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小羊與狼

第20章 小羊與狼

嫩青色的小羊和碧翠色蒼狼在梁徽骨節分明的大手裏緊緊相貼,梁徽竟還要狼牽着羊,排排坐好。

“……”祝知宜看不過眼,“皇上是九五之尊也不能違背遵循天地之道自然之律吧。”狼同羊怎可相生安好。

“萬一這只狼看這羊順眼呢。”

祝知宜辯駁:“弱肉強食乃本性。”

“真正厲害的狼能控制自己的本性。”

“……皇上高興就好。”

梁徽輕笑一聲,在衆目睽睽之下傾身,将那頭小狼系在祝知宜的袖襟上。

傅蘇遠遠望過來,皇上低頭的時候側臉很溫柔,長睫垂覆,眼中是他從未見過的笑意,雖然很淡,但傅蘇的心還是不由得被灼燒了一瞬。

祝知宜掙了一下,嘟囔:“這成何體統。”

梁徽按住他,靠近,低語:“出了禁城天地之大,君後若是再繃着,下邊的人更不敢玩了,清規就當與軍臣同樂吧。”

祝知宜覺得有理,又覺只自己一人戴頗為失儀,便對始作俑者道:“那皇上當以身作則。”

梁徽大大方方:“清規幫朕系。”

祝知宜去系他袖子,梁徽一避,指了指自己心胸前的斜襟:“系這兒。”

正中心口的位置。

祝知宜無法,只得微微傾身靠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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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徽看着青碧細柳繞在他修長白指之間,呼吸沉了些,兩人貼得近,他微一偏頭嘴唇就要碰到對方耳尖,從遠處望像是兩人在耳鬓厮磨地親昵。

祝知宜專注卻不得要領,梁徽溫聲耐心教他:“細莖和葉綁在一處。”

“不用這麽小心,它很結實。”

“對,就這樣,打個死結。”

溫熱的吐息像滾燙水汽鑽進耳郭,祝知宜嫌他叨絮,下意識微嗔地瞪他一眼。

梁徽一怔,笑了,鮮少見祝知宜這樣生動,仿若眉間那點觀音痣都變得靈動。

祝知宜系好,順手撫平剛剛被自己抓起的一點褶皺,輕輕拍了一下他胸口:“好了。”

手掌心的溫熱直直傳進梁徽心口,梁徽忽然圈住那只纖細的手腕,拿開,不讓人發現自己驟然加快的心跳。

他今日着了紫金雲紋袍,斜襟那處盤着九角龍蟒,騰雲駕霧,威凜不可侵,系上了那小柳編仿佛是這九天真龍龍頭頂着這碧色小羊扶風直上,有些滑稽,也有些可愛,梁徽暗自欣賞,大悅。

“清規,若誰先卸下誰便輸了。”

“……好吧。”

兩人一同往回行,甫一回頭發現傅蘇在不遠處靜靜望過來,不知站了多久。

祝知宜鮮活面容重新變得端莊淡然,道:“臣先回車上了。”

梁徽想拉住人,祝知宜走得快,跟縷煙似的飄走,連衣袖都沒讓摸到。 梁徽只好朝傅蘇點點頭,溫和但疏離,等了幾秒對方不說話,他便先開口:“君容感覺好些了麽?”

傅蘇眼角微紅,目光癡纏依戀,濃重的埋怨想藏又藏不好,他從沒見過梁徽那樣神采奕奕的笑模樣,還帶着幾分少年貪玩的稚氣、一點不防設。對着他,又變回了高高在上的天子。

“皇上不是只知陪君後麽?”還管他感覺好不好。

行途中他水土不服,已連日發燒,命人禀了數次,皇上只命人斷斷續續送了好些珍補奇參,人卻一直在君後的轎車中寸步不離,難不成真喜歡上了這個毫無情趣的古板?

梁徽臉上那點和祝知宜玩要時餘留的溫情笑意徹底褪去,面色仍是平靜的,只漆黑眼眸無端攝人,淡聲警告:“傅君容,自重。”

後宮君妃善妒是大忌,傅蘇被那君威氣場震得一凜,這才是他熟悉的、皇上尋常的樣子,他憋了幾秒,在對方越來越冷硬的目光中低聲請罪:“皇上恕罪。”

領軍的傅褐在隊伍當頭遠遠看過來,無聲地嘆了口氣。

雁行山茂屹巍峨,古木參天,山麓一馬平川,坦原開闊,賽馬向來是是木蘭春獵的重頭戲,宗族世家較量、君臣切磋比試,拔得頭籌者能得聖上禦賜親賞。

這是當今聖上登基後的第一回 木蘭圍獵,誰都想一展身手謀個好前程,王公大臣世家公子皆躍躍欲試,且今年還來了屬國別部王公使臣,氣氛更是激烈熱鬧。

馬背上長大的胡勒烈顏興致勃勃摩拳擦掌,牽出他那頭棕血寶馬,介紹這北陸汗血之王日疾萬裏,駒馳過隙,話是對大家說的,眼是看着座上君後的。

祝知宜有點興趣,剛要伸手摸一摸,只聽梁徽輕嘲一笑:“汗血之王?烈顏王子怕是還未見過中原雪駒。”

胡勒烈顏圓目微瞪,自信道:“如此便請陛下欽點聖駒一比高下。”

梁徽剛應下,祝知宜果然就道:“那不如就由本宮執馭,與烈顏王子切磋。”

胡勒烈顏怔住,梁徽不意外地挑了挑眉。

正合他意。

他這君後一根筋,像那日定名冊時的拐彎抹角硬碰硬是沒有用的,你得捏着他的七寸說,什麽家國天下公理大義,他就最在乎這些虛頭巴腦的東西。

祝知宜那與生俱來的好勝心和對大梁國威的執著被梁徽摸得極透,果不其然,主動請戰了。

梁徽親自給他戴上護具,笑意褪了個幹淨,正色叮囑:“宗室、武将出的人不足懼,兵部派出韋木瞳——”

“皇上,”祝知宜打斷他,自己接過盔甲,利落扣上,雅逸之氣頓時平添上殺伐果決的銳意,“今年頭籌絕不會在兵部,放心。”

梁徽手一頓,對上他好整以暇、洞悉一切的眼睛,心頭一跳。

祝知宜什麽都知道。

他根本并非被好勝心盲目驅使,他知道梁徽是要今年這賽馬頭籌易主,丞相麾下的武士已經連續占據這殊榮近十年,這是梁徽登基後第一回 圍獵,下了決心要碎了這滿朝文武心照不宣的例。

前朝并無敢與丞相正面抗衡之人,梁徽是皇帝又不能親自下場,而祝知宜非朝廷命官,又身份貴重,是最合适的人選。

梁徽平靜與他對視,一面覺得祝知宜與他默契非常,一面又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躁郁,最後只勾了勾唇,鄭重為他撫平衣襟,道:“那朕便等君後凱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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