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只願結夫妻 (二更)

第81章 只願結夫妻 (二更)

梁徽忽然有些魔怔地靠近祝知宜,修長有力的手指一寸一寸摩挲他尖削的下颌,目光炙熱,像赤裸的威脅,又似低卑的哀求:“我此生不想與你做君臣,只願同你結夫妻。”

祝知宜的心髒仿佛被一只地煞鬼魅捏着,有些喘不過氣來。

“否則,你不如殺了我算了,這樣我還能好過些。”他狼狽頹唐地低下頭,垂着眸,這三年孤冷寒衾行屍走肉的日子他過怕了,是真的怕了,祝知宜不懂、也不會相信那種恐懼。

祝知宜聽他說這些渾不吝的混賬話,心中又驚又惑,皺起眉道:“皇上是在逼臣麽?”

三年不見,梁徽的變化真的太大了,他記憶中那個表面溫煦的笑面君子其實骨子裏是最要強的,高傲的自尊心絕不容許自己在被拒絕之後還向人伸手。

但祝知宜太了解他,梁徽是很善僞裝、慣會話術的人,朝臣外使都難以望其項背,堂堂一國之君說出此等大忌諱的胡言亂語,叫祝知宜骨子裏那根板正忠臣的直筋蠢蠢欲動,痛苦地低聲說,“皇上想要什麽就有什麽,臣想要的很少,但也确實無法違逆自己的原則與底線。”

“清規想要什麽?”

祝知宜一直羞于将自己那點見不得人的私心暴露于人,可梁徽這幅不依不饒的架勢逼得他心驚肉跳,逼得他坦白:“臣非聖人,臣也會有自己的私心,也會有自己的七情六欲,臣知道帝王三妃九嫔後宮三千乃天經地義、不可違越的祖制,可臣已經做不到從前那樣寬容慷慨。”

後宮需要一個心胸寬容秉公執法的君後,而不是一個真正喜歡皇帝的人。

“一旦心懷有私,則生不公,則生不允,不齊不平,臣确實不能再坐這個君後位置。”

“臣不想從此半生困于宮闱賣弄心機,亦不想變成一個心思狹隘面目扭曲的人。”

梁徽疑惑地皺起眉心,沉聲道:“沒有三妃九嫔!沒有後宮三千!朕自南邊回京後便即刻遣散了後宮,從前的通通有名無實,從此往後也只有你祝知宜一個!”

祝知宜震驚地睜大雙眼,遣散後宮?

何時的事,梁徽也太大膽了。

“禮部——”

“那是給別人選的!”梁徽想起了,這些天他滿心滿眼圍着祝知宜轉早把這茬給忘了。

當初他殺伐決斷二話不說就遣散後宮,還把祖制明令不可廢除的女妃位額也一并撤了,那些老糊塗氣得一蹦三尺跳,一天八封十封請谏,不是長跪宮門就是淚谏朝堂。

還把今年洪澇宮陵坍塌的鍋蓋到他頭上,說是天子不立儲,江山社稷無依,祖宗警示之懲。

言官宗親都欲插手空曠已久的後宮,梁徽冷笑着輕飄飄答應了,轉眼便順水推舟,等選完了人即刻賜予下邊的武将或高官,如此反将一軍,看往後誰還敢一門心思把女兒往宮裏送。

祝知宜被他這樁樁件件石破天驚的舉動吓得怔楞,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皇上這是在做什麽?你不可能永遠不納妃,你是皇帝啊。”

尤其是女妃,這是牢不可破的祖制鐵律。

國君無出是大罪,是要被言官用筆杆子在玉碟族譜、歷代史書上戳脊梁骨的。

他們不是尋常夫妻,他們是天家帝後,種種責任、枷鎖都是這個位置需要的妥協,不能只享受權勢而不肩負責任。

祝知宜自小受到的教育甚至讓他為自己的一己之私感到羞愧、可恥,在天家後宮中追求唯一、想要獨占,他做不到的事,也不願意梁徽和別人做,因着他的私欲和占有之心威脅到江山社稷之業,他因為情愛變成了這樣的人,他自愧不應再居君後之職。

“你怎麽就認定我以後一定會納妃?我不會,”梁徽的心蹙得極緊,扶住祝知宜肩膀,目光漆黑濃稠:“祝知宜,你擡起頭,看着我。”

“我今日就明确地告訴你,我不可能再納人,無論男女。”他捏了捏對方單薄的肩頭,輕聲但鄭重地,“我也不會有子嗣,我不會跟除你之外的任何人成親、生子,即便你不愛我、不要我,永遠不給我機會,我也絕不會。”

祝知宜像不認識似的看着他,半天說不出話來,許久才憋出一句:“……你有病!”

