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爬床

第41章 爬床

風雪絲毫沒有停歇的跡象。

巫盞進入這個精神領域之後,身上的衣着還是保留了育幼園日常工作穿的衣服。他試着用靈力給自己幻化出暖和點的衣服，但沒有成功。

他幹脆不再管周圍的溫度，往前走了一步，心裏思索着關于精神領域的資料。

所謂精神領域,就是由精神力構築的世界,通常象征了一個人精神與內心最深處的情況,并由具象化的事物體現出來。

這是比實際領土還要更加私人的領域,戒備所有人的靠近,甚至連親人伴侶都不一定可以進入。

每個人的精神領域裏，都是不同的畫面。有的人渴望安寧度日，或許精神領域是一片美麗的風景，有的人曾經生活凄慘，大概率會是陰雲密布或是煉獄火海。

當然,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将精神力具象化為自己的精神領域,只有精神力，或者說血脈力量達到一定程度才能擁有。

而小雪豹的精神世界……是一望無際的雪原和肆虐的風雪。

巫盞緩慢地往前走着。

其實經過這幾天和元帥的父母交流，是可以發現他們對雪豹的關愛的。從面相上看,他們也是溫和理性的人。

這樣的父母至多會對孩子有嚴格一些的要求,但遠遠沒有到關系不合家庭悲慘的程度，最起碼不會像他的母親那樣對他。

那麽更有可能的，這些風雪是源于小雪豹自己。

巫盞的腳步微頓。

他忽然想到了之前查閱過的資料，關于獸人的成長歷程——擁有越是強大的能力，在成長期就要經歷越痛苦的折磨,而在成年之後,因為過于強大的紊亂力量無法被徹底疏導，痛苦只會不斷堆積。

雪豹極有可能是因為這個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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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索間，巫盞往前走了幾十米。

科研院副院長和他說過,探測精神領域，必須了解領域最基本的大致情況，并找出明顯不對勁或是不符合領域環境的地方。前者能讓人知道領域主人目前的狀态，後者則往往暗示了問題的所在，像是失憶的群體，通常暗示了能夠刺激記憶的細節。

周圍是不斷單調重複的荒原，裸露的岩石早已被大雪覆蓋。在這樣的環境裏，很容易迷失方向。

巫盞的衣擺已經結了一層薄薄的冰晶。他停下來，朝四周推出一道靈力，試圖探測小雪豹的蹤跡。

靈力只是擴散了大約十幾米，就被風雪擋住。不過風雪似乎不想與他的靈力為敵，只是溫柔地擋住，然後把靈力往回推。

巫盞幹脆地收回靈力。

這只小雪豹在育幼園時，喜歡待在隐秘的高處，然後安靜地趴着。

他環顧四周，勉強在紛飛的大雪裏找到最近的高處。那是一片低矮的山丘，上面同樣被雪覆蓋。

巫盞在原地站了一會，腳尖踢着雪地上的幾塊碎石，潦草地擺了一個簡單的卦。

前方大吉。

巫盞注視着前方，頂着風雪往可能藏着雪豹的地方走去。越靠近那處小山丘，屬于玄門中人的直覺就越清晰地告訴他，雪豹确實藏在那裏。

然而等他即将進入那一片的範圍時，屬于雪豹的蹤跡似乎又消失不見了。

巫盞莫名覺得自己在和小雪豹玩一種叫做躲貓貓的游戲。

嗯……雪豹就是大貓，某種意義上，也确實是躲貓貓。

精神領域裏的雪原範圍太大了，這樣找下去不是辦法。

找不到，那就讓小雪豹主動過來好了。

巫盞在原地坐下。刺骨的寒意瞬間透過單薄的衣服，蹿到了全身。他沒有理會自己凍得有些冰涼僵硬的手，只是聲音很輕地喃喃自語：“有點冷，走不動了。”

