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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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筠溪回到酒店房間,洗漱後上了床。
她躺在床上選今天晚上拍的照片,湊足了九宮格。
拍照這事是張飏提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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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年,張飏幾乎都在滄南,很少回德安,少不了被母親鄒巧慧數落,從小沒少挨罵,早就聽夠了,已有免疫力。
前些天,張飏去參加一個酒局,在飯店碰見與人談生意的母親。
鄒巧慧便叫張飏跟着自己談生意。
張飏喜歡自由不喜經商,可沒辦法,誰讓他是家中獨子,且是家裏唯一的男人。
送走客人後,母親支開包房裏的其他人,突然說:“你當時着急忙慌地結婚,就是想堵我的口。你從小就任性,怎麽能拿婚姻當兒戲?你混蛋不要緊,不要耽誤了小溪的青春。”
“誰說我把婚姻當兒戲?”
鄒巧慧從牙縫裏擠出一句話:“你自己清楚。”
張飏不服氣地說:“我不結婚你要說,我結了婚你還要說。我看你就是看我不順眼。”
鄒巧慧頓足回頭說:“你做過一件順眼的事嗎?”
張飏額頭上的青筋暴露,強忍着火氣,他不想在飯店與母親争吵。
鄒巧慧也正有此意,她可不想讓別人看自己家的笑話。臨走之前,她說:“趁現在還沒給小溪造成巨大傷害,離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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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飏詫異,他沒想到母親竟逼他離婚。
張飏對婚姻這事并沒有多大熱情。像他這麽一個自由不羁的人,婚姻就是枷鎖。
他之所以願意套上這道枷鎖,是他覺得楊筠溪是一個聰明獨立且不愛找麻煩的人。
事實上,這幾個月也證明了他的判斷。
結婚前和結婚後,他的生活幾乎沒什麽改變。
當鄒巧慧讓張飏離婚時,他驚訝之後便是抗拒。
如果這輩子他注定要有婚姻的牽絆,那還不如跟給他自由的楊筠溪湊合過一輩子。
所以當在滄南意外碰到楊筠溪時,他又驚又喜,不過那些小情緒都被他封印在那張冰山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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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開始,當張飏提出要拍合照并發朋友圈這事,楊筠溪還以為他吃錯了藥。
張飏解釋說長輩們以為他們的婚姻出了問題,為了打消長輩們的擔憂,有必要在朋友圈秀秀恩愛。
楊筠溪想了想,他們的婚姻确實沒出什麽問題,因為從開始就平靜如水,只是曾在她的心裏激起過一陣漣漪而已。
她現在的狀态很好,有自己喜歡的工作,有長輩們的關心,自己一個人住,少了很多來自母親的唠叨和埋怨。
至于婚姻,其實一開始張飏跟她說明了情況,只是她自己還抱有幾絲美好幻想罷了。
如今幻滅,那不如好好地抓住現在所擁有的。
楊筠溪還有自己的私心。
張飏的大伯母何香與堂嫂肖薇,可沒少“關照”楊筠溪。
一開始楊筠溪見怪不怪,想着忍一忍,不去理會就罷了。
哪知何香和肖薇很閑,将楊筠溪是張家棄婦的消息散得滿城都是,而且有一回還當着後者的面,一邊假惺惺地對她好,一邊又含沙射影地說她沒用,連自己的老公都看不住。
當時人不少,楊筠溪沒有發火,趁着給何香倒茶水的時候,輕聲說:“大伯母,我和張飏的事就不煩您操心了。倒是您,當着這麽多人的面數落我,有點不好吧。俗話說‘不看僧面看佛面’,表面上你笑的是我,實際上你笑的是我婆婆還有張家。我勸你說話之前先動動腦子,免得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
何香瞪着楊筠溪,雖不樂意,但嘴巴終究老實了些。
後來,何香和肖薇學乖了,沒有當着楊筠溪的面說她壞話。
只是楊筠溪“披着羊皮的母狼”的惡名又被傳開。
楊筠溪真沒有那個閑工夫去理會那對婆媳。
只是偶爾也不甘,想要氣氣她們。
正好,張飏給了這個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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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筠溪盯着手機上的照片出神。
從照片上看,他們絕對是一對恩愛有加的小夫妻。張飏看她的眼神發着光,而她也笑得很恣意。
原來,假面夫妻就是這個樣子。
做戲做全,她在“這一刻的想法...”裏,輸入了一段話:出差中,給飏哥一個驚喜,笑得快合不攏嘴了。怎麽能這麽帥?
她沒有選擇公開給所有朋友見,她創建了一個名為“張家人”的組,這條信息只适合給張家人看。
确認無誤後,點擊發送。發送前開了定位,那條信息顯示的地點是滄南。
看着自己朋友圈裏的九宮格,楊筠溪嘆了嘆氣。
任務完成,她關機睡覺,第二天還得早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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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7點,楊筠溪醒來,關掉鬧鐘。深色的窗簾遮擋住室外的風景,只留下一條縫隙,從縫裏窺見外面的天,灰沉沉的一片,不是好天氣。
她點開微信,準備喊李睿出門。
起床、吃飯、打車,沒有一個小時是不行的。而且,她想今天把浮雕刮好,等幹透後,明天上色。
給李睿發了信息,不過沒回,估計還在做夢。
楊筠溪便随手翻了翻朋友圈,發現昨晚自己發的那條信息有兩條回信。她點開看,一條是張飏發的一枝玫瑰和一個紅唇,另一條是鄒成鋼的點贊。
一覺之後,再看昨夜發的九宮格和信息,她覺得自己有點傻,張飏也有些幼稚。
哎,生病容易做降智的事情。
楊筠溪沒有多糾結,起床洗漱出門。
鳥兒要去找蟲吃。
*
楊筠溪和李睿在酒店附近的早餐店吃了些包子油條豆漿後,便打車去峰林綠都,到現場時,才八點一刻。
經過一夜的修整,楊筠溪的身體已恢複了七八成,偶爾還會咳嗽,但不會感到疲軟沒精神。
一晃眼,已是中午。
“小溪姐,我去買飯。你想吃什麽?”
