少爺

第14章 好一個招人疼的小少爺

二皇子府。

“老六到了溫國公府?”

邾賓正在更衣,杏黃常服,隐繡蟠龍,貴氣逼人,随意擡手,指了指棋盤。

幕僚陳亘坐到棋桌邊,順手捋了下山羊胡,微笑吟吟:“二殿下這般給機會,六皇子安敢不聽話?方才下人來報,已然到了,一到就要殺人,國公府上下驚恐萬分。”

邾賓雲淡風輕:“不過是看準了他的性子,琵琶死物,在他眼裏卻永遠比活人重要,潘鵬自不量力,非要去碰熊丁,壞了他的興致,他定然要追着報複。”

陳亘:“二殿下胸有丘壑,算無遺策。”

整理半晌,邾賓終于對身上衣服滿意了,揮退下人,坐到棋桌邊,執黑子,下出今日第一顆棋子:“潘鵬有了麻煩,他身邊的人難免跟着着急擔心,刑部大牢裏不就安生了?先生辛苦一趟,今晚親自去見見谌永安。”

陳亘指夾白子,落下清脆:“可以是可以,就是怕谌大人不輕易點頭。”

“大才之人,難免矜傲,一次不行兩次,兩次不行三次,劉備尚可三顧茅廬,我又怎能沒耐心?”邾賓自信落子,微笑從容,“還請先生暗示于他,不管他的銀和糧是怎麽丢的,我都能幫忙填上,也可保證他的妻兒老小不被牽連。”

陳亘:“谌大人固執,似存了死志。”

邾賓:“活人哪有真盼死的?不過是前途無光,自知死局罷了,我給了他面子,允了他機會,他知不必絕望,就會考慮。”

“殿下英明,”陳亘似惑于棋盤上氣勢,出子緩了下去,沒那麽幹脆,“就怕六皇子猜到些東西,壞了殿下的事。”

邾賓笑了:“他能知道什麽?真有那份心智,還能給我當刀?”

這個弟弟不能說不聰明,幼年闖的那些禍可見一斑,但十三年前發生了那些事,邾宴不能接受,把自己困在那裏,除了發洩無處可放的餘憤,再無建樹,根本不會去想什麽朝局政局,虛度了多少大好年華……

不過也要謝謝邾晏走不出來,這麽多年,他可是利用這個弟弟做了不少局,當了不少回刀,這回自也一樣,不會有任何意外。

陳亘撫須:“殿下高瞻遠矚。”

潘家在二殿下這有幾分情面,實不好親自動手。

邾賓:“唉,老六這些年,也是辛苦了,一把年紀親事都沒着落,雖也沒人看得上他,但我這個做哥哥的,總得心疼心疼,改日見了父皇,幫他提一句吧。”

“殿下胸懷之廣,仁愛之心,令人嘆服,”陳亘小小拍了句馬屁,又道,“只是六皇子個性鋒利,不怎麽可控,就怕鬧大了……”

“他當然會鬧大。”

邾賓從容執子:“哪一次他出現的地方,不是腥風血雨?這不是還有我?”

啪一聲,黑子落在棋盤,勢氣高昂。

關鍵時候出場的救世主,舍他其誰?

最後一個入場的,一定是獲得利益最大的,他不但能壓制住老六,還能叫別人看到他的本事,他的位置。

陳亘怎會不明白?沒見二皇子連衣服都換好了?

出了錯,所有鍋六皇子背,所有功,二殿下獨摘。

他摸着山羊須,笑的很有幾分憐憫:“溫國公府倒是撞大運了,多年無人注意,今朝貴人同臨,就是不知能不能把握住了。”

……

國公府內部,已經打了一架了。

六皇子不知什麽時候不見了,大約見他們推舉人吵架看煩了,他們也沒敢滿院子找,生怕得罪了,這位主再發瘋,可今天這宴怎麽辦?

國公爺不在,二老爺三老爺包括下面的大爺三爺四爺,都撐不住場子,穩不住六皇子,更別說再下一代的小少爺們了,女眷們再有心眼本事,也不方便自己直接上,傳出去不好聽,功勞是不是自己的另說,錯一定不能是自己的,這一互相推诿,可不就得吵起來?

這個說這宴本就不該這麽辦,那個說為什麽不快點把溫阮叫過來,過場走完了還能立刻草草結束,這邊反問你敢不敢說自己不想跟溫阮拉近距離,幫他的手藝‘掌掌眼’,那邊就厲聲只盯着幾個錢,國公府要是倒了,她們這些人還談什麽未來!

