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衛昭在路上走了很久，臉被凍得沒有知覺，手指也腫成了胡蘿蔔，他想找個地方，有人能為他捂一捂凍僵的手，為他沖一碗熱乎的紅糖姜水，但很遺憾，他根本無處可去，他是個孤兒，從出生就被父母遺棄了，在福利院長到七歲才被養父收養，而那一年，他為了顧清，和養父也決裂了。
想想當時養父站在門口，身體不住地發抖，一個那麽要強的男人，滿臉淚痕地喚着他的名字，叫他別走，甚至不惜搬出決裂來挽留，但依舊沒能将他留住。也是，他當時整顆心都撲在顧清身上了，覺得他就是天，又怎麽容得下別人？衛昭自嘲地笑了笑，為了一個根本不愛他的人，将自己唯一的親人傷害到這個地步，是有多混蛋才做得出來？
路上的車越來越少，衛昭也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裏，前面的一處小巷亮着昏暗的光。這種沒有營業執照的旅館多得是，寸土寸金的地方，大家都不容易，屋主賺點外快租客省點小錢，倒也算得上平等互利。
衛昭随便推開了一扇門，裏面撲來的熱氣讓他凍僵的身體有了些知覺，現在居然還有人生着洋火爐，茶壺擺在上面發出嘶嘶的聲音，蒸汽時不時将壺蓋頂起又落下，間或有白色的氣流逸出。
屋主是個老婆婆，約摸六十歲，雖然滿頭銀發，但身子骨很硬朗，看見衛昭進來就迎了上來，踮起腳尖為他拍了拍頭上的雪花：“大冷天的，怎麽搞成這個樣子？”
“跟家裏人鬧矛盾了。”
老婆婆關上門，關切地問到：“你愛人？”她閱人閱多了，在某些方面上總是有些敏感度的，眼前這個年輕人，穿着單薄，一看就是剛從家裏出來，眼神裏那種悲傷就好像要溢出來一樣。
愛人？能算嗎？在他心裏沒人比顧清更配得上這兩個字，但他在顧清那兒，不過是一個洩欲工具，怎麽配得上，怎麽擔得起？
他啞着聲音開口：“我愛的人。”
“哎，”老婆婆嘆了口氣“你們這些年輕人啊，好好的過着不是挺好，在一起時間就那麽點，吵一點少一點。”
老婆婆又絮絮叨叨地說了很多，還勸他姑娘就要多哄着點，然後帶他進了房間，貼心地把床鋪好，逼着他洗了個熱水澡不說，一會還又送過來一個小太陽。
衛昭心裏很感動，但細想之下，又覺得悲涼。素不相識的老人對他噓寒問暖，挖心掏肺的顧清卻趕他出了家門。
家？或許只在他心裏，那是個家吧。有什麽辦法呢？畢竟那兒的每一處，都有着顧清的氣息，都有着他們一起生活過的回憶。于他而言，顧清就是□□，明知會受傷，還是一次次飲鸩止渴，把自己推往無盡的深淵。
屋子裏很溫暖，加上小太陽的烘烤，衛昭的體溫漸漸回升，鐵盒還靜靜地躺在床上，衛昭呆呆地盯着窗外。
雪越下越大，路上的車轍印，行人的腳印都被漫天飛舞的雪花漸漸覆蓋，大地重歸寧靜，看不到一絲痕跡。他和顧清，也要這麽結束了嗎？
記憶如洪水猛獸般輾轉着回到了高中時代。衛昭想念那時候的自己，跟所有的少年一樣，鮮衣怒馬，恣意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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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小時候待的那家福利院是老院長自己辦的，人手本來就不夠，連基本民生問題也解決不了，就更別提孩子們的個人問題了。院裏随處可見拉鼻涕滿身泥的孩子到處亂跑，充滿了“生活氣息”，但衛昭不同。他的身上總是透着與這裏格格不入的氣質，穿的雖然是別人捐給的舊衣物，但永遠幹淨整潔，寧願看着天空發呆也從來不玩泥巴，最乖也最讓人省心，再加上長得漂亮，倒更像是一個落魄少爺。因此知名企業人衛禹來領養時，一眼就相中了他。
衛昭長得好，是真好，特別是長大之後，一張臉白淨得像水洗過的瓷，又彎又長的濃密睫毛下是墨黑的眼睛，鼻峰挺翹，兩條腿又長又直，籃球讀書樣樣好，再加上不怎麽愛笑，十分輕易就俘獲了大批少女的芳心，成為市立三中炙手可熱的禁欲系男神。
第一次見到顧清是在一個下午。
金色的陽光灑滿籃球場，一個紅衣球服的少年動作潇灑，像一道紅色的閃電越過三個藍衣球服男孩的圍堵，跨步上籃。
“攔住他！”後面的人急匆匆奔過，但已經遲了。
“哐！”
一個漂亮的三分球劃着優美的弧線從籃筐落下。
“艹！”為首的男孩懊惱地瞪着紅衣少年，“再來！”
“多少次也是一樣。”紅衣少年不鹹不淡地開口，連正眼都沒給他一個。
藍衣少年一個箭步上前揪住了他的領子：“顧清，你他媽別太狂了！”
被叫做顧清的少年一把拍開他的手：“你們三個都一起上了，還不是沒贏我？自己垃圾就算了，別在這兒浪費我時間。”
“你再給我說一遍？”
“懶得理你。”
兩人劍拔弩張，空氣一點就着。
旁邊的兩個人手足無措，一個眼尖的一眼就瞥見衛昭，跳起來招着手：“昭哥你快來！”
“來得正好！”藍衣少年指向衛昭：“你跟他打一場，贏了他我就服你！”
顧清看着衛昭，眼神裏滿是不屑。
衛昭熟悉林澤的品性，知道自己躲不過了，面無表情地走上前：“顧清是嗎？”更何況，他對這個人也挺有興趣的，男生嘛，多多少少總是會有一點攀比心理的。看他的走位和上籃，都十分熟練有技巧，讓衛昭也忍不住想跟他比一次。
“嗯哼”
“明天下午三點，我在這兒等你。”
這基本上就屬于下戰書了。
沒等顧清回答衛昭就搶先轉身離開，他也不知道為什麽，就是害怕顧清不答應，索信連拒絕的機會都不給他。
衛昭被三個男孩子簇擁着走在路上，林澤義憤填膺地說到：“昭哥，你可一定要給咱們争口氣啊，你都不知道那小子有多狂。”
林澤是和衛昭一個班的，是個籃球迷，當時為了讓衛昭和他打場比賽，連續一周黏着衛昭寸步不離，連上廁所都要跟着，逼得衛昭沒辦法。再後來，衛昭就成了他們昭哥了。
林澤雖然虎，但對兄弟好得沒話說，每次有什麽好的總先想着衛昭，就連他媽給送的便當也得分一半給他昭哥，衛昭在學校沒有太多朋友，但林澤絕對是其中一個。
因此平時不怎麽開玩笑的他也調侃着林澤：“看昭哥給你贏回來。”
嬉笑打鬧的少年披着陽光走向遠方，衛昭常常想，如果那一天他沒去，事情會不會就不一樣了，他和顧清，會不會也就再沒有交集了，他也就……不會像現在這麽痛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