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閑話

第59章 閑話

蘇禦不知何時又牽起了顧夏的手,兩人并排走在回廊上。

清風徐徐,荷香陣陣,好不惬意。

蘇禦仍舊輕聲地同顧夏說着話,從宅子的布局講到王府的趣事。

哪一個地方發生過什麽,他又在哪個地方做過些什麽。

顧夏聽得十分仔細,好似對他說的每一件事情都很感興趣。

尤其是當蘇禦說到有關于自己的事情時,顧夏看過去的一雙眼眸,亮晶晶的,裏頭有着毫不掩飾的興趣,好似在說,她想要了解他。

更多更多地了解他。

走過回廊,穿過一扇月洞門,兩人緩步踏離謙和池,走向了通往梧桐院的小徑。

梧桐院地處偏僻,平日來往的下人不多,所以這邊的景色要更具野趣一些,院牆上的瓦脊間還生着幾株細細的野草,正迎着風,向着日,勃勃生長。

蘇禦見顧夏頻繁地盯着那些野草,就解釋道:“那是狗尾巴草。”

“妾身認識的。”顧夏收回目光,說道,“以前在路邊見過,只是沒想到會在王府裏看到這樣的野草。”

“那是王府初建之時,父王特別種下的。”說起這個,蘇禦就很無奈,“父王覺得這草長得跟狗尾巴似的,很讨喜,就在院子裏種了一片,不想這草竟這麽會長,草籽随風一落,來年府裏到處都是,連母妃的花圃都長滿了這草,都這樣了父王還想再種,最後還是母妃發話,他無法,只能安排人将草給處理了,為此還和母妃鬧了一陣脾氣。”

顧夏想像那個場景,好險沒笑出聲來。

傳聞中的戰神,居然也有這麽童趣的一面。

“不打緊,你想笑就笑吧,我現在想起來也覺得很好笑。”蘇禦挑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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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夏可不敢真的笑,低着頭,含糊地應着。

“也跟我講講你原來在尚書府裏的趣事吧。”

又走了一會兒,蘇禦側頭看着顧夏。

顧夏聞言,愣了一下。

蘇禦:“一直都是我在講,我也想聽聽有關于你的事。”

我也想要了解你,這是蘇禦的話中之意。

顧夏聽出來了,眨了眨眼,低頭沉吟了半晌:“我只是個庶女,也不受寵……”

她這樣的身份,又怎麽會有值得分享的趣事呢?她在尚書府生活了近十六年,現在回想起來,都不太記得是怎麽過來的了,似乎每一天都是前一天生活的重複。

“那麽長的時間,總還是有發生些值得記住的事情的。”蘇禦凝視着顧夏,溫和地道,“你再好好想想,不着急的。”

顧夏在尚書府裏過的是什麽日子,蘇禦一清二楚,挨了頓罰棍後,長安又查了一遍顧夏,将她身上發生的事情都查了個底朝天。

但這僅限于長安能查到的,還有更多事情是他查不到的。

顧夏真得不知要怎麽說,又沉默了好一會兒,她才緩慢地開口。

“我記得有一年冬至,府裏分餃子的時候将我和姨娘的份給忘記了……那天我一早就起來等餃子了,等到了天黑都沒有等到,可傷心了。阿娘見我難過,便使了銀子親自到廚房給我做了份湯圓,她本是想做餃子的,可廚房不給供肉,阿娘便做了湯圓。南邊冬至都是吃湯圓的,拳頭大小的湯圓,上面灑了好些白芝麻,用油炸的金燦燦的,裏面裹得是芝麻餡兒,我還是第一次吃油炸的湯圓,感覺很新鮮,甜蜜蜜的也好吃。可吃完之後,我還是覺得難受,大家都吃了餃子,只有我沒有。”

蘇禦聽得很認真,問:“那後來呢?你吃到了嗎?”

“吃到了!”顧夏綻開一個大大的笑容,出口的語氣透着自豪,“還是趕在子時前吃到的!”

蘇禦捏了捏她的手,示意她繼續說。

“吃完了湯圓天已經很晚了,見我還是悶悶不樂,阿娘便偷偷帶我摸去了廚房,趁着沒人發現,親手和面包了餃子,我還給她打下手了!”顧夏想着那時的事,不覺笑出了聲,“說是幫手,倒不如說是添亂,我什麽忙也沒有幫上,整個人還被面粉糊得髒兮兮的,阿娘看我那模樣,又是好氣又是好笑。”

顧夏停了一會兒,才忍着笑繼續道:“後來她給了我一塊面團讓我自己到一邊玩去,我用那塊面團捏了一條小蛇。”

“你那時多大了?”蘇禦突然問了一句。

“四歲還是五歲吧?”顧夏想了想,說,“記不大清了。”

“那麽小……怎麽會捏蛇呢?”那玩意哪是小女孩會喜歡的東西?

