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章

第 22 章

慕容沉影趁着塗漫沒注意的情況下，突然将藍玉劍插進了蜘蛛精的身體。

而這次，面對無數的黑氣從身體流出，蜘蛛精變回了原本的模樣。不過她并沒有像剛才那樣，只是雙眼空洞的盯着慕容沉影。

而目睹這一切的百姓們卻此起彼伏的驚呼起來，

“天哪，她不是豐慶公主！我們錯怪公主了！”

“不可思議！竟然真的有妖精！殺了她，為豐慶公主報仇！”

看着百姓們知道真相，豐慶的仙根也恢複了清明，京落看向一臉冷漠的慕容沉影，如果他一開始沒有利用妖精去争奪皇位，夏國也不會亡在他手上。雖然最後只得一個夏國候，但相比現在有名無實的驸馬，也算是一方皇帝了。

“慕容沉影，相信現在的你應該已經知道了自己失去了什麽，你後悔嗎？”

……

後悔？

他不知道。但一切始于哪裏，他還記得。

十年前，諸國戰亂紛飛，吳國敗給了當時最為強盛的夏國，他的國。父皇為顯仁君形象，親自來兩國邊境商議戰後事宜。同時，受邀的還有當時擔驚受怕的武國。

正事很順利，一切商議妥當後照例舉辦禮宴。彼時作為夏國唯一皇子的他，自然在列。可他卻因為擔心因病重未能前來的母後，而在行宮花園裏獨自傷心誤了時辰。幸好宮女及時找到了他。

将父皇賜予的祥龍玉佩挂在玄色的寬袖錦袍的煙紫色腰帶上，他擡頭，鏡子裏，純金發冠之下的面容，英俊端正。一切穿戴妥當，他步履匆匆，因此在路上差點踩到了一只色彩斑斓的大蜘蛛。

看着蜘蛛全身都是水，奄奄一息努力想爬出行宮的模樣，他攔住了要打死它的宮女，親自将其送到宮牆上才去赴宴。而這一耽擱，晚了便不是一星半點了。但他沒有慌亂，卻不想正在請罪之時，聽見了一個冷嘲熱諷的聲音，

“只有夏國的皇子才有這麽大架子吧？母後，我都要餓死了，現在可以吃了吧？”

因殿內寧靜有序，所以聲音傳進了每個人的耳朵裏，慕容沉影和所有人看過去，目光很快鎖定了上首一個用粉色珍珠鏈梳了個雙環髻的小姑娘。

看起來，她不過才五六歲，穿着金線繡的吉祥紋對襟錦緞窩在不知道哪國後妃的懷裏，此時正眉目緊皺雙手扯着步搖上的琥珀和翠玉。看着她全神貫注的盯着手裏拽下來的一塊翠玉，一雙黑亮的如同寶石的眼睛似乎一點也不在意此時衆人的目光。

慕容沉影有點生氣，像白梅一樣嬌嫩的臉龐，本應該惹人憐愛，卻為何會如此讨人厭？

“耽誤了這位小姐用膳實在不該，但願這些夏國常見的菜肴能補回小姐的一些豐韻。”

“想不到夏國的皇子不僅小心眼，還眼拙，我坐的這個位置你應該稱呼我為公主！再說了，豐韻又如何，我才幾歲，難道像你一樣，瘦的青黃不接的才好啊！不知禮數！”

“我從來沒見過哪國的公主像你一樣刁蠻，看你的做派，以為是哪個荒蠻地方來的！”

“你說什麽？”

當時還小的兩個人誰也不肯認輸，即便豐慶被武國皇帝示意皇後拉走，也留下了聲音，

“你記住，因為你是夏國的皇子，我們惹不起罷了，如果有一天，你落在我手裏，我肯定不會讓你好過的！”

現在想來，豐慶之所以敢那樣放話，不外乎佯裝一副老實的武國皇帝已經下了必打夏國的決心。可那個時候，母後的去世占了他所有心緒。他不僅連母後的最後一面也沒見到，甚至才三個月就迎來了夏國的新皇後。

新皇後很快生下二皇子。他被日漸忽略。

其實，那幾年他活的很矛盾，一邊極其憤恨父皇，一邊又想做個完美皇子來贏得注意。當然，最終對權利的渴望占據了全部。以至于長大的過程中，他的能力得到了朝野上下大部分支持，所以，他暢想以後做了太子，做了皇上，一定不會像父皇這樣，他一定會家國兼得。

可最後這些，在父皇将比他遜色的二皇子封為太子那一刻，全部破滅了。

冊封太子當日，大赦天下舉國歡慶，只有他一點也不想感受，所以他獨自去了母後的陵墓前祭拜，酒，都給了母後，他提醒自己要記住今日，記住，為了達到目的，可以不要任何感情，更要不擇手段。

回來的路上遇見了她。

一開始慕容沉影以為對方是奸細，可後來才明白，她只是單純的愛慕自己。可一個妖精，除了利用她，他甚至都不想靠近一寸。

想做皇後？

呵！

他怎麽可能娶個妖精為一國之後。

慕容沉影一直壓着這個，對于她來講殘忍的想法。他本想在登上皇位之時給她一個安穩死法，可誰想到，在登基之日攻打過來的武國救了她一命。

他利用她奪得皇位，一切還在百廢待興，因此夏國被武國打的節節敗退，即便他文武雙全，禦駕親征，也因為還未坐實皇位而被各方勢力拉扯。最後他還是只能讓她去戰場。可她卻死了。

