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記憶

第44章 記憶

“打賞……是這樣操作的吧？”

遠在首都星的沈筠看着面前的光腦屏幕,不怎麽熟練地操作了幾下。

屏幕上赫然是巫盞的直播間，左上角的在線人數足足有九位數。

旁邊的家用機器人小聲地回答她：“是的，根據打賞規則，您只需要點擊确定就可以了。不過該平臺的打賞金額将直接從您的賬戶扣取,請注意哦。”

“沒關系,我有數。”沈筠溫和地說。

她并不缺錢。而且她很喜歡這位人類青年的直播內容,不僅是指能夠隔空品嘗到美食,更是因為可以看到鮮活的小雪豹。

剛才她看到雪豹搶着幹活的模樣,有些哭笑不得，同時也有些心酸。

因為擁有的力量和肩負的責任，雪豹從小就是沉穩內斂的，甚至對外是冷漠的。除了最初沒有受到力量折磨的幾個月，她幾乎沒怎麽見過兒子活潑的模樣。

現在倒是在這個直播間裏看到了。母愛泛濫的沈筠果斷地給巫盞打賞了一大筆金額。

嗯……而且越看直播,越覺得小巫是個很棒的孩子呢。

其他幾位父母也不約而同地在看巫盞的直播。

看到那些積極幹活的崽子,幾位家長想着他們成年體的風格，沒忍住都抽了抽嘴角，尤其是狼崽的父親,黑着臉地吐槽了一句逆子。

明明在家叛逆得很,在外居然這麽乖。希望他到時候恢複記憶之後還能笑得這麽開心。

……

F-768星。

直播間打賞排行是實時變動的，猝不及防從榜一大哥變成榜五的那位網友呆滞幾秒，緩緩打出一個問號，以示自己痛失尊貴vvvip地位的迷茫。

巫盞一擡眼，就看到彈幕裏或質疑或期待的觀衆發言,以及突然多出來的四筆打賞。

除去最基本的金框信息,那幾位打賞者沒有對外顯示身份認證，ID是都是一串數字，顯然是新注冊的賬號。

巫盞：“……？”

他的直覺告訴他,這幾個打賞者很有可能是幼年體大佬們的家屬，但理智又覺得不太可能。

“……破費了，但不用打賞這麽多。”巫盞對不知名的觀衆說，“平臺分成挺多的。”

-沒事，開心就好。

因為打賞金額過多，彈幕已經自動升級成了金色，并且有三十秒的停留。

暗中窺屏的平臺負責人則是差點被噎着：“……”雖然未簽約主播抽成是多一點，但是也不用這麽直白吧。

鏡頭前的巫盞看了一眼時間：“好了，今天随機抽一位，想要參與的網友先報名抽簽。”

他搗鼓了一個抽獎鏈接，添加了抽取之後需要付費，露臉，以及占蔔可能會涉及隐私等各種前置條件。

五分鐘後，系統從報名的網友中随機抽取了一個ID。ID是一串符號，巫盞和直播間衆人都對此沒有印象。

幾秒後，那位觀衆支付了算命的費用，連接高級互動模式，投影在了巫盞面前。

是個衣着整潔的中年男人，五官挺端正的，胡茬有些亂，稍微有些黑眼圈。

-這個網友是平臺系統直接抽取的，應該不存在黑幕吧。

-卧槽這個人我認識，是我們區的老板，我記得他……和主播應該完全沒有交集。

-噓！！前面的先別說信息，萬一主播看到了那就不算了啊！！

-哦哦哦，我不說了，看看主播怎麽說。

面對數量為一個的陌生人，巫盞還是可以保持淡定的。他調整了一下鏡頭，稍微避開了周圍吃飽喝足的幼崽們。

這些毛茸茸知道漂亮人類要做正經事情，紛紛安靜下來，同時好奇地望向投影出來的人。

巫盞看向這位觀衆，問他：“想算什麽？”

中年男人對巫盞點點頭：“我補了一些古籍，據說玄學算命可以看到過往經歷，你能看出來嗎？”

他報名這個抽簽，純粹是病急亂投醫，沒想到居然抽中了。需要支付的費用其實不算少，但他也無所謂了，只希望這個主播真的能幫助他走出難關。

至于過往，問肯定是要問的，如果這都沒辦法看出來，他也不用報以希望了對吧。

巫盞瞥了一眼頹廢的中年人，眼神平靜：“可以，如果你不介意現在在直播的話。”

“當然沒問題，請。”這個窩在椅子裏的中年男人，整個人充滿了擺爛的氣息，等着主播的分析。

說實話，他是不怎麽信的。這位主播再怎麽擅長烹饪，也畢竟是個人類。

不止他，觀衆們也将信将疑，彈幕都刷新得慢了一些，等待主播的回答。

衆目睽睽之下——當然，直播間觀衆沒有出現在現場，對巫盞來說不怎麽算是衆目。

巫盞安靜地觀察着這位被抽中的網友。

天庭飽滿，地閣方圓，但印堂有一道很淡的紋路，還隐約有近似于黑霧的煞氣包圍着他。

“幼年幸福，青年得意，創業順風順水，中年失意。三個月內有過兩次血光之災，被小人背刺，現在面臨巨大的困境。”

