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51章
埃裏希仔細地将紅樹莓汁液塗抹滿珀西蒼白色的唇瓣,他的手指就是畫筆,一點點清晰地将一張蒼白的臉變得紅潤起來,染色的不知道是樹莓汁液本身還是單純因為這個描摹的動作。
珀西的臉變得更加生動起來了。
“埃裏希,你該适可而止了。”
雖然他臉上泛起的玫瑰粉色并不具備說服力。
“我認為我并沒有做什麽過分的事情。”埃裏希放開手,表情看上去很是無辜。
珀西再也不相信他了,甩開埃裏希的手面無表情地走到水槽邊上将手清洗幹淨。
即使做出了這樣的動作來表達對埃裏希的嫌惡,但實際上,他的臉只是看起來比平常嚴肅了一點,怎麽樣做這張臉都是乖乖學生的樣子,完全沒有威信可言。
埃裏希覺得自己做得有點過分,他的自制力在珀西面前總是很容易化為虛有,他深刻反省了一下自己的行為,決定要向珀西道歉。
珀西對埃裏希的靠近很警惕,幾乎是埃裏希挪動了一下步伐,他就警惕地瞪大那雙美麗的眼睛,像只警惕的鹿,只要埃裏希再靠近一步他就會立刻逃開。
埃裏希嘆了一口氣,最終還是等珀西自己氣消再說。
珀西偷瞄了一眼埃裏希,看見他停止靠近的動作,一身豎起的尖刺漸漸軟化下來。
他很喜歡很喜歡埃裏希,已經到了将埃裏希奉上神壇的地步,所以他覺得埃裏希不應該是這個樣子的,過分粘人和過分親昵,他對這樣的埃裏希産生了一種未知的恐懼感。
久違的自卑重新湧上心頭,他此刻明明已經得到了埃裏希,但總是不由自主地,比以往更多的認為自己配不上埃裏希,無論是家世容貌還是有些別的東西,他不否認自己能夠感受到埃裏希對他産生的濃烈情感,但是他們的确是很不相配。
埃裏希做出過承諾讓他安心過片刻,但在埃裏希離得遠了那麽一點以後藏在各個角落的不安都紛紛湧出來,這并不是埃裏希的問題,而是他将自己的姿态放得太低,他好像一直都是用仰望的姿勢來注視埃裏希。
這樣的關系是不平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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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裏希隐約察覺到了這一點,要做出糾正還需要很長一段時間。
晚餐的時候珀西的态度軟化了下來,給埃裏希冷臉并不是常态,他更渴望能夠接觸到埃裏希,只不過被逗狠了以後他會短暫地自閉一段時間。
然後埃裏希總是很欠地繼續逗那麽幾下。
“親愛的珀西,你為什麽會對我如此冷淡,是我做錯什麽了嗎,我想我需要你的答案。”埃裏希用那雙成測的藍眼睛看着珀西說。
珀西最受不了這樣的注視,這樣讓他感覺自己在埃裏希面前是赤裸的,即使埃裏希并沒有做什麽。
“我并不以認為這是一種冷淡。正相反,是你太過熱情了,我感覺有點不太适應……”他擡眼輕撇一下埃裏希,然後睫毛又輕輕垂落下去,用這樣并不具有力量的語調說話讓埃裏希的心漂浮起來。
“珀西——”埃裏希故意拉長了語調,這樣的聲音是無意義的,只是為了增加一點調侃興味,“我想我是太過喜歡你了,才會變得如此失禮。我渴望着與你接觸,渴望着你的親吻……”
珀西猛地将頭偏過去,埃裏希怎麽會如此擅長将惹人臉紅心跳的情話,難道埃裏希從前有過許多隐秘情人嗎?
埃裏希當然沒有,他現在只是将悶騷變成了明騷,他的內心要遠比他的外在形象跳脫得多。
逗弄珀西當然是要适可而止的,埃裏希前傾的身體重新坐正,拿起湯匙一匙一匙地喝着蔬菜凍湯,視線低垂下去,只注視着淺口碟子底部的那一點濃稠的蔬菜糊糊。
珀西也低着頭一言不發地用叉子戳着面前的鳕魚沙拉,煎好的魚肉被叉子戳爛,和菜葉子攪和在一起,裏面還有為了增加風味而撒上的醬汁,因為他心情不佳的緣故,鳕魚沙拉還沒有送進嘴裏就已經被攪和得不太能看了。
埃裏希再次注意到了珀西的異常,從告白到回到薩默斯萊平原只過去了短短幾個小時,但是珀西的異常表現實在是過于頻繁了,比以往的幾個月加起來還要多,就像薩默斯萊平原的春季,雨晴變化只在瞬息之間。
他還是第一次和人告白陷入一種甜蜜的戀愛關系之中,這當然不能作為借口來推脫他讓珀西陷入不安的事實,他許下過誓言但他覺得這并不足以證明他對珀西的真心,他想他應該要做出點什麽來讓珀西得到一種真正的撫慰。
他暫時還沒想好。
這頓晚餐的味道不差,只不過将這些餐點烹饪出來的兩個人都心不在焉,餐點的滋味減半,鳕魚沙拉吃起來的味道大概和沒有調料的夾生水煮土豆塊莖差不多。
