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祝知宜還算看得開

第76章 祝知宜還算看得開

祝知宜一直暖不起來的身體這會兒被烘出了細汗,他微退開些,梁徽鉗住他,不讓動:“不想說也沒關系,我不會多問,你回來了就好。”

什麽都不重要,只要祝知宜回到他身邊。

祝知宜覺得被他貼着的皮膚很燙,仿佛被裹在了一個安全的、密不透風的暖爐裏,他覺得梁徽有點……誇張,但他無法拒絕梁徽的擁抱和安撫,便由得他。

也不覺得有什麽好隐瞞的,便大致将這幾年的經歷告訴對方:“梁徽,我沒事,你攻城之後,我一直在找機會逃出來,但是被廢了幾成內力,所以才被鐘延劫去了邺塞。”

梁徽環在他腰上的手臂頓了頓,祝知宜馬上覆上他的手背安撫:“你別多想,沒有那麽難熬,南邊雖不似京中繁華熱鬧,但天很藍,每日太陽都很好。”

“臣也沒受什麽苦,逃脫了鐘延之後就在鳳梧苑了。”

梁徽的表情太過陰沉,祝知宜還反過來安慰他,開玩笑道:“算起來這還是臣長這麽大頭一遭自食其力,看來我還是能養活自己的。”

“……”

他的風輕雲淡和輕描淡寫絲毫沒有撫平梁徽內心深處的後怕和暴戾。

祝知宜身上的每一道傷口都變成了彎刀,刀齒鋒銳,血光利亮,以相同程度甚至十倍、百倍的尖銳插在他心底最軟的位置。

梁徽很多年以後都沒有辦法忘記他見到祝知宜第一眼時心髒停滞、血液僵冷的痛心和窒息,那些瘋狂漲起的痛苦、濃重的酸澀鋪天蓋地将他淹沒,化成狂風驟雨般的陰沉狠戾。

他的手明明還那樣溫柔地抱着他心愛的人,眼中卻閃過凝結的寒冰,尖銳得要殺人,鳳梧苑、百理寺的盜匪……他一個都不會放過。

祝知宜說不了太多話,聲音啞下去,又輕咳起來,梁徽将他用被子妥帖卷好,下床給他倒水。

大概是後怕,短短幾步路也回了好幾次頭,确認祝知宜還在他的床上。

“……”祝知宜心裏泛起很濃的甜和暖,但又有點不大适應,很想問問對方真的是梁君庭本人麽,因為祝知宜絕不會想到自己在三年之後已經變成對方生命中最重要的存在,也還不知道在他消失的這些年裏對方過着怎樣的日子,他對梁徽的印象還停留在三年前那個真中三分假、慣會蠱人的帝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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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徽在他的記憶中永遠溫和從容游刃有餘,他或許有些喜歡自己,但“喜歡”在梁徽那裏不是最重要的。

一個帝王的喜歡如易逝朝露、蟬翼雲霞,又隔了這空白的三年,再多的情愫也該被歲月的風雪吹薄了,何況他都準備要……

但這不能怪梁徽,梁徽沒有錯,他的天性和經歷決定了他就是這樣一個人,細致、溫柔、強大、很會照顧人,深情起來能将人溺死,但他無法放任自己去“很愛”一個人,這不是他“想不想”、“願不願意”,這是一種能力。

他的身份和肩上的責任也決定了他這一生不可能只與一人相守共白首,祝知宜都明白。

所以祝知宜從來不會把梁徽的感情估量得太高太重。

況且,現在是他喜歡梁徽,沒理由要求梁徽什麽,從他對鐘延承認他喜歡梁徽的那一刻開始,他就想得很明白,喜歡歸喜歡,但他們不逢時的相遇、摻雜了博弈利用的相識、骨子裏生來迥異的性情、為人處世的原則、君臣間身份處境的天然對抗這些年造化弄人的分離都決定了這注定是很難有結果的感情,祝知宜還算看得開。

