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光明聖子(7)

光明聖子(7)

“我聽教皇說,你受傷了?”時年問道。

不聿點頭,聽到教皇兩個字眼神微眯,卻還是什麽都沒有說,“只是有些魔法用不了而已,過段時日就會好。”

今天天氣很好,不聿盯着窗外,像是想到什麽,笑着問:“要去塔的最高處看看嗎?”

時年連連點頭後,跟着不聿登上塔的最高層,不聿的住所非常高,可以俯瞰整個教堂及周邊,看着遠處熱鬧的情景,他顯得頗為好奇。

“難怪那麽熱鬧,原來今天有慶典啊。”趴在高塔的窗戶上,時年和身後的不聿說。

不聿漫不經心地往外望去,意味不明地哼笑一聲,“吾覺得你是不會對那個慶典感興趣的。”他這話完全就是在潑時年冷水。

“怎麽可能?”時年猛地轉過頭來,他很喜歡熱鬧,尤其還是慶典這種活動。

“你想去嗎?”不聿也沒有直接告訴他原因,也沒有拒絕他,而是詢問他的想法。

時年點點頭,不聿也不再說什麽,拿着一件寬大的灰色外袍,給時年披上,将兜帽拉起來,遮住漂亮的金發和标志性的頭冠。

時年本想着要不還是摘下頭冠,戴着實在麻煩,但萬一到時候遇上什麽麻煩,聖子這個身份又可以帶來好處,于是還是決定戴着。

走的時候,時年才發現不聿帶了一把長劍,明明這人根本不用劍的,見他好奇,不聿解釋道:“有備無患。”

參加慶典的人很多,靠近教堂的地方,幾乎都是貴族,但漸漸遠離偏向村莊後,幾乎就沒有什麽貴族,卻很熱鬧,時年也能猜到沒有貴族的原因。

因為時年是第一次參加這種中世紀的慶典,所以根本看不過來。

騎士們也有比賽,雖然比較偏儀式性,但還是非常有看頭,而阿維德作為騎士長,也勢必要參加這一次比賽,這也正是時年今日未能見到他的原因。

在幾家酒館裏,舞女在高歌,那些靡靡之音,把士兵們的魂都勾走了,酒館成為欲望之海,只要不是男性,進去就一定會受到歡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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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過幾家小教堂的時候,聖詩班的男童們在高聲歌唱,歌聲清澈空靈,他們還有一個名字——閹伶歌手。

時年路過瞥了一眼,全都是男孩子,年齡不等的少年們,對于這個身份顯而易見的自豪。

他只是愣了一下,随後轉頭繼續向前走,甚至連和不聿談論的行為都沒有,看上去有些漠然。

也的确是有些漠然,哪怕心裏覺得不認同,但這個職業是大衆追捧的,也是所有人都肯定的,他們将此當成自豪,甚至還頗為争先恐後,那時年這個局外人為何又要說三道四?

時年也看見幾座雕像,雕刻着國王和王後,高大的國王和美豔的金發王後。

最終,他們來到村莊,這裏沒有貴族,全都是村莊的居民,服飾也簡單許多。

“前面好像在祭祀唉!”

時年原以為是用豬牛羊獻給神明,于是拉着不聿快步跑向前去。

但是到那裏才發現,臺上沒有什麽豬牛羊,有的只是一個瘦怯怯的無辜少年。

少年被緊緊地綁在那根柱子上,身上纏繞着粗麻繩,腳下堆滿幹柴。

底下的人對他指指點點,仿佛是他犯了天大的錯,時年都不需要過多詢問就能明白,少年根本沒有錯。

可時年還是拉住一個年幼的女童,輕身問她,臺上的那個少年做什麽錯事。

同樣骨瘦如柴的女童,歪着腦袋,天真地說:“他是災星,村長爺爺說他信仰黑暗神,所以給村子帶來災難,要把他燒死獻給光明神,這樣神才能保佑我們富有。”

女童的聲音略有一點成熟,外表看起來六七歲,實際年齡應該有十多歲了。

可時年并未從那個少年身上感受到任何黑暗屬性,那不過是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而已。

“這個時代吃人啊。”他不由得感嘆出聲,高揚的語氣,卻透露出悲哀。

“系統,你說我想事情天真,還真就說對了,我果然是太天真,看不到髒污,不代表髒污不存在,我明知這個時代的恐怖,卻還是傻傻相信表面上存在的一切。”

他分明就應該知道,無論是哪個虔誠的時代,都是會吃人的。

“難怪你會說我對這個慶典不會感興趣。”他沖不聿說。

領頭的老者拿着火把,他在等待合适的時間,只要時間一到,就會将火把扔到高臺上,将那個無辜的少年獻給他們的神明……嗎?