楊筠溪繼續面壁作畫,幽幽道:“不要辣的,別太油的都行,你看着買。”
李睿應了一聲,小跑出門,看來餓得不輕。
電話鈴聲響起,楊筠溪接了電話,愣住,是外賣小哥的電話,問她所在的具體地址。
她報了地址後挂斷電話,已經猜到是誰訂的外賣,想着要不要先去感謝人家。不過,當務之急是打電話給李睿,讓他別買飯。
李睿返回,看到放在地上紙箱旁的七八個餐盒,目瞪口呆。
楊筠溪坐在紙箱上,右手拿筷左手端飯盒,催促着:“快來吃。”
李睿忙走過去蹲下,看了又看:“這誰買的,還有藥膳,這麽大方?”
楊筠溪敷衍道:“一個朋友。”
“是不是昨天的大魔鬼,又高又帥的那個?”
“為什麽是他?”
“因為他知道你生病了。昨天他沖進來為你打抱不平的樣子,太帥了。”李睿眼裏放光,“小溪姐,她是不是在追你?”
楊筠溪無奈地瞥了一眼:“原來你這麽八卦。”
李睿嘿嘿笑:“關心一下同事。”
“你還是先關心你的作業,什麽時候完成?”
李睿不再嬉皮笑臉,認真道:“回去後我就買石膏板練習。”
*
吃好飯後,李睿将飯盒收拾好,拿到外面去扔。
楊筠溪立在窗臺前,看外面的風景,其實也沒什麽好看的,就是一棟棟的樓房。她猶豫了一會兒,決定給張飏發信息:
【剛剛收到了豐盛的外賣,我在這裏也沒有其他認識的人,想來想去應該是你訂的。謝謝了。】
楊筠溪喜歡聊天工具,不想說話的時候用文字表達,可以藏着一些情緒。
張飏不是吝啬鬼,知道她在滄南後,肯定會天天幫她訂飯。不管是出于假面夫妻的歉意也好,還是出于東道主的熱情也罷,她相信,他會盡力給她生活上的便利。
可是,這會讓楊筠溪分心,她現在只想好好地完成工作。
她在想,怎樣才能讓張飏不這麽大方?
此時張飏的電話打來,吓了她一跳。
他這人是有話能直說的就打電話,很少發信息。
這也體現了他們兩人不一樣的性格。
楊筠溪調整心情,清了清嗓子,稍微提高嗓音:“喂。”
張飏低沉的調調:“吃過了?”
“嗯,謝謝你哦,很好吃。”
“好,那明天繼續訂這家。”
楊筠溪苦笑,猜中了。
她急忙解釋:“我不是這個意思。這個小區外面吃飯的地方挺多的,我可以出去吃。”
“這就是在小區外訂的,那家店的菜不錯。”
拒絕是門藝術,楊筠溪卻不怎麽精通這門藝術,遲疑着。
張飏接着說:“你幫我這麽大忙,人又在滄南,請你吃幾頓飯應該的。”
楊筠溪呵呵笑着:“你不用這麽客氣。其實呢,我是想趁休息時間到外面走走。我每天都面壁,思過一般,久了也想呼吸一下外面的空氣。”
“這樣啊。”張飏頓了頓,“那行。”
這并不是她的推脫之詞,是真心話,恰好真心話又最能說服人。
話筒裏一陣沉默,有點尴尬。
別人一片好意,就這樣挂掉電話,似乎不太禮貌。
于是,她随口問了句:“你回德安了?”
“你人都來了,我回去幹嘛?”
楊筠溪發愣,這話聽起來怎麽那麽奇怪?
這讓她怎麽接?
此時,話筒裏傳來其他人的聲音,在叫張飏。
“我還有點事,先這樣。你要是有什麽事,随時找我。”
楊筠溪如釋重負:“好的,你先忙。”
挂斷電話後,楊筠溪仔細回憶了這兩天的經歷,發現這是她和張飏結婚以來,關聯最緊密的一次。
莫非是身在異鄉,有一種潛在的能量,能拉近人與人之間的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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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飏走向秦輝,只見那人一臉壞笑。
“給楊畫家打電話?”
“管得着嗎?”
秦輝大笑:“我好想看張大少被女人拿捏的樣子。”
張飏送上一個冰冷的眼神,轉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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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黃太太到現場來了兩回,上午十點多來了一次,下午五點左右又來了。态度比前一天好很多,但對楊筠溪還是有些不信任。
楊筠溪也見過不少挑剔的客戶,總體來說,黃太太還算比較和氣的人,再加上自己微笑服務,态度真誠,很快能獲得別人的好感。
黃太太臨走前說:“我明天就不來了,小楊你專心上色,後天我就能見到驚喜了。”
“黃太太,您放心,我會用心畫的。”
黃太太笑着點點頭,唠叨了幾句這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