這三年,即便是在他失去記憶的時候,也常常做一個夢,不是他祖父在大雪中被問斬,不是他孤身進入未知的錦渡城城門,不是他在暴風雪中與鐘延生死搏鬥,而是——那天城門外梁徽的那張臉,機敏、鎮定、冷酷、堅毅,迅速招來影衛為祝知宜詢問去做人質的退路。

明明上一秒還是他和梁徽雪地裏堆雪人,下一秒身邊的人就變成了那張冷靜自持殺伐決斷的臉。

這一幕一遍一遍地在祝知宜夢中重播,每次醒來後大汗淋漓,悵然若失。心口空蕩蕩的,像被生生剜走一塊,生疼。

他以為自己不在意,潛意識卻出賣了他的自欺欺人,祝知宜根本沒有辦法停止對梁徽的想念,只能不斷地跟自己和解,勸勉自己,這不是什麽意難平,只是一個提醒和警告。

不過他本來也沒想幹什麽,能平安回到京中已經很滿足,能再一次和梁徽重逢,已經用完他所有的勇氣、力氣和運氣了。

只是不知道為何梁徽性情大變,他不在的這些年……到底發生了什麽?

梁徽不知道重病中的人竟也能邏輯清晰條理分明地想了這麽多、岔得這麽遠,端了水來,祝知宜伸手要拿,梁徽舉微高了些,很緩地搖搖頭,單手把他圈進懷裏:“我喂你。”溫柔也強勢。

祝知宜一擡眼,他馬上又放低了聲音問:“好不好?”

“……”祝知宜看不得他這樣,很快說:“好“。

梁徽眸心幽深下去,他覺得很幸福,在深秋的冷夜,抱着祝知宜,給他喂水,他們肌膚相貼,呼吸相纏,近到毫無距離與隔閡的相擁,失而複得的滿足和心弦跳動的隐秘欣喜在身體裏瘋狂叫嚣。

看着祝知宜的唇一點一點濕潤起來,他一整顆幹涸的心髒也如逢雨露,只是這樣一件簡單的小事,他的心底就要溢滿出來了。

是真的……很幸福,那種他萬人之上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也沒嘗過的幸福,梁徽忍不住朝懷中的人露出一個笑容。

“?”祝知宜沒見過對方這樣笑,有點…傻氣,又有點詭異,他不明所以,但也對着梁徽很溫柔笑了笑。

梁徽更開心了,如上了瘾,親力親為照顧祝知宜事無巨細無微不至,倒茶端水沐浴更衣浣發穿襪,日以繼夜寸步不離,如野獸牢牢看守自己的寶藏。

蒼耳狼也日夜不離地黏着祝知宜,被梁徽一個反手拂到榻下,将人緊緊圈在自己懷裏,時不時用鼻尖蹭蹭他的耳朵,或是用嘴唇貼上他的頸項。

祝知宜在他的愛撫和親吻裏面紅耳燥,心髒失重,他的身體和情感無比渴念梁徽、無法抗拒梁徽,他的理智卻在沉溺和掙紮維持着一絲清醒:“你不上朝麽?”

這都幾天了?他剛回來那個新鮮勁兒還沒過麽?

梁徽心道這幾年來他大小年節一日未休,現在補回來不算過分吧。

但他知道祝知宜是最在乎正事的,解釋:“近來無事,且近年議事閣漸發得力,清規不用擔心,安心養傷,我不會耽擱朝政。”

祝知宜點點頭,他知道的,梁徽把江山治理得很好,一路北上,他切身的所見所聞都讓他為這位曾經的盟友感到驕傲。

遲疑了一下,他還是問:“梁君庭,隋寅是不是來找過我?”

這些天他能見的人不多,除了玉屏、喬一就是一只狼。

“是,清規想見麽?”醫正說祝知宜要靜養,梁徽就把求見都給擋了。

祝知宜問:“可以麽?”

梁徽一頓,皺了皺眉,嚴肅跟他說:“清規,你別這樣問,你在我這裏,什麽都可以。”

祝知宜怔了下,笑笑:“那我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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