時年的眼神一直停留在那個少年身上,透亮的眼珠在陽光下,竟然透出一絲冰冷,火光映照在他的眼底,讓整顆眼珠愈發漂亮。

見時年一直盯着高臺上的少年,不聿不需要多思考就能明白他的想法。

“你想救那個少年?”他問道。

時年點點頭,“雖然我救不了所有人,但能救一個是一個。”

不聿笑了,有時候還真羨慕時年的這種天真,不,也是喜歡他這種天真的。

天真多數時候都被定義成蠢,以及自不量力,可是,有時候,人就是缺少那一份純粹的無邪。

時年沒有對眼前發生的一切覺得,世界上居然還有這麽肮髒的事情,他只是想,能救一個是一個,可憐人太多,他只能顧他可以顧到的。

若以後世界上連時年這樣的人都沒有了,那這世界算什麽?煉獄?

可有時候,這一份純粹的天真,也會變成無辜的殘忍。

“你覺得他為什麽會站在那個臺子上?”

“不知道……反正肯定不是自願的!”時年肯定地說。

“你對自願的定義是什麽?”不聿歪着頭問他。

時年不明白他這麽問的原因,只是皺着眉說:“至少,在決定事情時,是他自己的想法,是他自己想要走上去,那才叫自願。”

“如果你口中的自願是如此,”不聿停頓了一下,斬釘截鐵地說:“那麽他們絕對都是自願的。”

“你為什麽就一定确認他們是自願的?”時年不明白他為什麽這麽肯定。

“呵,”不聿冷笑一聲,“我也是自願走上去,自願被燒為灰燼的,人們對自願的定義各不相同,就像人對幸福的定義也完全不同,也許他在做這個決定前,受到過別人的幹擾,可是,最後走上去的時候,是完全不後悔的,因為他心裏很清楚,無論後不後悔,被燒死後獻給神明,都是最好的歸宿。”

他說話連自稱都變了,看起來是很生氣了。

不聿這句話不知道是在說誰,人間即煉獄,人類生存的世界,和惡鬼橫行的地獄,又有什麽分別?

“你……”時年欲言又止。

“你想聽什麽?悲慘的身世?不幸的家庭?糟糕透頂的人際關系?還是……吾死時有多痛苦?”不聿說這話時有些冷冰冰。

不,這些都不是他想說的,時年緊緊抓住不聿的手,一字一頓地說:“不是,我只是想說,你現在活着真好,能見到一個各方面都完好的你,對我是奇跡。”

“想親他!”不聿的腦海裏蹦出這麽一個想法,随後蔓延整個大腦,強勢地殺死其他的念頭,嚣張地吵鬧着。

不過,他最後還只是想想,并沒有親吻時年,只是拉着他的手,十指相扣,死也不能分開。

他的語氣冷下來,說出的話略有些殘忍,但依舊是溫柔的。

“你覺得你可以把他照顧到什麽時候?當你救他時,你就得想好救下他,他未來的人生得是怎樣的,如果你無法照顧他的一輩子,就不要發善心地将他繼續留在這裏,不用想也知道,被救下後他會是有怎樣的結局,你覺得那些讓他獻祭的人會放過他嗎?會放過他的家人嗎?被救下後他可以繼續養活自己嗎?”

時年愣愣地搖搖頭,他無法保證,他連自己的未來都無法保證,又怎麽有能力去保證別人的未來。

他的确沒想那麽多,只是,見到人死時,第一個念頭是想要救他,這也錯了嗎?

“不,這沒有錯。”

時年這才發現自己剛才喃喃出聲,将自己的想法全都吐露出來。

“年年,想救一個人并沒有錯,只是,你救下他的軀殼,他那已死的靈魂,無法再操控軀體後,就只能留下一具行屍走肉。”

時年緊緊咬着下唇,不再說話,然後小聲問:“那萬一這個,不是自願的,是被迫的呢?”

不聿笑了笑,“那的确适用于大部分場景,可是啊,這個世界,早就爛透了,有時候,自願和被迫早已經分不清,那個原本分明的界限,如今也變得模糊。”

時年又看一眼臺上,那雙眼睛望過來,還帶着祈求,像是在向時年求救,求時年救他下去,救他離開這煉獄。

時年無法對那樣一雙眼睛視而不見,那雙眼睛在對他說:“我想活下去。”

已經失去求生意義的也就罷了,可他想活下去,時年不想見死不救,那雙眼睛的擁有者在渴求着被拯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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