他的聲音瞬間被呼嘯的風雪掩蓋，沒有任何傳出去的可能。

但幾分鐘後，巫盞就察覺到了有人，或者說有毛茸茸在靠近。顯然，再低的呢喃也能夠被領域的主人聽見。

小雪豹主動出現在巫盞不遠處，睜大眼睛看着他，尾巴下意識地輕輕擺動着。

這只雪豹身上也覆蓋着雪花，把斑紋都蓋住了，遠遠看着像是一只糖霜團子。

巫盞擡起眼，安靜地看向雪豹。他的睫毛上挂着細碎的冰晶，看上去脆弱又漂亮。

小雪豹似乎沒想到進入精神領域陪自己的青年無法禁受住這樣的寒冷，呆了幾秒，慌裏慌張地跑過來，毫無保留袒露自己脆弱的脖頸和肚皮，貼着巫盞的手腕蹭了蹭。

“……嗷。”對不起。

當小雪豹靠近之後，巫盞周圍的風雪瞬間小了下去。小雪豹用肚皮貼住巫盞冰冷的手，努力地用體溫幫他暖手。

巫盞撈過沒有掙紮的小雪豹，仔細觀察了片刻。

精神領域的小雪豹和外面的不太一樣，似乎忘記了更多的事情，行為也更多地被本能支配。

不過還是會親近和喜愛他。

“為什麽不變回成年的形态？”巫盞輕咳了一下，問幼年體的元帥先生。

小雪豹疑惑地歪歪腦袋，像是沒聽明白他在說什麽，只是堅持不懈地繼續暖手。

暖了一會，小雪豹覺得還是有些愧疚，便用力量凝出一顆漂亮的冰晶，讨好地放在巫盞手心。

風雪被切割阻擋之後，反而成了為他們抵禦寒冷的屏障。一人一豹在這塊地方安靜和諧地待了一會。

巫盞抱住這只精神領域裏的小雪豹，試探着用自己的靈力和雪豹最核心的力量纏繞，感知他的情況。

雪豹連接着整個精神領域的力量。巫盞的靈力再次觸碰時，就像是沒入了冰冷的海，深處的紊亂力量像是一根根細線，把他的靈力纏繞住。

他剛探測了一會，周圍平息下去的風雪又卷了起來。抱着的雪豹小幅度地掙紮了一下。

随着小雪豹的掙紮，雪原盡頭的天幕被壓得很低，透着昏暗窒息的意味，隐約還有混亂的光束閃過，以及一些巨大的機械裝置。

小雪豹看上去有些痛苦，開始焦躁地打轉。過了一會，雪豹的牙輕輕地咬住巫盞的手指，無法控制一般磨了磨，一副想咬又不舍得咬的模樣。

巫盞沒有躲開，而是低聲安撫他：“噓，不要想了，也不看了。”

他任由小雪豹咬住自己的手指，另一只手順着雪豹的後背撫摸着。他的靈力不再有任何探測的舉動，而是改為安撫。

“睡一覺吧。”

……

實驗室裏的人緊張地看着中央的保護艙。

這個保護艙是實驗專用的，體積比較大，裏面有充足的範圍應對各種情況。此時保護艙的外殼已經結了一層厚厚的冰，隐約有把整個儀器凍裂的架勢。過了一會，冰融化了一些，但沒過多久又卷起了劇烈的風雪。

科研院衆人的心情跟着一人一豹的情況不斷變化，感覺自己坐了一趟三百六十度瘋狂回旋的過山車。

幾分鐘後，保護艙被冰卡着艱難打開，衆人立刻過去檢查了一下他們倆的情況。

“我沒事。”巫盞把有些昏昏欲睡的小雪豹放在腿上。

小狼崽看着巫盞略顯疲憊的模樣，磨着爪子，喉嚨發出低低的吼聲，像是在問這些人，雪豹是不是欺負漂亮人類了。

“他沒欺負我。”巫盞拍拍小黑狼的腦袋，和緊張兮兮的科研院衆人解釋自己發現的情況。

“他在精神領域也是差不多這樣大小，并不是成年的形态。”巫盞描述道，“裏面的環境很荒蕪，能量很不穩定，但應該是長期積累下來的，暫時沒有發現明顯的異常點，不過在我離開前，出現了類似于戰争的畫面。”

