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38.第三十八章

第三十八章

“小點聲，哥哥在睡覺。”在程安寧進病房前，白鳴警告道。

程安寧忙不疊地點頭。

白鳴不想進去看礙眼的畫面，就守在了門口，任程安寧獨自進去。在醫院特有的氛圍驅使下，下意識放輕腳步的程安寧走進病房。

在看見病床上躺着的人的那一刻，程安寧不由愣了一下。

在現實生活中，他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白淵。

躺在床上，人事不知，安安靜靜的，不會在他出現的時候對他微笑的白淵。

好陌生，更讓程安寧陡然生出來無數的恐懼。

就像，床上那個安靜的閉着眼睛，躺在那裏的人，已經死掉了一樣。

他下意識閉了閉眼睛。

然後再睜開。

終于，他看清楚床上人的胸膛随着清淺的呼吸，在一起一伏的畫面了。

才讓那些恐懼總算消散了一些。

程安寧将向日葵放在白淵的床頭，靠着白淵的床，坐下來。

白淵的一只手就放在床邊一側，程安寧看了會兒，默默伸出手去，輕輕握住。

好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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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安寧想。

就只剩下手心還餘一點溫。

不由自主，程安寧握緊那只手，握得緊。就好像，如果他要松了一點點，手的主人就會立刻消失掉似的。

不知道握了多久，直到胃猛烈的抽搐了一下，痛喚醒了程安寧，他才意識到自己握住那只手好像很長時間了。

松開，頓了頓，有點舍不得，遲疑了一下，程安寧又再次握住白淵的手。

就在那一刻，他恍惚意識到，夏冬說的在意和擔心是什麽感覺。

心揪着，被什麽東西攪亂似的，看着那個人就那樣一動不動的躺在自己眼前，真叫人會害怕。

對，莫名其妙的害怕。

怕到，甚至連剛才那點胃痛都被遮掩掉了，感覺不到了。

真怪。程安寧想。

怎麽回事

程安寧想不明白。

……

白淵醒來的時候就看見程安寧握着自己的手，趴在床邊睡着的樣子。

牆上的電子鐘告訴他現在已經晚上九點多了。

白淵沒有叫醒程安寧。畢竟他也不知道叫醒了要說什麽。

他想起白鳴曾經很生氣的問他，為什麽要這樣對程安寧，說程安寧半點都不值得的。

他當時沒說話。

因為說不出口。

他不能告訴他弟弟，自己對絕大部分的人都能做到十足理智，做出最合理，最實際，最恰當的選擇，可唯有程安寧，他的理智敗給回憶和情感，敗得一塌糊塗，幹淨利落。

就像現在，程安寧給他但凡一點點回應，或者只是給點這種輕飄飄的，毫無實際用處的“好”，他就能立馬像被複活一樣。

本來啊，離婚之後，他一個人在深淵裏過的好好的，可程安寧這家夥，非得四年後忽然就跑過來，時不時逼他從深淵朝頭上看那一線天空，會站在溝壁處，看着跌落谷底的自己，偶爾朝他勾勾手指，逗他玩。

他沒辦法。

這個他愛了太久，久到都快不記得當初怎麽愛上的家夥，對上這個人的時候，他只能丢盔棄甲，慘不忍睹。

太糟糕了。

買夜宵回來的白鳴推開門，就看見白淵在那發呆的畫面。

愣了一下。

“……哥哥你醒啦”

白鳴回過神來，随口說着，走進房間。

“靠!這家夥怎麽還在睡”

自己出去買夜宵之前程安寧就在睡，買好回來還睡，程安寧是豬嗎這麽能睡。

白鳴的聲音過大，終于把程安寧吵醒了。

後者迷糊着醒來，看見白淵醒了，趕緊站起來，拿過放在邊上好久無人問津的向日葵，獻寶一樣将從花店出來後就沒怎麽養着，顯得有些蔫蔫的花遞給白淵看，說:

“送你……你不是最喜歡向日葵嗎”

白鳴: “……”

忽然覺得自己好像不應該在這裏，應該圓潤的滾出去，雖然不知道為什麽。

白淵笑了笑，說: “謝謝。”

沒有接花。

程安寧後知後覺反應過來，白淵在打點滴，不好動手的，趕緊把花又擱到老位置，然後跟白淵跟前又乖乖坐好。

他看着白淵，猶豫了下，還是撓撓頭，別扭的說:

“對不起啊，早上被吵醒那會我腦袋不是很清醒，說了不對的話。但是我保證我不是故意的，那都是亂說的，都不是真心話，你千萬不要放在心上!”

