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他的容器（十四）
第44章 他的容器（十四）
簡單的休整過後，除了已經徹底失去行動力的傷員，其餘将士都站好了隊列，大多數人臉上都帶着虛弱的蒼白。
“事到如今，我也不必說什麽讓大家空有期望的話。”澤淵站在前方，看着這些年輕熟悉的臉龐，聲音不大，卻能清晰地傳到每個人的耳中。
“我們現在，後無援兵，勁敵将至，戰力幾乎喪失。”
“我們回不了家了。”
澤淵看着他們，說出的事實殘酷無比，卻不知怎的，他平淡的語氣，反而讓他們悲切無望的心情都漸漸跟着平複下來。
“而我們現在唯一能做的，也是我們最後能做的。”
将士們擡起頭，目光緊緊鎖定在澤淵的臉上，那裏有一處經過眼角的疤痕，他們都知道，造成這道疤痕的戰役九死一生，是帝國以少勝多，将蟲族趕出藍星的榮譽之戰。
“就是當好藍星的最後一道防線。”
“是盡我們最大的努力，去消耗我們的敵人，為帝國争取到能夠反映的時間。”
他頓了頓，看着他們重新燃起的戰意，一字一句：
“去為我們的家人，争取一個活下來的希望。”
“都明白了嗎？”
“明—白——！”将士們咬緊牙根，心中是熊熊燃燒的鬥志，每個人眼中都是悍不畏死的堅定。
願以我血，衛我家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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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號衛星在調控下常年萬裏無雲的天空突然泛起了陰雲，黑霧滾滾，天色霎時灰暗起來。
Beta負責對體能要求嚴格的機甲，Alpha根據身體情況由強到弱，依次負責戰艦、重武艦和輕甲艦，其餘凡是還能動作的，每人都二三配合，共同操縱地面制空武器。
而在池餘的堅持下，他分配到了除澤淵外唯一的一架白金色重型機甲。
澤淵目光有些複雜的看着他仍舊有些發白的臉色，像是想将他的樣子牢牢刻在心底。
最好下輩子，下下輩子，都不要忘記。
我一定會在見到你的第一眼，就愛上你，纏着你，再也不要浪費這許多的光陰。
……
當第一枚火炮貫穿二號衛星表面簡易的布防時，黑紅色戰甲與白金色戰甲對視一眼，腳下的助推裝置噴發，一馬當先，迎着從衛星上空壓下來的敵機飛去。
“戰——！”
“殺——啊——！”
将士們全部出動，熱烈的高呼聲震顫在整個二號衛星，那呼聲中蘊含的滔天戰意讓為首的黑金甲蟲有瞬間的停頓。
它頭上密密麻麻的複眼瞳仁跳動，看着湧上來的藍星戰艦，人性化的流露出一絲意外，而後便化為深深的不屑。
池餘看着鋪天蓋地而來的蟲兵與幾十只金甲蟲将，目光轉移到從未見過的黑甲蟲上，眼中閃過一絲警惕。
“那是守護蟲族母蟲的黑金甲蟲，平時從不離開母蟲身邊。”澤淵的聲音通過通訊裝置傳來，有些略微的失真。
“既然它也已經來了這裏，那就意味着…”
“蟲族可調動的全部兵力，都來了。”澤淵的語氣是從未有過的凝重，他與黑金甲蟲隔着漫天的炮火遙遙對望，像是印證他的話一般，伴随着一聲嘹亮的蟲鳴，無數密密麻麻的小黑點從烏雲之下顯露出來，目光所能及處，無窮無盡。
池餘一炮下去，它們竟不閃不避，數十只蟲兵殒命墜落，就有數百只繼續圍上來。他眉頭緊皺，剛要繼續進攻，心頭忽然狠狠顫動了一下。
池餘下意識轉向澤淵的方向，見他已經飛至黑金甲蟲身前，雙方體型上的巨大差距讓他呼吸一滞，目光嚴肅下來。
池餘打開戰甲側方的光刃，淺淺的黑紅色霧氣從指尖傳出，包裹在光刃之上，在昏暗的天色之下并不起眼。
不過一劍，在他身旁十米之內的蟲兵驟然被劈成兩半，他眼神冷漠的瞥了一眼黑壓壓下落的蟲屍，一刻不停地催動助推器向着澤淵的位置飛去。