顧及這位網友的隐私，巫盞說得有些模糊，但說出的信息都是這位網友能夠聽懂的。

這位網友本來沒怎麽把這次算命放在心上，但随着巫盞的話音落下，那位中年人的腰一點點挺直，身子往前傾，眼睛瞪得極大，雙手在震驚之下已經變回了一對翅膀。

居然分毫不差！

他的幼年期和青年時期可以說是非常順利，但近兩年不停接受親人離去的痛苦，事業也遭受重創。還有主播說的小人背刺……莫不是那些東西有問題？！

彈幕也驚呆了。

-我去，看這哥們的反應，好像說中了。

-我猜是全中？如果有不準的應該已經反駁了。

-救……主播在我心裏已經接近神了。你們懂這種感覺嗎，被神秘力量支配的感覺。

-我懂我懂。

那位中年人嘴唇顫抖了好一會，才說出一句完整的話：“是這樣的，是這樣的！那……那您知道該如何破解嗎？大師！請您幫我想想辦法！！”

他的稱呼已經在不自覺地變得極為恭敬，絲毫不覺得稱呼比自己年輕許多的青年為大師有什麽不對。

“我建議你遵從本心。然後把你房屋裏那個來路不明的東西扔掉。”巫盞垂下眼，随手撥弄了一下桌面上的幾個筷枕，“然後……巽位。”

中年人一邊記一邊理解：“……啊？”

“如果想要徹底解決你的困難，去東南方，你曾經得到過機緣的地方，會有貴人相助。”

“哦哦哦，我明白了！”中年人激動起來，開始大聲感謝巫盞。巫盞絲毫沒有被網友的情緒感染，淡淡地說：“沒別的問題，我就切斷聯系了。”

說罷，不等中年人繼續他長長的感謝詞，巫盞就關閉了現場互動模式。

在這短短的十幾分鐘，巫盞的直播間熱度近乎是呈幾何式增長，差不多已經超過了一個老牌簽約主播的直播間最高熱度，而這個主播，是月度熱度榜人氣第三。

那些窺屏想要模仿的同行此刻終于意識到自己不可能學到巫盞，已經默默歇了這份心。而觀衆們已經完全癡呆，彈幕裏飄滿了驚嘆和問題。

巫盞當着直播間觀衆的面，把剛才得到了費用捐了百分之九十出去，一邊簡單介紹玄學。

“如果是道教，通常就是山醫命相，簡單來說就是修煉心神，識別過往，推理命運等。每個流派都會有不同的理論符咒陣法等等……”

他不擅長和人講授知識，所以只是把那些玄而又玄的東西簡單翻譯成人話，再說出來。他說的很簡單，也沒有什麽抑揚頓挫，但觀衆們還是和學習烹饪一樣認真地聽這些奇幻瑰麗的知識。

雖然不怎麽能聽懂就是了。

說到一半，巫盞拍了拍手，讓精神最抖擻的一只紙人飄上桌子。

小紙人非常上道地轉了個圈。昂首挺胸地來回走了幾步，叉腰看向鏡頭。

巫盞說：“嗯，這也是玄學的一種。”

-？？？？

-我真的震驚了，這是一個紙片？

-我覺得有點吓人，但是又忍不住覺得好萌。我覺得我需要查詢一下我的精神狀态。

-我也懵了，讓家用機器人掐了我一下，發現居然是真的。

觀衆們陷入淩亂，但難得營業了一小時的巫盞已經失去耐心：“今天差不多介紹這些。播了挺久了，不播了。”

-主播你說什麽？？才一個小時你說久！

-別走！我還暈乎着呢！

-不說話也行，我想吸吸美人……你之前你上次直播是在什麽時候嗎？！我等了一周呢！

巫盞不為所動。他掃了一眼還在不斷提高的直播間熱度，說：“再見。”