他說的語速好快，就生怕白淵不想聽，直接讓他閉嘴，那他準備了好久的道歉的話就白準備了，那可不行。

白淵并沒有打斷他，而是安靜聽他說完了，才輕聲說:

“沒關系，我沒有放在心上。你也不用在意。”

他聽白鳴轉述過程安寧說的那些話了。

沒事的，他從前聽過很多次類似的話，不在乎多聽這一次。

其實，聽一下也挺好的，他本來也隐約覺着，可能只是他多想了。

在那場漫天盛大又燦爛的煙火中，跟程安寧擁吻，是他做過了頭，是他多想了。

他多想了程安寧可能真的是很喜歡他這件事，多想了自己真的能跟程安寧重新來過。

可是這個世上，哪有那麽多的好事

他現在已經夠好了。

找回了弟弟，在做自己熱愛的工作，能夠随便選劇本，除了熱愛的夢想正在一步一步成真之外，在另一個本職行業裏他也做到了無人可敵，甚至自己的家族現在都不再試圖勸他繼承家業了……上蒼對他已經夠好，他還有什麽資格去肖想別的奢望

現在——

白淵看着程安寧，想着——

因為心底那點愚念，螞蟻島上他自動舍棄了的跟程安寧斷幹淨的機會，程安寧沒有推開他的擁吻，就讓他生出了那點渺然的希望，或許就像今天這樣，等程安寧再說出多一點真心話，等到程安寧終于像離婚時那樣煩他了，不想理他了，這件事就能徹底了了，也挺好的。

“真的嗎”

程安寧大喜過望，追問了一句。

白淵默默點了點頭。

得到自己想要的回答，程安寧本來懸着的心立刻放下了，那點折騰了他一下午的擔心似乎也消散幹淨了。

終于，他的身體機能總算全面恢複工作，也喚醒了他因為肚子餓而胃痛的感覺。

于是他對白淵說: “那你好好休息，我有點餓，我先去吃點飯。”

“嗯。”白淵點點頭。

程安寧離開了病房。

白淵看向白鳴。

“手機。”

他面無表情的說。

白鳴趕緊把手機遞給白淵。

白淵将黑名單裏的程安寧拉出來，頭也不擡: “下次別幹這種事。”

白鳴不忿: “就不!下次我還幹!就算他是我救命恩人，我也不能放任他這麽欺負我哥啊!”

白淵沉默半晌，最後輕聲說:

“他沒有欺負我。”

——這件事變成這樣，是他自己的錯。

是他蠢，還貪心，才會誤會，還想要太多了。

……

這個時候，被人嫌棄的程安寧正在陌生的街頭尋找點吃的。

翻譯早在他進病房前就被他叫走了，所以，現在他只能獨自逛着這座十足不熟的城市。

自然不敢走遠。好在醫院附近有24小時便利店，程安寧買了包泡面，跟店裏泡了就開吃。

吃了兩口差點吐出來。

不是味道不好，味道還行的，就這會兒他的胃受不了，沒法接受食物那種感覺。

可能是剛才那點莫名其妙的擔心，結果搞的他好像身體被按下暫停鍵，陪着白淵的時候還沒怎麽感覺到身體不妙的地方，而現在因為白淵說不計較而被按下了重啓，被冷落了好久的胃就開始了鬧騰。

啧，連香噴噴熱騰騰的晚飯都不想好好吃，矯情的很。

默默吐槽着自己那顆嬌生慣養的胃太煩人，程安寧走出便利店，坐到近處的長椅上，擡頭看着天。

從前他也經常這樣的，媽媽打小教的他。

他都記得。

媽媽跟他講過，不管身體哪兒痛，只要沒流血，沒破皮，就自己找個沒有旁人的地方呆着，看看天。

反正不管怎麽樣的痛，只要好好看一會天就行。

實在要很痛很痛的話，就多看一會兒。

沒事的。

要不，自己下次也教一下白淵好了。

這樣說不定白淵就不會那麽容易生病了。

嗯，算了算了，媽媽說這種辦法不能随便教給別人的，教給了別人，方法會不靈的，就得不償失了呀。

嗯，也對噢。

程安寧捂着肚子想着，跟着又想:是不是他還是要對白淵好點啊如果白淵真的被自己氣死了，累死了，那最後的話，就沒有人救他了呀。

嗯，那他要對白淵好一點。

嗯，就好一點好吧更多的話自己也不知道怎麽做啊。

不過看不出來，白淵好幼稚噢，剛才一直睡覺的時候都拉着他的手不放。

哈哈哈哈，白淵沒有自己可怎麽辦呀

算了算了，還是再多對白淵好一點點好啦，反正好像，只是需要像今天這樣假裝關心一下就行了，感覺也不是很麻煩的。

實在不行，就問問夏冬好啦。

胃又劇烈絞痛一下了，拉回了程安寧的神游物外。

——哎呀，你就不要痛了，這個地方我都不怎麽認識它們國家的字的，也不知道怎麽找藥店啊，而且媽媽也說過辣，沒有流血，沒有破皮，就沒什麽大事的，你就不要那麽痛了嘛。

他安慰着自己在那一下一下不斷抽着痛的胃，看着遠處黑漆漆的天空，眨了眨眼睛。

——媽媽，我好乖的，你有看見嗎

你看見了的話，要不要回來看我一下呀

你看，我真的有很乖的，都好聽你的話……

沒有人回答程安寧。

——嗯，你看，都是你不乖，媽媽都不給我打電話，也不回來看我，都是因為你。

程安寧戳了戳自己的胃，戳的有點大力，痛到他忍不住彎下腰，抱緊了自己的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