越說越氣,越氣越吵,都有點不顧體面了。

“行了,都別吵了!”座上老太太茶盞重重一放,端着臉,“若是吵能解決問題,我立刻放你們出去丢人。”

她視線掃視廳掌,擡了下手。

站在旁側的王媽媽走出來,朝主子們行了個禮:“眼下最重要的不是這個,是西南角水榭三十步外的廂房,有人私會。”

房間猛的一靜。

“老奴這邊也是才得到的消息,将人暫時制住了,”王媽媽聲音穩肅,“之後如何處理,還需夫人們想想辦法,而今六殿下在府裏大鬧,還能順便遮一遮蓋一蓋,外面讨論的都是六殿下的不對,可若這些消息洩露出去,咱們府的內宅規矩……”

竟還有這種腌臜事!

不管周氏大盧氏還是小盧氏,都沒心思吵架了,紛紛告辭,處理後續去了。

“晦氣!”

周氏俨然非常不高興,今日這宴本就是不情不願的假裝,府裏沒誰真想介紹溫阮給外面認識,只想借他手藝打出‘花皂’這個點,孩子的東西,自然也是國公府的,她們想讓外面人看到國公府的厲害,未來可期,有送錢送人脈的趕緊來……現在好了,全砸了!

“我就說這是個掃把星,斷不該給這麽大面子的! ”

給出去送死就送死,就是可惜了那花皂方子,還沒拿到呢……

周氏連裙子上的褶子都顧不上看了,當務之急是趕緊把六皇子這尊瘟神送走:“都看着我幹什麽,趕緊去找溫阮啊!溫瑜呢,跑哪去瘋了!用得着的時候一個兩個全都看不見!”

“去了去了,瑜少爺去尋阮少爺了,”劉媽媽擦着汗,“現下應該找着了,主子別急,人很快就能帶回來了!”

周氏:“他最好是!”

……

溫瑜還真的去找溫阮了,也找到了:“你在這裏做什麽,快,跟我走!”

溫阮差點被他拽倒,快速墊了下腳穩住重心,才沒失禮。

“你怎麽穿了這一身?”溫瑜不認識鼎鼎大名的霍苎,以為只是尋常的苎麻,很是嫌棄,“算了,來不及換了,快……”

溫阮沒動。

溫瑜這才意識到自己太着急,緩緩綻出一個微笑,盡量平心靜氣:“之前不是跟你提過六皇子?他今日來了國公府,正是大好機會。”

“你如今才來京城,沒有根基 這國公府世子的位置……”他壓低聲音,語重心長,“我們認識時間太短,還沒來得及聊這個,但你我總歸是一房親兄弟,天然就站在一起,我得提醒你,很多人對這個位置虎視眈眈,你想坐穩,總得尋人支持,若能得六殿下喜歡,豈不事半功倍?”

溫阮:“……多謝兄長提點?”

溫瑜一臉你還是不夠懂,聲音更低輕:“二殿下三殿下不好接近,其他皇子未在局中,六殿下至少真性情,喜惡從來不遮掩,別人會為了名聲克制享受,他卻從來不,是所有皇子中生活最優渥奢侈,過得最舒心的,只要你能得他喜歡,讓他對你青睐有加,那潑天的富貴,不計名聲的護短……可都是你的。”

上輩子這個時候,六皇子并沒有來溫國公府,當然上輩子溫國公府也沒在這個時候辦宴,對溫瑜來說太突然,他必須得順手推舟,把溫阮推出去,不然六皇子盯上他怎麽辦?屆時再綁在一起過日子……他絕不能讓這種事再發生!

而且把溫阮推出去,溫阮自己不争氣,沒能把握住,得罪了貴人被處置,同他有什麽關系?

總歸自己沒犯任何錯。

溫瑜理清思緒,再近一步,替溫阮整理衣襟,像最溫柔體貼的兄長:“雖說也有風險,但更是機會不是?我們這樣的人,經歷坎坷,什麽都沒有,更應該牢牢抓住,你說是不是?”

溫阮微微一笑:“兄長說的是。”

他太了解這樣的眼神,也能猜到些對方心思,絕對不是溫柔提點這麽簡單,這位六殿下,一定有問題。

“我知兄長為我着急,但你先別急,”溫阮反手拉住溫瑜,把人往前一送,揚聲道,“大家瞧瞧誰來了?我兄長,才華享譽京城,謙謙公子,溫潤如玉,聰明睿智,又有舌辯機鋒之能,定比你們都厲害!剛才不是說到解不出的問題了,我兄長一定有解! ”

所有人目光灼灼看向溫瑜。

這位的确有才名傳出,但在座的誰願意認輸?你厲害是不是,來來來鬥一鬥盤一盤再說!