說罷，他就毫無事業攀比心且毫不留戀地關閉直播。

因為內容一如既往地震撼，加上觀衆們實在沒看過瘾，巫盞的直播間再次登上星網熱搜，一舉之力占了好幾個詞條。

#寶藏主播帶你走進美食和玄學的世界！#

#這個人類真的不簡單#

以百億為單位的人再次被巫盞震驚，還有不少人試圖通過直播間私信聯系他，結果發現主播關閉了一切社交功能。

所幸巫盞沒有忘記直播時說過的話，在自己的個人賬號公布了三個食譜。

這個剛建立沒多久的賬號通過直播賬號關聯之後，立刻粉絲大增，沒看過瘾的粉絲們湧到評論區裏嗷嗷大叫。

結束營業的巫盞自然是沒有搭理他們。

直播平臺和星網官方在這時候給他發送了一份邀請函，請他去第二星域的某個度假星球，參與慶典活動。

這個慶典活動，是直播平臺周年慶加上當地的一個重大節日。而這些邀請函是針對人氣主播和新晉優秀主播發送，似乎是想搞一些多人綜藝直播。

巫盞掃了一眼邀請函，沒有立刻回複。

他半阖着眼，靠在輪椅椅背上，漫不經心地回想這兩次直播。

這些丢失的寶貴財富，已經重新出現在人們面前，慢慢填補歷史和科技發展的遺憾。

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是積德的事情了。

在巫盞結束直播之後，小雪豹就跳到了椅背上，爪子輕輕踩着巫盞的肩膀，無師自通幫他按摩。另外三個幼年體大佬沒搶到位置，嘀嘀咕咕地想找別的機會表現。

而其他幼崽在吃飽之後有些昏昏欲睡，育幼員們在準備帶他們去休息。

巫盞看了一眼不遠處的小鱷魚。他居然還沒吃完甜品，還在認真地掰那幾塊餅幹。

貓頭鷹繞在他身邊撲騰，疑惑地發出咕咕咕的叫聲。克沃迪猶豫着給她掰了一塊，不過幼鳥咕咕叫着婉拒了他，拉着不情不願的海東青炫技翻滾飛行了幾圈。

巫盞注視着幼崽們：“他們這段時間進步很快。”

“是呀，孩子們的訓練成果都很棒，園長說，有幾個寶貝已經初步掌握了穩定人形态的能力，過一段時間就能穩定形态了。”蘿茜走過來說。

居然已經掌握這種程度的力量了嗎。

巫盞的眼神柔軟了一些：“很厲害的幼崽。”

一衆幼崽得到物質和精神的雙重滿足，蹦蹦跳跳地很在育幼員身後去午休。

巫盞帶着幾位幼年體大佬去各自的宿舍——雖然這些家夥非常想一直粘着他，不過還是被巫盞塞回宿舍小憩。

雪豹的房間在樓層盡頭，自然變成了最後一個。

巫盞提溜着小雪豹走進去，沒有立刻離開。

“……嗷？”雪豹蹲在自己經常待的那塊岩石上，歪了歪腦袋。

“今天他們不讓我繼續探測精神領域。”巫盞輕聲地對雪豹說，“但是我覺得簡單看一看應該沒有問題。”

“我想驗證一些猜想，需要你的配合。”

小雪豹腦海裏忽然閃過一個說法。

這好像是在開小竈……

毛絨團子蹭蹭巫盞的指尖，表示自己的精神領域随時歡迎。

巫盞在身旁放了幾只紙人，讓它們時刻盯着他的情況，随後閉上眼，堪稱熟門熟路地進入了雪豹的精神領域。

裏面依舊是白茫茫的雪原，但這次進去之後，小雪豹沒有再和他玩躲貓貓，而是就在他旁邊。

像是等候了他很久一樣。

一看到他出現，小雪豹馬上撲了上去。

巫盞抱起小雪豹，先是搓揉了一會，讓他舒服地攤成一條豹條。過了一會，巫盞回憶着科研院衆人分析出的幾個關鍵點，用靈力幻化出成年體的元帥模樣。

小雪豹：“？？？”

好不容易過來的漂亮人類為什麽要變出別的人！

“噓……這是你自己。”巫盞的聲音仿佛也浸染了靈力，帶着極強的安撫和引導意味。

“你看，這是長大之後的你。”巫盞的聲音極為舒緩，同時推出自己的靈力，盡可能的纏繞出那些紊亂的力量細線，避免影響這裏。

“長大之後，你會變得很高，很厲害，還會帶領軍隊收複了一整片星域。”

“你看，這就是你。”

長大之後……？小雪豹知道長大了可以變得更強，可以做更多的事情……可是這個人真的是他嗎？

小雪豹覺得自己頭痛欲裂。

但撫摸在頭頂的手卻又那麽溫柔，還有極為溫和的靈力包圍着他。

他甚至隐約聽見巫盞之前對他的呼喚。

——“寶寶。”

他一直沒說，他也想喊這個漂亮人類寶寶……人類聽不懂雪豹的嗷嗚，要長大之後才可以喊。

“……”

畢竟只是小小的驗證自己的猜想，巫盞謹慎地把握着尺度，在小雪豹感覺到不适之後立刻退出了精神領域，同時繼續用靈力安撫他。

這一次，現實裏的小雪豹沒有昏睡，而是閉着眼睛，像是在努力記住又或是想起什麽。

巫盞垂眸看着雪豹。

昨天他一直在想讓他們恢複記憶的辦法。科研院選擇的方案是最穩妥的方式，即是要找出精神領域裏明顯不對的地方，從關鍵點進行刺激，從而讓他們回憶起來。

但如果有人能夠深入精神領域，将他們的過往和記憶直接傳達，形成某種覆蓋和深化，不也算是讓他們恢複記麽？

理論上也是行得通的，就是略微有些風險。

不過現在看來……好像是有一點點效果的。

——小雪豹腦海裏很混亂。

他還是對那個成年男人的相貌和過往事跡很陌生，完全記不起來他做過什麽，甚至依舊帶了那麽一絲絲抗拒。

但巫盞的話帶着安撫的魔力，讓他不自覺地順着那些細節構築重建記憶。

這麽掙紮着混亂了好一會，雪豹恍恍惚惚地想。

這個被巫盞誇好看的，功勳累累，被譽為帝國之光的男人。

……似乎……好像，真的是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