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04章

不确定的未來總是讓人憂慮,患得患失,然而祁年貫徹活在當下的人生準則,無憂無慮。

既然上課睡覺的問題暫時解決了,以後的事就以後再說吧。

早上,祁年兩手空空,書包松垮垮挂在單側肩膀上,大咧咧走進教室。

剛在自己的半邊桌上放下書包,便傳來同桌的一聲:“今天沒帶包子嗎?”

祁年一臉茫然轉過身:“啊……我忘了。你真覺得好吃啊?”

他依稀記得周硯辭上次說的是“還行”?

“挺好吃的。”

可能是他記錯了。

“奧。”祁年也沒多想,“明天給你帶吧。那你吃早飯了嗎?沒吃的話等會兒去買個面包?”

“嗯。一起去吧。”

幾處樓梯角設有自動售貨機,玻璃門裏是簡單的包裝零食、飲料,肯定不如包子鋪剛出爐的熱乎包點口味好,但對生活寡淡的高中生來說,算是不錯的加餐了。

祁年先掃了開門碼,讓周硯辭隔着玻璃選,打算請他吃。

兩人一人來了個最樸素的牛奶面包。

祁年剛撕開包裝袋。

這個他精挑細選、生意最為慘敗的售貨機,不知道怎麽回事突然人來人往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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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學~這個瓶蓋我擰不開,你能幫幫我嗎?”

一個女生拿了瓶水,可能是隔壁班的。細胳膊細腿,看起來擰瓶蓋擰得很費勁,小臉一下就漲紅了。

“好啊,給我吧。”祁年把面包放到一邊,不假思索伸出手。

女生道了謝,自然地繼續話題:“對了。你現在中午是不去訓練了嗎?”

祁年是籃球特長生,高一高二每天中午都要進行籃球和體能的訓練。

“現在學習太忙了,中午沒勁兒。”祁年也不隐瞞,“現在我只有晚上訓。”

“哦哦,這樣啊……那我走啦~”

周硯辭淡淡觑了眼,音色冷淡:“對不喜歡的人,你就不能直接拒絕嗎?”

祁年懵然,剛咬了一大口面包,嘴裏彌漫着香甜可口的味道,清澈的桃花眼裏是不似作僞的天真:“唔?”

周硯辭:“。”

“幫人家擰個瓶蓋不是舉手之勞嗎?這怎麽拒絕。她又不是喜歡我,你是不是太替我自作多情了?”祁年邊嚼面包邊說,“就算直接對我表白,我也得好好想想怎麽拒絕,不能太冷漠了。”

頓了下,祁年又補充了句:“但我的憐香惜玉僅限于女生。”

變态基佬就算了吧。每次想起高一那次被男生追求的經歷,就覺渾身一陣惡寒。

周硯辭沒接話。

走廊外藍天如洗,綠葉婆娑。少年身姿清俊,雙肘輕輕落在護欄上,安靜吃着最便宜的面包,卻美好得像一幅價值連城的畫卷。

祁年面朝着走廊內,看到有個女生從售貨機買了兩瓶飲料,猶豫來,猶豫去。

女生的注意力放在別的事物身上,并沒有察覺到祁年的注視。

祁年很少遇到這種被忽視的情況,他總是人群中的焦點,成群結隊的朋友中的主角。

他再咬了口面包,漫不經心地嚼着,長腿懶散交叉,俨然一副吃瓜姿态。

等那個女生鼓足勇氣喊出周硯辭的名字,眺望遠方的少年這才轉身。

天生銳利的眼型和漆黑的眸子,都顯得極冷,極為不近人情。

女生在等待的這幾十秒裏已經快要緊張爆炸。

這時甚至瑟瑟發起抖來。

她吞咽幾下,抖動着把一瓶飲料送出去:“周……周硯辭,那個,我剛才買飲料,多出來了一瓶。你喝吧,正好咽面包。”

“不了,我不喜歡喝飲料。”周硯辭卻拒絕得直截了當,相當冷漠,“別的也不喜歡,無論是飲料還是零食。下次別再送了。”

“哎!你——”

祁年注意到女生悄然紅了的眼眶,看着她黯然遠去的背影,忍不住為她不平。

“周硯辭,你好過分啊……”

“如果是我被你這樣拒絕,心都要碎了,晚上回家還得抱着枕頭悄悄抹眼淚。”

周硯辭掀眼,不置可否:“難道你被拒絕過?”