“這不是瑜兄?定然有好見解,來來來,入座入座!”

“來茶給你擺上了,盤吧!”

“你是做劫匪甲派,劫匪乙派,還是谌永安本人?”

少年們架住溫瑜胳膊,直接把人按到桌邊,興致勃勃。

溫瑜:……

雖然他很願意揚自己的名,但現在不是時候!

可他已經被摁下,想站起來走是絕不可能了,只能加入。

才名什麽的,是不是虛,沒人知道,但溫瑜是活過一世的人,腦子不夠格局不夠,不知道谌永安一事真相,至少知道點相關信息,高深莫測這麽一說,效果可不就有了?

溫阮并不在意溫瑜怎麽發揮,他只是繼續聽,聽溫瑜話裏的方向,由這個方向引起的,別人加入的信息量,總結歸攏……

有個西城月老廟他很在意,分明跟此事毫無關聯,為何總在特殊時間點出現?

原來谌永安的印信丢了,公文存檔也出了問題,真僞難辨,自也沒辦法洗清自己。

溫阮沒離開,溫瑜走一趟,竟也陷在這了,一去不回,周氏怎麽能不着急。

“怎麽回事,一個兩個都不聽話,是不是故意的!”

她指了一個人:“你去,請二房那邊的三少爺四少爺,不拘哪一個,給我過去看看!”

結果去的兩個小輩,也一去不回。

溫阮倒是挺高興,國公府夠意思啊,看着他這缺人,又送一雙?得,來都來了,大家一塊熱鬧熱鬧,玩玩沙盤推演游戲吧!

他倒是不嫌棄誰格局不夠,信息量少,每個人出身不同,圈子不同,看到的東西也不一樣,但都有意義,蛛絲馬跡收集的越多,他越能接近事實真相。

至于什麽六皇子……

他又不認識,接待有長輩嘛。

公子哥們年輕氣盛,各自扮演一方,誰都說不服誰,沙盤推不下去時,看上去真要打起來了。

“你們在幹什麽!”

周氏苦等無人,只能自己過來抓,見此瞬間氣的腦門突突直跳:“忘了今天是什麽日子麽!”

竟然要打架!溫阮和溫瑜還一起參與了!

她并不是一個人來的,時間一點點過去,大家都很害怕六皇子算賬,自動自發幫忙尋找,見周氏往這邊走,也跟着過來,當然就見到了說要介紹給大家認識的,新找回來的小少爺溫阮。

模樣簡直太好,鐘靈毓秀,芝蘭玉樹,一雙彎彎笑眼簡直攬盡上天偏愛,如月落湖面,如泉眼淨澈,光氣質就讓人過目不忘,就是有點可惜……要被六皇子糟蹋了。

人心總有陰暗之處,喜見潔淨之人染塵,高貴的人被拽進污泥。

“原來這就是貴府長房新尋回來的小少爺,實在是不懂事啊。”

“不聽話……”

“丢臉……”

正玩在興頭上的公子哥們:……

感覺有點不爽,但好像又不應該不爽,還有那麽一點想不透的難堪……他們原本就真的很想玩這個游戲麽?是不是被算計了?

溫阮早知會有這一刻,立刻海豹式鼓掌:“哇——大家可真聰明,沙盤狩獵最有趣的,不就是中間驚險刺激的過程?大家分明看出我年輕,愛玩,還不同我計較,真是好寬厚的胸懷,高尚的情操!”

公子哥們傲然挺起了胸膛,倒也是。

溫阮又雙眉微蹙,右手撫上左胸,有幾分脆弱的樣子:“原本初入京城,我有些害怕,大家卻如此體諒,如此友善的帶我玩,投入狩獵沙盤游戲,是不是在教我……若真想治一個人,不必直接下刀,太落下乘,要讓對方自己認識到恐懼,想逃卻發現沒有方向,環視四顧全是對手的存在,跑不出,逃不掉,知道自己插翅難飛,不知死期何時,但一定會死在對手手上?大家都太聰明,太厲害了!”

公子哥們:……

原來我們這麽厲害的?

“……咳,自然,你日後當心些,不許似今日這般胡鬧。”

公子哥們發現,這個國公府新找回來的小少爺還挺順眼,眉清目秀,純真可愛,怪招人疼的。

周氏卻怒了,她說話沒人聽了是不是:“來人,給我把他押——”

“汪!汪——”

一只油光水滑的黑毛細犬蹿出來,沖開一條路。

六皇子随之走過來:“又有人要動我的琵琶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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