黑金甲蟲看着眼前穿着黑紅色機甲的人類，一口密密麻麻的獠牙興奮地開合，後背甲殼上翻，竟是如頭盔般将複眼處保護了起來。
……是蟲神…蟲神讓殺掉的那個人類……
它張開最上方數十米的胸足，毫不在意遠處向它轟來的炮火，幾十對複眼貪婪地盯着澤淵，甲翅一震，竟是向着他俯沖而去。
與此同時，其餘的蟲兵也像是接收到什麽指令一般，竟也放棄與眼前機甲或戰艦的纏鬥，緩慢地向着黑金甲蟲和澤淵的位置包裹而去。
一名Beta将士察覺到敵人的異狀，迅速打開通訊：“元帥—元帥——！它們都朝着你的位置去了！哔——”
一陣刺耳的聲音貫穿二模，，通訊器響起滋啦滋啦的無序電流聲，他咬咬牙，向着前方的蟲潮飛去，可剛移動幾米，就被一只金甲蟲擋住了去路。
“它爹的…”
同樣的狀況在其餘戰艦之間同時發生，藍星本就所剩不多的戰艦都被蟲族戰艦和金甲蟲纏住，眼見密密麻麻的蟲兵已經将澤淵和黑金甲蟲包裹其中，通訊也被幹擾，驟然失去與澤淵的聯系，每個人的心頭都有了一絲不安。
這時，一具機甲突然上前，想要用自爆為澤淵炸出一個缺口。
可還未近前，一道激光在他身前三四米處亮起，他匆忙剎住腳步，擡頭望去，一具白金色戰甲沖入蟲潮，左手遠遠地向他打了一個作戰手勢，意思是：
外圍作戰，不得妄動。
“池副官……是池副官！”
他們接收到指令，躁動的心瞬間被安撫，最後再遠遠的看了一眼将他們完全包裹在中間的蟲潮，面對眼前的金甲蟲将，眼中戰意跳動。
“雜、碎！我讓你來你爹地盤撒尿——”
密不透風的蟲子制造出一個巨大的圓，澤淵和黑金甲蟲在圓心發生了第一次碰撞，澤淵的掌心炮在近戰之下，也只能在它泛着光澤的黑甲上留下一道淺淺的坑窪，而黑金甲蟲帶着鐮狀尖鈎的胸足也只在黑紅色機甲上留下一道劃痕。
帶着試探意味的一招一觸即分，澤淵看着黑金甲蟲，莫名的從那張滿是獠牙與複眼的臉上看到了一絲詫異。
“哔…哔哔，人…類……”
“……死。”
不太熟練的藍星語言從它的胸腔處傳出，澤淵眉心一跳，心中殺意更甚。
蟲族，竟然又一次進化了。
他看着保護住黑金甲蟲複眼的頭盔，眼中閃過一絲寒光。
“你的弱點，也是在這裏麽…”澤淵喃喃道，再次推動引擎前沖，只是左手悄悄背到身後，探出一柄小巧的純黑色匕首。
黑金甲蟲看着又一次沖上來的，比自己小了一倍有餘的機甲，眼中嘲諷意味濃厚，它揮動胸足，直面迎上前。
澤淵右手的光刃與蟲足相接，發出铮铮鐵鳴，一人一蟲近身搏擊，距離在不經意間悄悄拉進。
澤淵看着包裹住複眼的黑色頭盔，将右手的光刃猛地擲出，黑金甲蟲看着逼近眼前的光刃，有些随意的揮動胸足抵擋，光刃被輕易攔下之時，澤淵卻眼前一亮。
——就是現在！
他看着黑金甲蟲毫無遮擋的前胸，将助推火力開到最大，眨眼間，便平移到它胸前凸出的關節處，一個猛蹬，借勢向上襲出。
電光火石之間，黑金甲蟲看着逼近眼前，并不起眼的短小匕首，心中卻升起了逃竄的本能沖動。
匆忙間，它只來得及快速将胸足回刺，而顧淵感受到身後傳來的悚然，動作卻毫不停頓的向下插入頭盔縫隙。
硬度極大的甲殼被瞬間撬開一處縫隙，澤淵幾乎是用盡所有的力氣，額角與頸邊的青筋凸起到可怕的程度，爆裂的毛細血管讓他的眼中血紅一片。
“哐當”一聲，黑金甲蟲用最堅硬的蟲甲形成的頭盔驀地破碎，它看着澤淵對着自己複眼高高舉起的匕首，發出一聲急促的鳴叫。
池餘一劍斬斷已經距離澤淵不足十厘米的胸足，心口湧上來的後怕幾乎讓他的心跳猛烈到疼痛。
匕首插入腦中的“噗嗤”聲響起，澤淵心中卻沒有絲毫放松，他看着黑金甲蟲漸漸僵直的複眼，心中突然被濃濃的不祥預感籠罩。
“不好——撤——池餘——！！”
池餘轉過頭，就看到向他抱過來的黑紅色機甲，而後是轟天裂地般的爆鳴聲，池餘擡起手，眨眼間，黑金甲蟲爆炸的畫面在他眼中仿佛被放慢了百倍，他清晰的看着它漸漸解體碎裂，看着周遭圍着的蟲子意圖更緊密的将兩人圍住，看着逐漸亮起的刺目光芒。
——是真的慢下來了。