祁年先“呵”一聲,自信十足地抱住手臂,整個人神采飛揚:“我這麽可能被拒絕?不是,你是不是眼神不好,你看我是需要追別人的樣子嗎?”

周硯辭幽邃黑眸在他臉上轉了圈,微不可察勾了下唇。

“笑什麽。”這回祁年眼神好了,看得一清二楚,還從那笑容中一廂情願解讀出幾分嘲諷意味,“有什麽好笑的?你不信?我從小到大一直不缺人追,禮物收到手軟,跟你不一樣。”

他很相當有經驗心得,一說起來就打不住了。

“其實你的外形也是很受歡迎的,但如果要談戀愛,我覺得她們還是看性格更多。你太……嗯。”祁年眼睛轉了一圈,在心裏默念要跟周硯辭搞好關系,生硬地岔開話題,“難道你追過人?”

周硯辭只說:“如果遇到喜歡的人,我會自己去追。”

“哦?”祁年來了好奇,鼓着的腮幫子也不動了,将眼前看着清心寡欲的人審視一番,“你什麽時候有喜歡的人了一定要告訴我啊,想看你追。”

周硯辭握了握護欄,“你不會想看到的”這句話在嘴邊轉了一圈,咽回去,正要再說點什麽。

“哎,上課了!快走吧!”

*

勉勉強強拉近了關系,祁年又産生了新的危機感。

周硯辭和他為人處世的方法态度迥然不同,萬一哪天又不小心蹦出一句命令讓他遵守,很容易将他置入左右為難的境地。

距離期中考試還有三周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如果潛下心來高效率地學進去,他的成績應該能再上一個臺階。

“我上次怎麽才考了32名?”

“祁哥,你凡爾賽呢?”俞向佑不是體育特長生也不是藝術生,卻只在45個學生裏排名38。

祁年中等偏下的32名加上體育特長生的身份,是幾個哥們裏當之無愧的老大。

“要考到前十才能去周硯辭家玩啊……”祁年往桌上一趴,黑發也恹恹地耷拉下來,半遮住精致的眉眼。

“前十名……哎!你不如讓硯哥幫你補習?你近水樓臺跟他同桌,多少人羨慕你啊,我就沒見過你問他問題。”

“給我補習?怎麽可能。”祁年對兩人的關系還算有自知之明,他在社交中游刃有餘,卻并不喜歡自讨沒趣。

“你最近天天給他送早餐,你們的關系已經好很多了,他應該不會拒絕的吧。”俞向佑還在那兒出謀劃策,“大不了,你再求求他呗?”

祁年霍然坐直身子,挑起半邊眉,咬字一下重了幾個分貝:“我、求、他?”

門口的周硯辭一僵。

幾秒後。

臉上的表情陡然一百八十度轉變,祁年笑起來,眼睛亮着光:“那也不是不行?”

不試一試怎麽知道是自讨沒趣?

一旦成功,不說和商辭昱搞好關系,找借口去他家補習也大有可能!

話落擡頭,便看見了從門口那邊回來的周硯辭。

剛才他應該沒亂說什麽吧?祁年心有幾分餘悸,趕忙替同桌拉開椅子。

周硯辭用力壓住嘴角,下颌線繃成緊緊的一條,瞧着有幾分嚴肅。

有求于人,祁年笑容愈發燦爛:“周硯辭~還有不到一個月就要考試了,我現在還有好多知識點沒弄明白,考試重點我也一直摸不清楚,你看我們要不要周末的時候一起學習?你幫我,我督促你……”

他滔滔不絕,周硯辭根本找不到插話的機會。

見周硯辭那張死人臉半天沒反應,這輩子就沒受過什麽冷落的祁年,本性逐漸暴露,頗有幾分蠻不講理的意思:“是你要求我考到前十名的!這你不得負責?”

