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春季的氣候有點變化無常,明明剛剛離開沃德莊園時還是陽光和煦,轉眼間天空烏雲密布一場大雨猝不及防地傾盆落下。
珀西幾個小時前內心強烈希望的雷霆暴雨此時如願而至,他和埃裏希出門時都沒有帶傘,從頭到腳被冰冷的雨水澆了個透。
埃裏希原本還打算在路上問珀西他是不是喜歡尤金妮,還沒等他鋪墊好一場大雨就澆滅了他的那點小苗頭,雨水順着珀西的帽檐傾下幾股小水柱的樣子實在是太搞笑了,他哈哈大笑并抓起珀西的手:“快跑珀西,我們跑回佩克諾農莊去,雨下得越來越大了!”
珀西被埃裏希帶着,一只手按住帽子不讓它被風刮飛,埃裏希身體健壯身高腿長,他快要跟不上埃裏希的步伐了。
“慢、慢一點,埃裏希,我快跑不動了。”雨水是冷的,身體是熱的,珀西的肺部用力把空氣泵出,氣喘籲籲腳步疲軟。
埃裏希腳步放緩,右手反握住珀西的手:“好了深呼吸,不要停下,慢慢走,你心跳得太快了,突然停下你會摔倒的。”
埃裏希的身體素質很好,他曾經在一整個雨夜裏帶領着部隊行軍迫近敵方根據地。下雨時他們離佩克諾農莊只有一英裏,現在他們快要到了。
珀西的嘴唇被凍得發白,春季的薩默斯萊平原只有在太陽出來的時候會暖和一些,風和雨讓氣溫變得濕冷,濕漉漉的衣服貼在身上讓他難受極了。
埃裏希注意到了珀西蒼白的唇和相觸的手上傳來的微微顫抖,實在是有點太冷了,雨水讓他們的身體迅速失溫,這樣下去可不行。
“珀西,讓我來背你吧。”埃裏希當即做出決定。
“不……”雨水順着珀西的身體流到腳後跟,每走一步都積成一個小水窪,讓埃裏希背會讓他覺得很難為情。
埃裏希是個行動派,他松開珀西的手,在珀西眼睛睜大表情茫然的時候直接背過身去将珀西的腿一托,突如其來的騰空感讓珀西雙手下意識抱住埃裏希的脖子,然後屁股就被拍了一巴掌。
“抱緊了,”埃裏希并沒有覺得拍屁股這個動作有什麽不妥,他邁開腳步向佩克諾農莊的方向跑去,“我們很快就能回到佩克諾農莊了。”
珀西的身體在埃裏希的背上保持着一個奇異的僵硬姿勢,埃裏希打了他的屁股,埃裏希為什麽要打他的屁股,埃裏希是覺得他的屁股手感很好嗎……
珀西大腦高速運轉滿腦子都是屁股屁股屁股,澆在身上讓他瑟縮的冰冷雨水此時此刻都沒有那麽刺骨了,一種隐秘的羞恥感讓他的體溫急劇攀升,大腦開始昏昏沉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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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回到佩克諾農莊,威爾踩在順着他們的衣服帽子淌下來的水漬上,弄濕了爪子上的幾撮白毛毛,渾身濕透的主人被小狗甩着尾巴貼貼迎接,不出意外今晚的額外項目是洗呆毛小狗。
珀西覺得自己的身體輕盈得就快要飛出窗外,上樓的每一步都好像踩在雲端,心卻格外沉重,塞在身體裏會砰砰直跳的器官仿佛變成了一顆灰色鉛球,扯着他疲憊不堪的靈魂墜入地心。
浴缸裏放滿了熱水,白色的蒸汽裝滿了整個浴室,珀西的身體在浴缸裏緩緩下沉,直到把身體都藏在水下。
他的腦子亂糟糟的,好像只有将自己和這個世界隔絕開來才能獲得片刻寧靜,溫熱的水将他包裹起來,輕柔地搔過肌膚,一點點攫取肺部多餘的氧氣。
珀西并不想讓自己窒息,在水底吐了幾串泡泡以後他重新浮上水面。
他想他不應該在這裏胡亂猜測埃裏希本人的意願,單靠自己想是不會想出結果的,直接問埃裏希,問埃裏希他有沒有喜歡上尤金妮,問他願不願意邀請自己參加他的婚禮……
會客廳的壁爐裏的木炭被埃裏希點燃,橘黃色的火焰舒适幹燥,裹着毛毯蜷縮在沙發上會讓人感覺很惬意。
埃裏希坐在長靠背的單人沙發上,右手邊放了一杯熱茶,不知不覺間他已經變成了佩克諾農莊裏的半個主人,在珀西面前他完全可以不受任何社交禮節的約束,所以他只穿了睡衣。
“埃裏希,”珀西的發梢沒有仔細擦幹,細小的水珠滴在他的衣領上,他完全沒有在意,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你對尤金妮小姐抱有好感嗎?”
“我并沒有和尤金妮小姐發展更深一步感情的意願,”埃裏希的目光落在珀西洇濕的衣領上,猜測了一下珀西魂不守舍的原因,“你是喜歡尤金妮小姐嗎?我能感受到你的不安。”
珀西吃了一驚,臉上漸漸泛起燒灼感:“不,我不喜歡。我以為你會喜歡尤金妮小姐,至少你不讨厭她。”
埃裏希不喜歡尤金妮小姐,這真是個振奮人心的好消息。
會客廳裏明亮的白熾燈讓埃裏希能夠清楚地看見珀西發紅的雙頰,不同于害羞,這是一種不正常的潮紅。
“珀西,你的臉很紅,”埃裏希走到珀西身前,手背覆上他的臉頰,又摸上額頭,“你燙得就像個火爐!不感覺暈嗎,頭痛不痛?”