真沒用！

沒了所有可以利用的，夏國徹底戰敗，他被從戰場上壓到了武國的議政殿。

在被武國的人抓住之時，外人眼裏他的身份就只剩下了俘虜這一個。可他自己怎麽會承認？因此被侍衛壓進議政殿，被推着跪倒在地後，他慢慢的調整了姿勢坐在了武國皇帝和文武百官面前。

有人在怒斥，有人在向武國皇帝告狀，也有侍衛們想将他重新推倒磕頭，而他充耳不聞，只是靜靜的坐在那裏，深黑的眼睛只盯着自己身上破爛不堪的夏國皇帝衣衫。

“若不是你當年太小，朕早就殺了你。”

慕容沉影坐在那裏仿若未聞，也好像一點都不在意，可他不是瞎子，又怎麽會看不見另一位皇帝。看着武國皇帝揮手将大殿恢複了安靜，慕容沉影才慢慢擡眸。

兩目相接，都是深不可測的複雜。

“本應該留着你的命安撫你的子民，但當年你羞辱了我的女兒，朕非殺你不可，念在你坐了幾日皇位，便給你個痛快吧！”

武國皇帝在講什麽？

憐憫他？

可惜他？

慕容沉影一開始還在心裏鄙夷，因為他還沒承認自己輸了，直到被侍衛拉起帶走，那一刻，他才明白何為恐懼。

他放棄所有，與妖精為伍才換來的皇位，他相信自己，只要命還在，皇位就在。

他怎麽可以死？

誰有資格讓他死？

沒有！

他不接受！

議政殿外的刺眼光芒灼燒了他的心，可老天到底不忍心看他死的如此草率。

“小心些！”

随着耳邊忽然傳來的聲音，他看向前方，陽光晴好下，入目是一片耀眼光芒，他只能眯起眼才看清遠處的人。

桃紅的衫裙拽地，胭脂色的飾帶随着歡快的步伐飄蕩着，卻絲毫掩蓋不住那金線繁花在衣裳盛開。耀眼的金絲銀環步搖搖曳生姿逐漸靠近他，直到光芒被元寶髻上那十幾支繁複華麗的鳳凰金簪和銀釵擋住，他這才看清，那白梅一樣的嬌嫩面容上，朱唇如同花蕊嫣紅優雅。

這樣睥睨天下的身姿，驕傲張揚的眉目，能以這樣泰然自若的形态來到武國議政殿的，只能豐慶公主了。

所有人都知道，在武國，豐慶公主比太子還要受寵。而這一刻，慕容沉影似乎也看見了自己手握兩國土地的盛況。

他當機立斷，成功讓豐慶留下了他。本來，他只想利用豐慶先活下來，卻沒想到事情比他預料的還快，武國的皇帝竟然要将豐慶嫁給他。

“豐慶雖然已經過了最适合婚配的年紀，但朕始終覺得沒人配得上她，現在豐慶對你有興趣，雖然夏國……但你的才貌出身依然絕無僅有，我想沒有比你更配得上豐慶的了。不過，你要記着，只要你安心當一天武國的驸馬，朕就會保證你有比肩東宮的儀制，還能做到不殺夏國的任何一個人。如果你不答應，或者生了謀反之心，那麽朕就殺盡夏國人，讓你即便成功，也沒有可治的國。”

“怎麽會，我是真心喜歡豐慶公主的。從十年前第一次見到她，我就沒能忘了，如果我們能在一起，也算化解了我心中對于亡國的惆悵。”

從那時開始，慕容沉影告誡自己，要從裏往外做到真的喜歡豐慶，至于到底是真是假，自然要等到最後才能公布。

本以為一切會有全新的選擇，卻沒想到大婚的當日，她回來了。

他知道這場大婚不會順利，可他根本不在乎，甚至于，看着豐慶提劍而來，他慶幸自己精心打造的深情不渝忠心形象能更加深入人心了。可當他捂着被豐慶打的火熱臉頰，透過滿堂大紅色看到了黑煙缭繞下的她時，那股恐懼又出現了。

他知道只有自己能看見她。雖然她還是熟悉的模樣，可此刻卻不再是從前那般有點俗氣的豔麗了，一身紫蒲色衣衫看起來陰寒駭人，單螺髻下的兩只眼睛像是不知盡頭，眉目間也萦繞着無數的鬼氣，慘白的皮膚似乎一直在冒着冷氣。

他知道她想做什麽，但他不會讓這種蠢事發生，更會哄好她。

那時，一切盡在掌握，可現在呢，他算計到了兵力，算計了瞞天過海，甚至連妖精也算計，一切能算計的，可最後，他好像忘了為什麽而算計。

對，他忘記了，一開始，自己也不過是想當一個好皇帝，可現在呢，他連一個好人都算不上。

會後悔嗎？

不會。

他想的很明白，如果給他重新選擇的機會，即便沒有她，他依然會奪取皇位。

夏國候？

呵！

他要當的是皇帝！

但是，他明白自己已經沒有重新選擇的機會了，此一生，他注定是個亡國皇帝。

“來個利落吧！我知道自己欠了很多，如果有下輩子，希望能償還。”

京落看着慕容沉影一副欣然赴死的樣子，剛要成全他，卻聽見一聲虛弱的聲音，

“不，一切都是我的問題，是我本心不淨，忘了修仙悟道的初衷而貪戀紅塵，改變了天道，該死的是我，沉影……他沒有做錯什麽，就讓我一個人還了這些罪孽吧！”

慕容沉影低眸看向她，純銀素簪下的發絲在玄青窄袖的長袍後面流散，

“棠錦，我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