珀西沒什麽胃口,只是吃了一點鳕魚沙拉和幾口蔬菜凍湯,樹莓汁一口也沒喝,結束晚餐以後像個幽魂一樣飄回了自己的房間。
天鵝絨填充的枕頭很蓬松,珀西把臉埋進去,試圖用這個蓬松的枕頭将自己和整個世界隔絕開。
在暗中慕戀着埃裏希的時候他考慮的事情只有如何在埃裏希面前将自己的喜歡掩飾好,偶爾會因為埃裏希與某位小姐接近而感到黯然神傷;但在埃裏希向他告白他們成為真正的戀人以後,他考慮的事情比暗戀時更多了起來。
他發現自己無法承受來自埃裏希的直白愛意,他總是在埃裏希要對他做出親密舉動的時候下意識逃避,他覺得他們不應該這樣。
埃裏希因為他的品格就能愛上他,他始終想不明白為什麽事情的發展會有這樣的走向。
他擁有了埃裏希的愛,卻更加地惶恐不安,像個驟然被巨大財富砸暈的可憐蟲,明明面前都是金光閃閃的金幣,他卻不敢伸手觸碰其中任何一枚。
他大概是缺乏配得感。
天色在晚餐時就已經暗淡下來,薩默斯萊平原的夏季即将過去,夜幕比以往還要更早在薩默斯萊平原降下帷幕,星與月在深藍色的幕布上錯落點綴,今晚的星星很少,一輪圓月高懸,似霧非霧的皎潔月光與薄紗一同倚在半開的露臺門。
珀西趴伏在絲綢床單上的身影也傾洩上一層薄薄的月光,他有心事的時候總是不愛開燈,仿佛在黑暗中沒有人能看清他沮喪的臉能夠給他稍微帶來一點安慰。
他并沒有在床上躺多久,埃裏希上來敲門了。
珀西并不意外埃裏希會到樓上來找他,以往這個時候他們會在會客廳裏喝茶或者在書房裏看書,他一聲不吭跑到樓上來用枕頭蒙住頭,如果埃裏希沒有遲鈍到像一只愚鈍的火雞的話,就應該會在某個時間詢問他為什麽。
他承認自己變得有點壞,他學會了不将事情都自己一個人憋在心裏,他想要埃裏希來哄哄他。
埃裏希站在門外,在珀西打開門的時候筆直地站定在門外,像一棵筆直的白桦樹,在敲門之前他已經在這裏站了很久了,珀西回到房間後不久他就跟了上來。
“珀西,我想我們應該談談。”他并沒有笑,面無表情聲音可以說得上是嚴肅,看起來有點吓人。
這樣的埃裏希很少見,珀西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表情,他沒有被吓住,但是下意識地回答埃裏希:“嗯。”
給埃裏希開門的時候他順手把燈打開,在燈光下他的頭發有點散亂,其中有幾撮翹起的方向相反,有點像個炸毛的毛栗子。
埃裏希差點要笑出來,他現在很想伸手将那幾撮柔軟的頭發撥回到正确的地方去,但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珀西把埃裏希邀請進來,房間裏有沙發和靠背椅,他們面對面坐下,好像在進行什麽重要的正式會談。
是埃裏希主動要求談談的,理應由他先開口:“珀西,我認為我給你帶來了不少的困擾,我為我在沒有得到你的允許的情況下對你做出親密行為而道歉。并且,我感覺你還沒有完全接受我們成為戀人這件事,你依然憂心忡忡。”
珀西看了一眼埃裏希,然後搖搖頭:“我并沒有那麽困擾。我只是……有點難以接受這樣的轉變。我總是渴望了解更多的你,我愛你,但卻不夠了解你,我想知道更多的你。”
埃裏希覺得這樣的說法很新奇,這樣的話讓他笑起來:“了解更多的我,這當然沒問題。你想知道些什麽,我都可以告訴你。我們該從哪裏說起?”
珀西的眼神落在埃裏希腳邊的地毯花紋上,那是一個葡萄藤蔓的圖案,彎曲的枝桠延伸至四面八方,就如同那些錯綜複雜的情感糾葛。
“都可以。”
“那麽,就從裏德莊園的圍牆上說起吧。”
埃裏希并不算是一個很好的敘述者,但是珀西很願意傾聽,他們花了幾乎一個晚上的時間,一點一點地了解着全部的埃裏希。
午夜的鐘聲在會客廳裏響起,這一天恰巧是薩默斯萊平原夏季的最後一天,十二點的鐘聲過後秋季正式跨越界限,在薩默斯萊平原正式駐紮下來。
珀西和埃裏希的談話持續到深夜,星星都要墜落下來他們才肯回到各自的房間進入安眠。
第二天的清晨,珀西是被門鈴聲吵醒的。
門鈴的聲音長且催促,不知疲倦地一直響起,直到有人開門才會安靜下來。
他在走廊上遇到了同時被吵醒的埃裏希,兩個人都穿着睡衣,一前一後下去開門。
門外的人讓珀西意想不到。
幾個身着黑色制服的軍官站在門外,佩克諾農莊的籬笆外停着一輛專門給犯人乘坐的黑車,這些軍官們的臉仿佛都是一個模型澆築出來的,眉間都有一道因為臉部緊繃而折起的深深的刻痕。
最年長的那位将鋒利的目光對準珀西身後的埃裏希:“埃裏希·馮·德萊恩,有證據指明你犯下了叛國罪。軍部簽發了逮捕文件,你現在被捕即刻返回赫爾斯泰因公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