梁徽一怔,笑了,眼中重新燃起一點光彩:“是啊,我有病,所以你要快點好起來。”

祝知宜警告他:“梁君庭,不要拿這種事胡鬧。”

“我絕不是胡鬧,”梁徽有點從前那副混不吝的混賬樣子了,但眼神極為堅定:“你愛不愛我,要不要我,我決定不了,但這件事,也沒有人能改變我的決定,包括你。”

祝知宜肅聲道:“陛下想做不負責任的禍國昏君,臣不願做那亂臣賊子。”

“皇上有皇上的責任要盡,臣有臣的職責要守,皇上要把臣變成那禍國殃民的佞後麽?”

梁徽看他是真有些惱了,冷靜下來,警告自己,祝知宜是很傳統、很板直的人,最在乎理義擔當,他也不能用這種方式綁架、逼迫對方,他想要的是他發自內心的信任、依賴和喜歡,而想要得到祝知宜這樣的人只能靠一片真心。

“抱歉,是我混賬,你別生氣。”梁徽放開他,目光還黏在他臉上,但已收斂了那些晦澀不明的陰鸷和壓迫感,稍許有了從前那個溫文爾雅模樣,只是要更真誠許多,目光也誠懇真摯:“我……我不是在逼你,也不是威脅你。”

“我不會強迫你,也不敢。子嗣之事,我有主意,你不要擔心,任何事情都不能成為我們不能在一起的阻礙,我們能不能在一起,只有一個決定因素,那就是你想不想,你愛不愛我。其他的都交給我。”

梁徽虔誠道:“我只是想為自己求一個機會,一個向你證明我值得相信、值得喜歡的機會。”

祝知宜剛欲開口,梁徽馬上又說:“我知道你不信我,你覺得我做不到,你覺得我們不合适,天性血骨裏的東西無法磨合,沒辦法長久在一起,我都理解。”

“我們之前的相處總是處于真真假假的試探之中,一段沒有安全感和信任感的關系裏誰也不願意先坦露真心,是我的問題,我那些下意識的反應和決定很傷人,我知道的,只是,能不能請求你給我一個機會,再看看我。”

“你什麽都不用做,不想給我反饋也可以,只要別離開我身邊,讓我對你好,你就接住,行不行?”

“不行,”祝知宜的心被梁徽烘得又暖又熱,可為人處世的原則不允許他這樣,“哪有無緣無故光受別人的好的?皇上是想陷臣于不仁不義麽?”

梁徽偏執地死死盯着他:“沒有不仁不義,是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給我一點盼頭。人是會變的,祝清規不能以三年前那個梁君庭來評判和拒絕現在站在你面前這個梁君庭。”

“是,我承認,我從前愛江山多一些,但如今愛你多一些,不,很多很多。求你留下只是想讓你看看這些改變,不必現在就做決定,對不對?”

祝知宜根本不敢看他的眼睛,他會沉陷沉淪,他會情不自禁,會心痛難忍,祝知宜輕聲說:“不對,梁君庭,你不必再游說我,這是我回京之前就做好的決定。”

祝知宜固執,極有原則,不是容易被說動的人,其實他們之間其實連最基本的信任都很難搭建。

或許梁徽真的也喜歡他,但那些刻進血骨裏的天性,是構成“梁徽”這個整體的一面。

人性深究起來是很傷人的,更遑論要那樣生來多疑經年累月工于心計的人真的完全交付真心,那太為難人了,也太委屈梁徽。

況且,梁徽是泱泱大梁的一國之君,後宮三千、開枝散葉子女滿堂是他的權利,他憑什麽剝奪,他不能這麽自私無賴。

祝知宜一向不喜歡別人為他放棄什麽,他可以為別人鞠躬盡瘁無私付出,但別人不能為他舍棄應有的東西,天性如此、家學如此。

梁徽這種人需要的是勢當力敵的伴侶,嬌柔菟絲被厭棄是注定的事,久病床前尚無孝子,更遑論一個君王的耐性能維持多久,他如今……祝知宜眸色黯淡下去:“君後之職,能者任之,臣身骨折損積重難返,連筆都握不住,再說,臣如今的聲名狼藉,皇上不該冒天下之大不諱——”

“你聽到了,是不是?”梁徽忽然打斷他。

祝知宜沉默。

梁徽直直望着他的眼,不容他一絲閃躲:“太史監的話,你聽到了是不是?”

祝知宜一回宮消息就傳到朝堂上了,這幾年的經歷行蹤自然也被查得清清楚楚。

前日太史監率言官至禦書房劾祝知宜流落柳巷濁地,清名有污,不宜再身居中宮,一國君後,容顏性情、才幹能力,甚至家世背景都是其次,唯一點不容置喙不能含糊,那便是貞潔忠君名譽清白。

祝知宜也不否認,直視他坦然道:“是,即便臣沒有做過任何不忠于皇上之事,但也确實是不适合了。”

他并非因為這種事妄自菲薄,更不會自卑自憐,但天子威儀不容玷污,他淌了污水,蒙了污名,有了嫌疑,就給了天下人笑話梁徽的把柄,這個把柄會永遠在那裏,那些污言穢語有多難聽,他不能掩耳盜鈴視而不見自欺欺人。

梁徽面色一度沉得極難看,下巴繃緊,道:“祝知宜,我在你眼裏就是這種人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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