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Chapter07
Chapter07
陸臻當然第一個明白過來夏明朗到底要做什麽,可他此時卻說不出一句話來,因為他懵了、傻了、癡了、呆了,長時間的不眠不休使他大腦遲鈍,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百味陳雜的看着床上這個自作主張、自說自話的男人。
他知道這一刻對他們來講意味着什麽,他甚至為這一刻不止一次在心裏畫着藍稿:他應該和夏明朗穿着得體的衣服,選擇一個足夠充足的時間讓父母來消化接受,在一個沒有外人、氣氛溫馨的恰當時機,講着早已推演數遍、爛熟于心的說辭,面對面坦誠的告知父母,“是的,我們彼此深愛”,而決不是選擇像現在這樣投炸彈式的方式。
陸臻一直是一個多思而行的人,他存了這樣的心思,就早早的為這一天努力着。他去市立圖書館查閱心理學資料,他向藍田請教圈內人成功的案例,他甚至注冊了幾個相關論壇和同類人共同探讨、彼此開解、相互打氣……他曾經聽說了一件真實的事情,北京一位同志被自己的愛人逼的緊了,沖動之下一個電話就向農村的父母出了櫃,當時沒有什麽,哪不想過了幾天那位父親帶着炸藥進了城,要和兒子同歸于盡……
而現在?陸臻苦笑,夏明朗難道不是在做同樣的傻事?
夏大媽離的最近,她清楚的聽到了兒子說的每個字,卻一點點都理解不了:“明明,你說的這話是什麽意思?你指着小陸幹什麽?”夏明朗沒有出聲,于是夏大媽又看向了自己的老伴:“孩他爸,這啥意思啊這?這孩子是不是病傻了?”夏向東也搖搖頭,毫無頭緒。
突然一直坐在陸臻那張行軍床上的夏明妍擡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倒抽了一口冷氣,一臉不可置信的尖叫着:“哥!你騙我!你說你是不想結婚,讓我把夏珍過繼給你,你說你萬一怎麽樣了,以後還能有人叫你一聲爹……我早怎麽沒有想到,原來是這個原因,原來是這樣,原來是為了這個人,陸臻,呵,夏珍……”夏明妍越說越輕,反反複複就這幾句,像是恍然大悟般,又像是一種悔恨。她想的是如果當年她堅持拒絕夏明朗的要求,不将夏珍讓給他,結局會不會不一樣?她為什麽沒有多長一個心眼,為什麽沒有看出來這幾年和哥出門,鎮上再漂亮的姑娘他那曾經最愛沾花惹草的哥都不會再多看一眼了……
夏明妍沉浸在自責中,沒有理仍舊一頭霧水的爸媽。
夏家二老的視線只能再一次轉向病床上的兒子。
夏明朗其實累極了,他自蘇醒到現在已經三個小時沒有合過眼,但是卻強撐着不讓自己睡。他話不能只說一半,他不能前功盡棄,他知道再也沒有比現在更适當的時機了。他在開口前又一次看向陸臻,剛才陸臻緊張和擔憂的神情全進了他的眼裏,他想回給陸臻一個“沒事,一切有我”的寬慰眼神,卻在這時意外的看到了恢複鎮定的陸臻,以及,他用唇語,一字一頓,慎重而堅定的回複:放心,我和你在一起。
夏明朗此刻無比滿足,被陸臻的一句話柔的心都化了,他笑了笑,拉過夏大媽在床邊的手,從容不迫的說道:“爸、媽,我的意思是,我愛陸臻,這輩子只會愛他一個,我們兩個是要過一輩子的。我對你們有愧疚,但是我無憾。”
在很久很久以後的一個夜晚,夏明朗都快忘了的時候,有次陸臻卻沒征兆的又一次将這個話題挑起,他一拳打在老夏的肩上,笑罵道:“你個混蛋當時到底是怎麽想的啊?剛撿回半條命,都沒來得及喘口氣就向咱爸媽投這麽大顆炸彈,且不說咱媽當時那情緒激動的,一下子跳開床邊,連我都無法近身,你沒看到嚴頭那臉黑的,啧啧,我這輩子就沒見他能氣成這樣,關鍵還沒處撒……”
夏明朗那時候一把将陸臻拉到胸口,用力揉了揉他那刺毛頭,笑的一臉得瑟:“這叫啥?這叫協調各方有利條件,攻敵不備。我是誰,咱媽唯一的兒子,嘴上是操了一輩子心的混蛋,實際上就是她那心頭肉。你自己說的,我都傷成這樣了,醫院的病危通知這麽厚一沓就壓在床頭,她也看到了。本來以為是救不成了,沒想到我又醒了,這種大悲大喜下,我倆那點破事根本就不值得提好不好?再者,那是我媽,她啥個性我還能不知道?她只要當時被壓着沒發作,她事後那骨子氣自己就一點一點磨光了。再說嚴頭,誰壓着我媽?你啊?你小子不行,她沒連着你一起拆了骨頭就不錯了,那就是得找一個知根知底的外人來,你自己想想,在那種情況下誰最合适?陳默鄭楷不在身邊,方進傷着,徐知着關着,那必須是嚴頭啊,還能有誰?咱倆被他坑的還少啊,難得算計他一次他不虧。你小子傻乎乎的,整那些有的沒有的理論知識有啥屁用,還不如老子這招直接的來的有效。學着點!”
當然這都是後話了,在當時那個情況下,确實夏家二老被他們兒子那句話給鎮住了。他們疑惑,可問題太多根本無從開口;他們憤怒,可兒子重傷躺在床上再沒力氣多說一個字;他們想斥罵陸臻讨一個說法,可還有一個外人在場,這個外人甚至是自己兒子的老領導,全天下的父母都一樣,那怕兒子再混賬不争氣,也盡量要替他兜着醜事不外揚出去……
嚴正在夏明朗睡着後,又盡心盡責的把夏家三人送回酒店,再一次留下陸臻一個人滿腹心事的守在病床前。他想了好多,不知道這事到哪才是個頭,床上那個他用他整個身心去愛的男人,會不會因為他而和家人決裂。他也擔心夏明朗的腿傷,他今早第一時間其實已經問過了那位值班醫生,回給他的只有四個字:能治,麻煩。到底怎麽治才能完全恢複到活動自如的狀态,而麻煩到底有多麻煩……
他實在是累的狠了,再也支撐不住,沉沉的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