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49.第四十九章

第四十九章

忽然,門被敲響。

白淵睜開眼,恍惚一瞬。

入目的是他熟悉至極的卧室的天花板,不是那個能夠讓他跟程安寧徹底“在”一起,再也不會被分開的棺木的內飾。

管家在門外跟他報告: “先生,程先生醒了。”

直到此刻,白淵才終于意識到,自己剛才做了一個夢。

現在才是現實。

程安寧沒有死。

噩夢都是反的。

程安寧才沒有死呢。

白淵下了床,快步走出卧室。

現實跟夢境有一半幾乎一樣,剩下一半卻截然相反。

的确,程安寧在國外獨自出海,好像是不小心在船上睡着了,結果被經過的幾位研究海洋生物的科學家救了。在夢裏,那幾個科學家因攜帶物資不足,無法急救,所以程安寧死了。而現實卻是,永遠什麽東西都帶很的足的科學家們,把不知道為什麽,會睡得完全沒有要醒過來意思的程安寧先安上了呼吸器,同時呼叫海上救援,再然後靠着直升機把程安寧送到了最近的醫院,做了最快搶救。

所以程安寧沒有死。

當白淵作為那個小國承認的合法婚姻關系的當事人,被華國駐該國使領館通知的時候,程安寧剛被送進醫院,等白淵趕到醫院時,程安寧已經在加護病房裏安靜的躺着了。

脫離危險,卻不知道怎麽回事,陷入了深度昏迷的家夥完全不清楚自己被小心翼翼的送上了飛機,當夜就被帶回到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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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淵将程安寧帶回了白家的專屬醫院。

那裏已有最好的專科醫生團隊等着,一到地方,就給程安寧做了最全面最細致最深入的檢查和治療。而程安寧在昏迷三天後,終于醒過來。

白淵還以為,那個笨蛋是想睡到地老天荒呢。

還好沒有。

否則——

算了,沒有否則。

沒有的。

白淵走到程安寧的房間,被安置了最好的全套搶救治療設備的卧室裏,那張床上,程安寧正安靜的看着走進來的白淵。

床上的人雖然臉色蒼白,但眉眼依舊俊美,動人心腸。

包括那一頭銀白色頭發,都絲毫不損他半分的好看。

是的,那一頭的白發。

在那一個偏僻的海濱城市裏,白淵在醫院裏見到的程安寧就是這個樣子。

頭發白透了的樣子。

醫生跟白淵說,那些頭發不是染出來的,是程安寧自己白掉的。

他想,程安寧真是好樣的啊,真他媽棒啊。

別人要用大半生時光,花上五六十年的歲月,甚至可能到死都不一定能白盡了頭發,程安寧卻完全不用。才二十八歲,不過一個月的時間,甚至可能沒有一個月,就能讓滿頭黑發變成全白,還每根都白透的那種。

呵呵,真棒!

還有程安寧胳膊上那些咬痕。

太多了。

那麽的多,多到一個咬痕必然會跟另一個有某一部分或多或少的重疊,密密麻麻的痕跡,布滿了雙手背部三分之二以上的面積。

很明顯,咬下去的時候,那個家夥并沒有要挑一挑地方再開咬的意思。

神經病。

就是個神經病吧

從前一點小傷小痛都會沖他嚷嚷半天的家夥,手指破了個小口子都會自己在那盯個好久,總是擔心會不會破傷風,會不會就此感染致命病毒的笨蛋,怎麽在對自己胳膊咬下去的時候,就像徹底失去了痛覺,一個接一個的咬,咬完了,還能用這雙手,打包好行李,出國,買條小船,夜深人靜開到海中央,喂自己吃下幫助抵禦嚴寒迅速入睡的藥物,然後規規矩矩的躺在船上,擺好姿勢,就像具屍體一樣,等着死神降臨。

哦,說到那些咬痕。

白淵想——咬牙切齒的想——

程安寧為什麽不好好的咬呢

就再用力一點,幹脆咬斷所有筋脈,一只手就能徹底廢掉,如果可以的話,最好那腿也別要了,就直接被夜海的低溫給凍壞凍死,那樣的話,他就不用考慮等程安寧好了之後,該拿什麽樣的工具捆住程安寧,牢牢綁住程安寧的腿和手,讓程安寧哪裏都去不了,什麽都不能做,只能在他身邊,只依靠他一個。

而完全不知道自己在白淵的計劃中已經喪失人生自由的家夥看見白淵走進來,心情還很好似的跟白淵打了聲招呼。

白淵看着程安寧,即使心裏翻天巨浪,面上毫無表情,甚至冷淡的說:

“我現在準備了263億現金,我也跟我父親聊過,他可以在本周內給我300億左右的現金。我的朋友至親也算有一些,其中有用的也有幾個,他們也跟我保證過,不管是這個世界哪個行業,不管是黑色,白色,亦或是中間的灰色,他們都可以幫我實現相應的願望。”

白淵看着那雙和夢裏截然不同的靈動的眼睛,問:

“麻煩你告訴我,程安寧,我現在把這些現金送給你,讓那些朋友親人無條件幫助你,幫你實現你所有的訴求和願望,也不需要你任何回報,那你能不能不要去死”

程安寧愣了一下,那個表情就好像他在聽什麽笑話似的。

他幾乎立刻就反駁: “別亂說!我哪有去死我也沒有什麽困難,才不需要你的錢跟人脈!”