巫盞在光腦屏幕上記錄着一些關鍵的數據情況。

“……哦對，我想更深入探測的時候，雪豹似乎有些饑餓。他咬了我一口。”

饑餓……？

科研院的衆人看着巫盞記錄下來的情況，眉頭緊鎖：“這個情況……不太理想。如果可以的話，等元帥緩一段時間，需要再次進入精神領域。”

不理想既是指沒有發現太多有效的信息，也是指小雪豹的情況不太理想。不過具體的情況還需要進一步分析，目前他們也無法下定論。

“嗯。”巫盞點頭，“接下來查看那只幼崽的精神領域？”

副院長看着幾份檢測報告，說道：“梁先生的身體數據情況是他們三個中最穩定，我們推薦先探測他的精神領域。”

巫盞休息了半小時，抱過旁邊搖尾巴的小狐貍。

“我要查看你的精神領域，可以嗎？”

小狐貍眨眨眼，迅速分析。

精神領域？雖然不太了解這個東西的原理和用處，但是漂亮人類已經去了雪豹的。要是現在進入他的精神領域，一定能夠和他更加親近。

小狐貍甩了甩蓬松的尾巴，下巴搭在巫盞手背上，示意他完全可以進入自己的精神領域。

“好。”

巫盞閉了閉眼，靈力與小狐貍的力量碰撞。

再睜眼時，他的眼睛差點被看到的東西閃到——入目的是一片平坦的草原，各種寶石和金幣被整整齊齊地堆成了山。

巫盞：“……”所以這位商業奇才在失憶之後，潛意識裏居然還是不忘斂財嗎。

這回他不需要找精神領域的主人在哪裏，因為小狐貍正端坐在其中一堆寶石頂端發呆。

這幅場景倒是比小雪豹的要平和的多，這樣的話，小狐貍的精神領域裏出現問題的地方會在哪裏？

發現巫盞的前來，發呆的小狐貍睜大眼睛直直地看着巫盞，一副被美人迷昏了頭的模樣。

狐貍呆了一會，猛地沖下來。堆積整齊的寶石因為過于急躁的動作被弄散，滾落了好幾顆到遠處。

小狐貍毫不在乎，一改剛才迷茫發呆的模樣，歡快地嘤嘤嘤叫着撲過來。

他咬住巫盞的褲腿，拉着人往寶石堆走去：“嘤！”

美人，寶石給你，來貼貼。

巫盞順着狐貍的力道走過去。小狐貍等他坐下之後，迫不及待地跳進他懷裏。

“怎麽你也是幼崽的模樣啊。”巫盞撓了撓狐貍的下巴。

也？

小狐貍敏銳地察覺出一點不對勁的地方，猛地擡頭看巫盞：“嘤嘤？？”

巫盞垂眸看他，沒說話。

小狐貍自己腦補了各種情況，氣得暗暗咬牙，很快又冷靜下來。算了，反正別人肯定沒有他這樣多的寶石。

巫盞不知道狐貍豐富的心理活動。他推出自己的靈力，檢測小狐貍的精神領域情況。

狐貍的力量同樣紊亂，但情況比小雪豹的要好一些，應該是和他沒有長期戰鬥的因素有關。

沒等巫盞檢測出什麽，他耳邊突然響起現實裏保護艙發出的警報滴滴聲。長長的滴聲響完，下一秒，他感覺到一股溫和的力量在不斷地提醒催促他，并幹擾了他與精神領域的連接。

……

“小巫？”

巫盞緩了幾分鐘才睜開眼。

副院長和園長一左一右看着他，臉上是同款擔憂：“沒事吧？很抱歉，是我們太急了一些，你沒有完全恢複，有些承受不住連續兩次深入別人的精神領域。”