旁聽的俞向佑:“……”

得,他就不該對祁哥“求人”這件事抱有多少期待。

“……行。”周硯辭的态度還是冷冷淡淡的,惜字如金,“負責。”

也不知道是不是陰陽怪氣。

祁年不管三七二十一,胳膊肘滑過去怼了他一下,笑眯眯達成協議:“那說定了!後天,周六,就在後街的咖啡店。”

周硯辭不太自在地收了被碰到的胳膊,對着用肯定句與人商量的祁年,僵硬地回了一個肯定句:“行,早上八點見。”

“……”

哪怕這條來自國王的命令暫時還未生效,祁年也能感覺到身上又多了一道不容抗拒的桎梏。

臉上的笑容緩緩消失。

不久前才重獲上課睡覺的機會,一不小心,又把周末的補覺搭了進去。

祁年用力閉住嘴,在肚子裏嘆氣。

周硯辭的目光淡淡掃來。

祁年強顏歡笑,故作輕快:“好,那八點見。”

周硯辭把薄唇壓得平直,再回了一聲:“好。”

*

祁年罕見地在周六起了個大早。

早上七點,他媽蘇妤一副見了鬼的表情,劈頭蓋臉三連問:“你怎麽起這麽早?去哪兒?跟誰出去?”

祁年随便洗了把臉,抓抓頭發提上書包就往外走,信口胡謅:“我跟俞向佑他們約好了。”

“肉絲能早上七點起啊?”蘇妤反而叫出俞向佑的外號,狐疑地連聲問,“就你們兩個?去哪兒玩?什麽時候回來?”

祁年邊穿鞋邊應付:“中午回來吧。玩什麽玩?媽,我高三了啊,約了去咖啡店學習。”

蘇妤慢悠悠喝了口豆漿,說話的語調和他很像:“哦~你學習。”

祁年:“。”

“晚上睡覺前回來,別的媽不管。”蘇妤自顧自道,“對了,有空的時候把TA帶回來玩呗,在家學習的環境不比外面好?安靜自在不說,媽還能給你們做好吃的。”

“……什麽啊。”

祁年一把推開門,出去了。

他媽顯然誤會了什麽,時間緊迫他來不及多想,擠完公交車再接競跑,終于在七點四十分趕到咖啡廳門口。

周末清早,學校附近的咖啡廳冷冷清清,店員剛上工,邊圍圍裙邊查看預約的外賣訂單。

祁年在空蕩蕩的咖啡廳裏轉了一圈。

人!呢!

祁年氣鼓鼓,天生上揚的嘴角也撇了下來。找了個敞亮的靠窗位置,把書包甩上去,再拍張照片發給周硯辭。

身體陷入柔軟的卡座,宛如墜入柔軟的雲層裏,胳膊在桌面找到支撐,困倦頓時如潮水般湧來。

祁年約等于無的意志力一沖就垮,練習冊還在書包裏,自己先趴倒在書包上睡下了。

手機屏幕亮了亮,彈出條消息。

ZYC:【到了】

幾秒後,手機自動黑屏。

睡意正酣的少年一動不動,臉頰擠在臂彎裏,睫毛卷翹。

為了避開父親,周硯辭出門稍晚。

好在卡點到了。

他在門口拿上自己的預約訂單,兩杯拿鐵咖啡和兩個貝果三明治,裝在托盤裏端去找照片上的座位。

祁年選在角落的位置,他拐了個彎才看見。

腳步立刻放輕。

托盤裏的培根芝士炒蛋貝果剛出爐,焦香的培根、融化的芝士片以及嫩滑的美式炒蛋,三重複雜的香氣疊加。

還差着一步遠,祁年挺翹的鼻尖就聳了兩下,眼簾輕顫,似乎下一秒便要醒來。

周硯辭呼吸微滞,雙臂無聲地轉動,将托盤放到身後的空桌。

祁年在臂彎裏動了動,雨露均沾換成另一邊臉壓,朝着落地窗。

睫毛仍溫順地搭在眼睑上,沒醒。上翹的睫尾跳躍着點點微光,就像新生的花蕊點綴着晨露,亮閃閃地發光。

被他枕了好一陣的那半邊臉暴露在了空氣裏,肌膚細嫩,幾道衣袖褶皺壓出的淡淡紅痕。

周硯辭到他對面坐下,輕手輕腳包裏拿出紙筆。

沉吟片刻。

周硯辭很輕地按了下原子筆,收起尖銳的筆頭。

似是被百思不得其解的難題所困擾,嘴唇不自禁抿成薄薄的直線。

再沉吟片刻。

手伸出去。

筆尖找到着落點,在那柔軟臉頰上輕輕一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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