白淵點了點頭,仿佛是接受了程安寧的“解釋”,跟着又問:

“沒有困難,沒有需要幫助的地方,那你怎麽會去找死”

對此程安寧是一臉的不認同: “我……那是不小心!”

白淵又點點頭。

“哦,只是不小心嗎”

程安寧毫不猶豫點頭。

“對啊,就是不小心。我一向粗心大意嘛,出海的時候沒怎麽注意,太累了直接就打了個瞌睡,在海中央不小心睡着,哪裏是自己找死嘛。”

白淵不置可否,面色不變,只是看着程安寧,一字一句的說:

“那你給我發誓吧。”

“!”

白淵說: “你給我發誓,說你從今以後,再也不會獨自去尋死,更不會主動去找死。你說吧。”

程安寧: “……我本來就沒有,我那是不小心!”

——他才不要發誓。做不到的事不能随便亂發誓,才不要發誓!

白淵猛地一下子握住程安寧的胳膊,握的好大力,甚至都把程安寧握疼了。

終究還是沒辦法忍住那些情緒,激動的白淵近乎惡狠狠的問:

“那你為什麽咬自己為什麽一個人不聲不響就出海為什麽像具屍體一樣躺在海中央,當時那種溫度,你一點兒都沒有意識到危險嗎嗯!這一切都只是不小心嗎是嗎”

“……”

“這麽不小心的話,真的都是不小心的話,那我現在就打斷你的腿,割了你的手筋腳筋,弄瞎你的眼睛,讓你這一生餘下時間裏哪裏都不能去,也再也不能背着我去死,可以嗎”

“……”

“不可以的話,那你現在還會告訴我,你那些傷,做的那些蠢事,都是不小心嗎!”

程安寧終于開口: “不是你想的那樣……我真是不小心。”

白淵笑,慘然的笑:

“那你發誓啊。說你再也不會出現這種‘不小心’了,說你此生永遠都不會去自殺。說吧!”

白淵表情看起來過于嚴肅而可怖,程安寧心裏不由自主發毛。

他硬着頭皮,不情不願的說: “好嘛,我發誓。”

他心想,可能是他算錯了詛咒的時間,所以才沒有在預定的時間死掉,大不了就再過幾天,或者多個一兩天,他就能自然死掉了,所以沒事的,這個承諾他辦得到的。

白淵惡狠狠的說: “你要說清楚如果你違背誓言會怎麽樣!”

——這還不簡單

程安寧立刻回答: “如果我違背誓言,那我不得好死。”

——反正他都會不得好死,這個誓言沒差的啦。

白淵冷笑。

“不行。太輕松了。你真要想去死的話,這能算什麽條件”

白淵頓了頓,像是在思考,然後他說:

“你就拿你最重要的人來起誓吧。”

程安寧直覺性搖頭: “我沒有什麽重要的人。”

——媽媽是一定不可以拿來起誓的,爸爸……那家夥就算了吧,至于別人——不行不行,那些人也是不行的。

“你不願意拿你重要的人起誓嗎好,沒關系,幹脆這樣,你就用我來起誓吧。”

程安寧瞪大眼睛: “什麽!”

白淵笑着說,很認真的笑着對程安寧推銷自己:

“咱們都離婚了不是嗎當初你那麽厭煩我,現在肯定不會再當我是什麽重要的人了對吧說不定你其實非常煩我呢,煩我跟你說這麽多廢話,是不是”

程安寧沒有回答,但他的臉卻忽然漲的紅紅的。

很明顯,他生氣了。

白淵沒有生氣,他悠悠道:

“沒關系,煩我也沒關系。”

“你就拿我起誓吧。我不在意的。就這樣吧,別浪費時間了,我說一句,你跟着我說一句,好嗎”

“……”

“——我,程安寧,在此起誓。”

白淵一字一句的說:

“——如果違背誓言,我不聲不響就去死了,或者是偷偷背着白淵去尋死的話,那我的前夫白淵,就會立刻死無葬身之地,并且永世不得超生,最後變成孤魂野鬼,永遠游蕩在人世間,被世間萬物唾棄。”