白金機甲內的池餘猛地吐出一口鮮血，當一切全部靜止的時候，他慢慢吸了口氣，平複胸口灼熱的痛意，然後輕輕的，将黑色機甲護在懷裏。
與此同時，剛剛進入蟲星的03和監察局內的阮燭感受到小世界的震動，同時停住了手中的動作。
“……完了。”
池餘在萬物停止的空間中揮了揮手，眼前緊密包裹的蟲兵頃刻間化為飛灰，他抱着澤淵，從缺口處慢慢落到地面。
池餘動作輕柔地将澤淵從機甲中抱住，他看着澤淵緊皺的眉頭，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戳了戳。而後眷戀又不舍的，緩緩收回。
“不要遺憾，哥哥……”
“再睜開眼，你就能回家了。”
池餘的眼中閃過一絲決然，他站起身，卻被一個發抖的圓球攔住了動作。
007看着已經出現道道裂痕的小世界，瞪大的眼睛中都是畏懼。
【池、池科長…你要幹、幹什麽呀…】
【007，讓開。】
池餘從機甲中脫離，他不帶絲毫感情的瞥了007一眼，揮揮手，還想再說些什麽的007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向後瞬間推出百裏。
【冷—靜—啊—池——科——長——！！】
越發遙遠的聲音漸漸聽不真切，池餘擡起手，紅光湧動，伴随着神秘而詭異的鳴嘯，竟然是生生撕裂開了一出通往星際的空間。
吐出的血液中已經帶了血塊，池餘毫不在意地擦掉下巴沾上的鮮血，同時，一頭琥珀色短發眨眼間披散到腰間，本就有些雌雄莫辨的長相更是豔麗到妖冶的程度。
他眼中的冰冷毫無生機，勢不可擋的腳步卻因身後傳來細微的拉扯感停住。
“……我的…小魚…”
冷漠無情的臉上多了一絲怔愣，池餘有些僵硬地轉過頭，對上一雙熟悉的，滿是溫柔地眼睛。
他嘴唇微動，喉頭卻哽住一般發不出任何聲音。
“小魚…乖一點……”
本就是強行蘇醒的人看着面前思入骨髓的臉，眼中的想念幾乎讓他承受不住，可靈魂傳出的虛弱還是讓他有些無奈地再次陷入沉睡。
好久不見，小魚。
……瘦了。
池餘下意識接住昏厥過去的人，臉上甚至有着從未有過的脆弱。
“……哥哥…”
“哥哥…”
帶着哽咽的聲音一遍遍呢喃在唇齒之間，池餘看着他蒼白的嘴唇，帶着些虔誠的吻在他的嘴角。
“好…哥哥，我乖。”
話音剛落，被強行凝滞的時間重新流動，撕裂的缺口平複，小世界已經生出的道道裂痕飛速愈合。
劇烈的爆炸聲在空中響起，但因為周圍蟲兵緊密厚實的包裹，反而陰差陽錯的控制住了爆炸的威力。
在空中作戰的将士們被強烈的震波震地身形一晃，他們看向爆炸的來源，眼睛瞬間充血。
“元帥—池副官——！！”
“艹它爹的，老子跟你們拼了——！”
可再次失去指令的蟲兵既沒有像以往那樣停滞四散，也沒有迎上他們的攻擊，反而同時調轉方向，向着一個地方有序飛去。
一直被它們牢牢護在後方的數十艘艦艇也在金甲蟲的保護下開始移動，池餘心中一跳，看着好不容易飛回來的007，問道：【007，裏面裝的是什麽。】
007還沒喘勻氣，聽到他的問話後連忙打開後臺：【是、是濃度極高的母蟲結晶，它們是要去藍星。】
池餘想到黑金甲蟲最後的那聲蟲鳴，心中了然。他低下頭，看了一眼昏迷中仍舊緊皺着眉頭的澤淵，放低聲音：【你留在這裏保護他。】
007條件反射般點點頭，然後有些後怕地問：【池科長，你…你這次是要幹什麽去呀？】
【去解決麻煩源頭。】
池餘穿上澤淵的黑紅色機甲，推動助力，打開通訊：“藍星将士聽令。”
“池副官！！”
“是池副官的聲音！”
“元帥也在！！他們沒死！！”
眼都殺紅了的一群人終于注意到地面的二人，緊緊揪住的心終于落下，一時眼角都有些濕潤。
池餘看着他們，語氣平靜，卻帶着不容置喙的威儀：“它們裝備了信息素毒素，要直接去攻打藍星。”
“我沒有時間多說。我需要你們盡最大努力，拖住它們去到藍星的速度。”
“我去蟲星，把母蟲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