“我是屬蛇的呀。”顧夏笑着解釋,“說是捏了蛇,其實也就是一根圓圓的、長長的面條而已,那面條最後也被娘親放進蒸籠裏蒸熟了,我都沒舍得吃,可第二天睡醒就不見了。”

“那你哭了嗎?”

“哭了啊,哭得可傷心了。”

蘇禦看着她,腦海裏驀地浮現一個雪玉似的小小人兒,眨巴着霧濛濛的眼睛,淚水就跟斷了線的珠子似地往下落……

要是他那時就遇見她就好了,他一定不會讓她哭,還會給她吃最好的餃子。

“還有一年元宵,我是跟着阿娘一起在廟裏過的,不是慈恩寺,就是一座普通的尼姑庵。那年初二,阿娘帶着我出門禮佛,因為下大雪的原因,我們母女被困在庵裏不能回城,庵裏生活清苦,平時總吃雜糧和大白菜,元宵那天居然也有餃子,是素餡兒的,裏面除了白菜,還有豆腐和香菇,雖然沒有肉,可我吃着也覺得香,阿娘見我吃得多就笑話我,說我小小年紀就這麽好吃,整就一只小饞貓。”

“是挺饞的,盡說些關于吃的事情。”

顧夏聞言一想,好像還真是。

“民以食為天嘛。”

蘇禦就看着她笑,覺得她特別可愛。

顧夏被看得很不好意思,不自覺地晃動着被蘇禦牽着的手,她本來還覺得在尚書府裏過的都是些重複的日子,沒什麽好說的。

可這麽細細一想,就仿佛打翻了裝滿回憶的匣子,過去的一段段時光就像璨燦的珠寶,滾落一地。

“妾身小時候還爬過樹呢。”

“你還會爬樹?”蘇禦十分好奇,“說說看,你是怎麽爬的?”

見他這樣興致勃勃,顧夏才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麽,女孩子哪裏興爬樹的……她低着頭,輕聲說:“也……沒爬過幾次,都是很小時候的事了。”

“現在知道害羞了?”蘇禦笑道,“晚了,不許避重就輕,仔細說說。”

“就是爬的祠堂附近的那棵大樟樹,我記得那會兒是秋天,應該快入冬了吧,我從那附近經過,祖母剛好從祠堂裏出來。”顧夏抿了抿唇,繼續道,“祖母最不喜歡我了,我也最是怕她,見她過來被吓得不行,眼看就要被撞見了,就躲到了樹上,當時也不知自己是怎麽爬上去的,等祖母帶着人走遠之後才發現自己下不來了,還是長兄發現的我,将我從樹上救了下來。”

“是顧嘉琪?”

顧夏點頭,長兄是整個尚書府裏除了阿娘外最照顧她的人,當然這照顧也很有限,他們雖是兄妹,可一個住內院,一個住外院,經常十天半月見不着一次。

“他是怎麽發現的你?”

“太晚了,我怕,就喊人了……長兄的院子就在那附近。”

兩人一路說着話,不知不覺就走回了梧桐院。

顧夏一回到卧房就吩咐朱嬷嬷備水,她昨夜沒有沐浴,雖然有擦拭過身子,可總覺着不舒爽。

蘇禦見狀,也進了另一邊的耳房洗浴。

美美地泡了個花瓣澡,顧夏換了身淺紫色的羅裙,又重新梳了妝,才起身去到書房。

蘇禦已經在裏頭坐着了,他從書架上取了一本書翻着。

顧夏見狀,吩咐朱嬷嬷去沏了壺茶來,還特別交代要用晨間收集的花露來泡。

蘇禦聽了她的交代,問:“是你去收集的?”

她倒是想去,又哪裏起得來?顧夏嗔怪地瞪了蘇禦一眼:“不是妾身,是喜兒早早起來收的,那晨露妾身也瞧過,聞着有股淡淡的花香,等泡好了您嘗嘗看。”

“你嘗過嗎?覺得如何?”