白淵看着程安寧的眼睛,冷冽的眼神仿佛一把刀,想要插進程安寧的心髒深處一樣。

他說:

“就這樣,來,你起誓吧。”

程安寧緊緊閉上嘴,不願意說話的樣子。

“你不是什麽都敢做嗎就這個,就随便幾句話而已,你就怕了”

程安寧閉上眼睛,扭過頭去: “我要睡了,你快走吧。”

“演技好爛啊程安寧。”

程安寧沒有睜開眼睛。

白淵忽然再次靠近了程安寧,他俯下身,氣息最後停留在程安寧的耳邊,讓程安寧不由自主瑟縮了一下。

溫熱的液體掉落在程安寧的臉頰上。

“是我嗎”白淵問。

“……”

“所以你最重要的那個人,真的是我,對嗎”

程安寧完全躲不過那些砸在自己臉上的眼淚,一滴一滴,不斷落下,讓他有種自己被漫天風雨浸沒其中的錯覺。

密實又厚重的讓他快要喘不過氣來。

許久之後,就在差不多快被那些濕潤和溫暖給淹沒透頂的時候,程安寧終于睜開眼睛。

紅透了眼眶的白淵看着他,沒有說話。

程安寧抿了抿嘴,似乎不太情願的,卻還是伸出了雙手,将白淵拉近自己。

然後,他輕輕的,給了白淵一個吻。

雖然只是在臉上。

……

……

……

尾聲

“咦!”

輕輕一吻,不過一瞬間,就在此時,程安寧忽然停下來,手忙腳亂推開白淵,跟着飛快沖進洗手間,大力把門關上。

在洗手間的鏡子裏,程安寧看見,自己鎖骨上本該是紅色的那朵小花,忽然底失去幾分鐘前的赤紅顏色,變成了像是透明的,帶着點小黑色線條的花形,安靜立在那裏。

那個小小的模樣,就像是被一個人用了很輕的力道,在他的鎖骨上,拿馬克筆給畫出的一朵十分普通的花。

“怎麽會——”

看着鎖骨上那朵失色的小花,程安寧使勁揉着自己的眼睛,難以置信。

——花敗了。

為什麽呢!

怎麽——

一下子就敗了呢

好像也不疼了……真的!真的一點兒都不疼了诶!

那,這是不是表示——詛咒停止了結束了!

可為什麽呢

就因為剛才自己接受承認自己的真心,主動吻了白淵

可媽媽不是說,必須是要最愛自己的那一個,給自己飽含愛意的吻,才能解除詛咒的嗎

怎麽現在變成這樣!

還是說,是媽媽說錯了嗎

所以,真正破除詛咒的辦法,其實并不是受詛咒者去找個最愛自己的人,并拿到那個人的吻嗎

瘋狂的思考間,不由自主的,程安寧的腦子裏隐隐約約就生出來一個可能性,一個會讓他遍體生涼的可能性。

不會是——真的,是媽媽一直搞錯了吧

那也太奇怪了,媽媽也會搞錯的嗎

所以想要破除詛咒,由始至終真的就只有一個辦法,還不是媽媽說的那個辦法,對嗎

程安寧近乎自暴自棄的想着。

呵,是媽媽記錯了啊。

真正的辦法應該是:帶着詛咒的那個人,帶上真心,在倒計時的一年裏,找到那個自己此生最愛的人,然後,誠摯的,獻上自己飽含愛意的吻。

就這麽簡單。

連這種事媽媽都會記錯啊,還幹脆就記反了,真是……真是……

想着想着,程安寧再也站不住腳,他單手扶着洗手臺,深深的彎下了腰,有生以來,第一次有了心髒痛的要命的錯覺。

——沒關系。

——媽媽記錯了就算了。

他捂住自己的臉,擋住了那些想要流出來的液體,想着——

沒關系的,誰都會記錯,媽媽也是普通人,也不例外的。

至少——

至少——

“程安寧——”

終于找到鑰匙打開了洗手間的門,沖進來的白淵一把緊緊抱住程安寧,緊張卻又小心翼翼的喊着程安寧的名字。

感受着身後的溫熱,終于,程安寧轉過身,伸出手,回抱住了抱着自己的人,将臉埋在白淵肩膀上,任由那些溫熱浸透了白淵的衣裳。

意識到那些是什麽的白淵下意識将程安寧抱得更緊。

因為這個用力的擁抱,那個傻乎乎的不懂事的家夥終于才能将腦海中本來模糊的想法變成清晰的了。

程安寧想:

——至少,在花快要開出最後一瓣的時候,即使像他這麽一個讨人厭,連爸爸和媽媽都不想要的笨蛋,也能找到那個自己最愛最愛的人。

——還拿到了飽含愛意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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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結番外會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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