珀西的反應比以往要遲鈍得多,埃裏希的手涼涼的讓他舒服很多,他先眯起了眼然後腦子轉了好幾個彎,終于明白到底為什麽因為埃裏希疑似對尤金妮産生好感他那麽頭痛,原來是真的頭痛啊。
埃裏希看着他幾經變換最後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低聲嘆了一口氣:“你是陶瓷娃娃嗎?自己頭痛一點感覺也沒有,先把頭發烘幹我再帶你回卧室。電話簿在哪,我給醫生打個電話。”
珀西頭暈乎乎的,他擡頭看了一眼埃裏希,又低頭想了好一會:“在那邊的抽屜裏。”
埃裏希順着珀西指的方向拉開雕花茶幾的抽屜,拿出電話簿找到醫生的住址,撥號,接通:“你好,請幫我接奇克街67號杜林醫生的電話。”
電話那頭接線員甜美的聲音說:“好的,現在為您接通。”
一陣紛亂的雜音過後杜林醫生家的女傭接起了電話:“您好,請問您找杜林先生有什麽事嗎?”
埃裏希說:“你好,這裏是克利路18號。有人生病了,病人的體溫很高,需要杜林醫生出診。”
杜林醫生在一個半小時後抵達了佩克諾農莊,珀西躺在床上臉紅得像個番茄,衣領濕掉的衣服被埃裏希扒掉換成了溫暖幹燥的睡衣,盡管他說可以自己來。
埃裏希可不認為搖搖晃晃像只鴨子的珀西能自己換上衣服而中途不暈倒。
“把衣領拉下去,我要聽聽你的心跳。”杜林醫生拿着聽診器放在珀西胸口,眉頭皺了起來。
“他怎麽樣了醫生。”埃裏希問。
杜林醫生放下聽診器,從藥箱裏拿出藥片和藥水:“心跳得有點快。每兩個小時量一次體溫,藥片每天吃3片,一天三次,藥水每次10毫升,一天兩次。退燒以後盡量不要吹風。”
埃裏希把藥片和藥水接過放在床頭櫃上,順手給珀西把被子往上拉了拉,把門帶上送杜林醫生出去:“十分感謝您能來這一趟杜林醫生,這是您的診金。”
杜林醫生将這份豐厚的診金收下,在風雨交加的傍晚時分驅車十英裏來到鄉下看診,他值得如此豐厚的報酬。
送走了杜林醫生以後埃裏希到廚房裏去簡單地煮了一鍋麥片粥,将牛奶燒開再加入麥片攪拌,直到它們混合成黏糊的稠狀物,關火,加一點糖,适合給病人補充體力的一道簡單流食就做好了。
他把麥片粥端到珀西的卧室裏,此時珀西有些昏昏欲睡,但看到他進來還是強撐着身體坐起來。
“別勉強自己。”埃裏希将麥片粥擱在床頭櫃上,從珀西的背後抽出枕頭拍得松軟,扶起珀西讓他靠在上面。
“抱歉。”珀西垂下頭,手在被子底下揪着床單,家裏沒有傭人,他給埃裏希添麻煩了。
埃裏希用奇怪的眼神看向珀西,他覺得有必要糾正珀西,他可不覺得照顧他有什麽可抱歉的。
“不要說抱歉,并沒有什麽可抱歉的。如果是我生病了你也一定會照顧我的,我們不是朋友嗎?”埃裏希端起麥片粥,舀了一勺放在嘴邊吹了吹,“所以讓我來喂你吃點麥片粥吧。”
珀西沒有說出拒絕埃裏希的話,由埃裏希一口一口地喂進去大半碗麥片粥,他實在是沒什麽胃口,就着溫水吃了藥就昏昏沉沉地睡過去了。
這一晚他睡得并不安穩,身體的燥熱使他無意識踢開被子,頭很痛,喉嚨很幹。
但事實上這個晚上也并沒有那麽難熬,有浸了涼水的毛巾擦拭他的身體使他降溫,一只手在溫柔地摸了摸他的額頭以後給他喂上一點溫水。
一整個晚上珀西的體溫在反複升高又降下,在清晨的時候他的體溫終于穩定下來,也終于從不安穩的睡眠中醒來。
費力睜開雙眼時他看見埃裏希身上披着外套腿上蓋着薄毯靠在沙發上睡着了,一本翻了頁的書順着毛毯滑落在了他的腳邊,不出意外的話埃裏希昨晚住在了卧室的沙發上。
雖然還是身體酸軟,但是珀西的精神比昨晚要好得多,他感覺很口渴,費力地坐起來捧起放在床頭櫃上的玻璃杯喝水,因為喝得太急被嗆得咳嗽起來。
埃裏希動了動,睫毛顫動眼睛睜開,沐浴着從半開的窗簾裏傾瀉而入的晨光,他保持着靠在沙發上的姿勢笑着對珀西說:“早安,珀西。”
珀西從咳嗽裏緩過呼吸,捧着玻璃杯用因為發熱而低啞的嗓音說:“早安,埃裏希。又是一個美好的早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