顧夏猶豫了一下,還是實話實說道:“妾身嘗過一回,那晨露聞着清香,可煮過後喝着和普通的水也沒什麽區別,書上總說這樣喝茶最是風雅……妾身就是個大俗人,實在嘗不出這水的妙處來。”

蘇禦看着她,笑了。

相處了這麽些時日,蘇禦也算是看明白了,她對吃食很上心,可對于品茶就沒那麽在行了。什麽龍井、雲霧之流,不管品質如何上乘,她都喝不出來,平時最常飲的就是花茶和香片,來這兒的次數多了,就連蘇禦自己都快被她給帶偏了。

“那我可要好好嘗嘗。”

兩人又說了會兒話,顧夏就走到桌邊研墨去了。

蘇禦也看向手裏的書,可他的心神并沒有放在書上,從顧夏進門起,他就分了一半注意力到她身上。

顧夏研好磨,提起筆寫字,她每天都會練上半個時辰的字,今天已經寫得晚了。

書房裏很安靜,蘇禦時不時擡頭看她一眼。

她寫字的樣子很專注,日光映着她的面龐,她的肌膚在陽光的照映下,細膩得仿佛明珠一般。

顧夏放下筆,拿着自己寫好的字給蘇禦看:“您覺得怎麽樣?”

她現在的字已經很有些樣子了,蘇禦毫不吝啬地誇贊:“寫得不錯,瞧着跟我的字有那麽幾分相似,看來是有好好練習我給你寫的字帖。”

顧夏點頭:“多虧有您。”

“那你要怎麽獎勵我?”蘇禦翻着手裏的紙,問她。

顧夏不解:“什麽獎勵?”

“我教你練字,總不能白教吧。”蘇禦耐心地跟她解釋,“你得付些報酬給我。”

這還興要報酬的?以他們的關系,他教她不該是天經地義的嗎?

“那您想要什麽報酬?”顧夏小心翼翼地問。

蘇禦想了一會兒說:“等晚上再告訴你。”

顧夏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她想要追問,正巧這時,朱嬷嬷捧着壺茶進來,她只能将話咽回。

蘇禦含笑看她,又仔細地品嘗了茶,給出了極高的評價,還賜了賞。

到了中午,兩人一同用了午膳。

午膳之後,蘇禦又陪着顧夏歇了個午覺。

蘇禦醒的時候,顧夏還睡着,粉嫩的臉睡得紅撲撲的,蘇禦便也不擾她,交代了朱嬷嬷幾句就離開了,他還有些事情必須處理。

顧夏起來的時候,發現蘇禦不在,還失落了好一陣。

沒過多久,蘇绾寧就來了。

“那個丫頭都招了。”蘇绾寧也不拐彎抹角,一坐下來就直入主題。

顧夏“嗯”了一聲,給绾寧倒了杯茶推過去。

蘇绾寧見顧夏如此好整以暇,不由好奇道:“你就不想知道她都說了些什麽嗎?”

顧夏笑了笑,不甚在意道:“無非是些都是我先對不起她的,所以她才那樣對我的話。”

小葉的家人都在尚書府當差,她不可能供出顧盼,那便只能将所有的事情都歸結到私人恩怨上去。

事情也确如顧夏所料,小葉聲稱她自從入了王府就被顧夏冷遇,在梧桐院裏處處都被什麽也不懂的喜兒壓一頭,故而心生不滿,所以才會做出那等事來。

瑞王妃已經從蘇禦口中得知了真相,為不打草驚蛇,也以此為由草草結了案。

蘇绾寧簡單地說了小葉的供詞後,安慰顧夏道:“這樣心思不純的丫鬟,死不足惜,嫂嫂你別傷心。”

顧夏被她的稱呼喊得臉熱,頗有些不自在地轉移了話題:“你這幾日總是來去匆匆的,是出什麽事了?”

話一出口,顧夏就看到绾寧白皙秀美的臉龐,慢慢生出紅暈。

“也沒什麽。”蘇绾寧低下頭,摸挲着手裏的杯子,半晌又擡起,看着顧夏,問她,“嫂嫂,哥哥說你繡活做得極好,可以教教我嗎?”

“你想學刺繡?”

蘇绾寧點頭:“母妃的生辰就快到了,我想給她繡個荷包做賀禮。”

真得只是要給王妃做荷包嗎……?莫名的,顧夏想到了齊星禮。

顧夏遲遲未語,蘇绾寧被看的心虛:“不行嗎?”

“當然可以。”

蘇绾寧跳了起來,高興道:“謝謝嫂嫂!那我們現在就開始吧!”

“好。”顧夏笑着應道,轉頭吩咐喜兒去取她的針線笸籮來。

顧夏不想深究這事兒,不說這一切都只是她的猜測,就是真的,她也沒有立場去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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