科研院的衆人一臉懊悔。

雖然着急這些幼年體大佬的恢複進度，但他們不願意也不可以為了實驗而傷害或壓榨其他人。

尤其是巫盞……這個擁有安撫和疏導能力的人類，于公于私都應該被保護好。

“問題不大。”巫盞搖頭，看向小狐貍。

因為這次沒來得及深入探測和力量糾纏，小狐貍倒是還挺精神，正在得瑟地朝其他兩只幼崽炫耀。

嘻嘻，漂亮人類去了他的精神領域。

小狼崽和小白虎不清楚巫盞進入精神領域的目的，只知道他去了那只豹和狐貍的，沒有去他們的，現在狐貍還在和他們炫耀。

他們有些委屈地扒拉住巫盞。

巫盞的臉色略微有些蒼白。他看着小狐貍的舉動，回想着剛才的情況，若有所思。

看來本體是能夠察覺到精神領域發生的事情的，不過深處領域之中時，會遺忘部分信息，或是說出現信息差，并且會更多地被本能和潛意識支配。

他看向半昏睡的小雪豹和得瑟的小狐貍，又看了看另外兩只幼崽，安撫道：“不用急，等我休息好，再看你們的情況。”

“嗷嗚。”好吧，說好了哦。

巫盞組織着語言，同時把小狐貍的情況記錄下來：“他也是幼年體的形态，但是領域裏的情況比較平和，和他的性格是符合的。出來的太急，我還沒發現不對勁的地方在哪。”

“嗯嗯，那你有發現他們兩的精神領域之間有存在共同點嗎？”一位院士問他。

這幾位畢竟都是因為同樣的原因變成了現在的模樣。他們經過讨論，覺得極有可能存在共同點，這也會是解決問題的關鍵點之一。

巫盞回憶幾秒，略微遲疑：“他們的精神領域差距很大，反應也不太一樣，我覺得沒有什麽共同點。一定要說的話，應該就是對我都挺熱情的。”

“熱情……？”科研院衆人莫名有種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感覺，“行……也是很重要的信息。我們會對這些信息進行分析，大約明天能出初步的報告。”

副院長給巫盞檢查過情況，叮囑他：“小巫，你好好休息。下次再探測時我們會限制時間，并且最好一次只探測一個人的精神領域。”

巫盞覺得自己情況還好，敷衍地應了一句：“行。”

……或許是因為白天連續進入了兩位幼年體大佬的精神領域，消耗了太多的靈力，巫盞今晚比平日裏要疲憊得多。

入夜，他躺在床上，很快陷入夢鄉。

但不遠處的宿舍大樓裏，某只毛茸茸已經醒了，盯着自己的宿舍門毫無睡意，滿腦子都是精神領域裏和巫盞的互動。

過了好一會，他打開宿舍門，輕盈地躍出宿舍，并警告地拍了一爪子看守的機器人，往某個宿舍房間走去。

機器人被拍懵了幾秒，連忙跟上去。

等到幼崽停在一扇門前，機器人已經說的口幹舌燥且欲哭無淚。

機器人看着眼前的幼崽，繼續苦口婆心地勸說：“現在是休息時間呢，巫盞先生已經休息了，你也應該回去睡覺，如果再不回去睡覺我要告訴育幼員了哦。”

被勸說對象不為所動。

休息時間就休息時間，反正他又不會打擾巫盞睡覺。

他回過頭，無聲威脅機器人，大有它再吵他，就把它的動力裝置都拆掉的模樣。

機器人：“……”嗚嗚嗚，現在的幼崽好兇哦。

從幼崽宿舍大樓跑出來的家夥在門口躊躇片刻，再次拍了拍機器人，讓它幫自己把爪子擦得幹幹淨淨。

随後，已經錄入驗證信息的宿舍門在他面前緩緩打開。

這團毛茸茸摸到床前，輕輕跳了上去，趴在了巫盞的手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