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冉陽松開缰繩,任馬兒自在往前。

昨日煎了藥讓姑娘服下,又休息了一夜,見她稍作好轉,至今日午後才重新出發。本以為她能恢複些生氣,料不到不過兩柱香的時辰,她咳嗽又重,虛弱無力地靠着自己。

過于溫順的她,竟讓自己有種措手不及的感覺。

他寧願她作戲,耍計,甚至如常甩他巴掌或戲弄自己一番,也好過奄奄一息。

從下而望,她眼眸輕合,秀眉輕蹙,似乎有什麽憂愁牽住她的思緒。他忍不住伸出撫平那川字印記。

懷內的人兒輕顫了顫,半張沉重的眼眸。

“阿陽!”

從致輕喚。聲音摻着病氣和沙啞。

“怎麽了?頭又疼?”是不是神志不清?自從得知他姓冉,一路上她都故意稱他作冉爺,阿陽之名仿佛只存在于梅院裏。

如玉般的小手扯住他胸前的衣衫,企圖尋回些靠依。她說:“現在還來得及,送我回去吧……咳咳……阿陽,我累了!”

說罷,往他厚實的胸膛蹭了蹭,如一只溫順的小貓,瞬間收起所有的利爪。

冉陽一怔。

不明白她為何示弱?

還是病糊塗了?

“我家裏有人要見你。你要與我回去一趟?”六嬸娘因這樁心願入魔,病入膏肓,纏于榻間,大夫說藥石罔效。

心病還須心藥醫,解鈴還需系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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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他不惜親身潛藏于梅院半載,屈身為院工,只為解開六嬸娘的心願,讓六叔一家從拾笑聲。

黑睫一揚,她反問:“為何要見我?”

她自小養于深閨,根本無人識。而冉陽操江南的口音,應是來自江南一帶,但她卻猜不透對方因何大費周章要見自己。

冉陽不是一般的江湖粗漢。他武功之高深不可測,渾身霸氣,張狂無度,與梅院的院工阿陽完全是兩個人。

“你見了,就知道。”

“咳咳……”

從致咳嗽聲又起,嗆得一張小臉漲紅,眼角擠出數點淚珠。她小手擰皺他的衣衫,緩過心腔的氣,她反問:“是不是你……你也不知?”

這小女子真是聰明得過分。

冉陽不答,只是替她掃背順氣。

知自己沒有猜錯,她又問:“你家誰要見我?”這問題雖有些遲,總得有個底,才能有照應。

冉陽掃背的手一住,憶起美麗善良的六嬸兒,眼眸一沉,幽幽地答:“我家六嬸兒。”

六嬸?!

從致不曾想過,想見自己的人是女子,而不是男人。

這事情沒有想像中的複雜。

她咽了一口唾沫,說:“你送我去西府。我保證會抽空與你回家見你家的六嬸兒。我保證。”

怕他不信,她加重語調重複。

“姑娘你的保證不值一個銅錢。”相處了半載,他早知她的性情,她的承諾如梅花挂枝頭是甚美的,一但墜于泥地便一文不值。

真是難搞的男人。

從致直起身子,離開這堵溫厚的臂彎。她輕擡眼,黑睫輕晃如扇,目光纏上他的眼:“你要如何才相信我?”

“先随我回家再說。”他殘忍地拒絕,粗糙的指卻溫柔替她試去眼角的淚珠。觸及她的肌膚,頓覺一股燙熱。

她溫病又發了!

拍掉他的指,不讓他觸碰到自己,從致惱問:“我成親比不上去你家見一個人重要?”

冉陽輕俯身湊近,兩人不過是一指之距,氣息交錯,他的眼中有她,她的眼內影着他,兩人糾纏不清。

故意岔開話題。

他道:“你病了?”

大掌覆上她冒着熱汗的額間,熱氣燙着他的手心,令他不禁皺眉。本以為她身子雖嬌貴,但一路有他細心呵護,未致招病。

看來她的嬌弱不是裝的,而自己的确粗心了。

從致抓住他的手腕,罵道:“生病的是你!”一雙眼眸因熱氣顯得又清又亮,直逼視某人的眼。

冉陽的掌滑下托住她的尖尖下颌,面紗下的肌膚滾燙着,将她帶近。指尖用力一捏,強迫她擡臉面向自己。

“我病了?!”低沉的嗓音帶着惑人的力度。

他一出聲,連自己都不敢相信。要怪只能怪眼前的女子太熱,連他也一塊燒起來了。

從致全身發熱,尤其是腦袋,熱得雙眼直冒水珠,偏她的心冷如冰雪,再添十把柴火也無法點燃。

聽得她繼續罵:“病得還不輕呢!沒病為何半路劫了別人的新娘只為帶回家見你的六嬸。倒不如說是被我容貌所惑,心中有情,怒而劫之,還合常理。”

“你希望我心中有情?”某人語氣不自覺地顯得有些急切。

從致松開抓皺的衣衫,扯下他的手。“阿陽我給你一個忠告,談情需尋姑娘,絕不要找夫人。我是易家夫人。”

易河與陸從致交換庚貼當日,已讓官府調轉戶籍。她名義上已是西府易家的女主人,這點毋庸置疑,也不可欺人。

冉陽反手扣住她的小手,反斥:“你這不甘不願的易夫人有何意義?”

頭一緊,痛得她合上雙眸,謝絕一切的深情。

身子一軟,倒在他懷內。

冉陽松開手,改為圈住她的纖腰,深怕她墜馬。見她已倦倒于懷內,呼吸略重,他喃喃自言:“你何必認命呢!我所認識的陸從致根本不信命。”

從致身體又重又沉,幾乎無力移動,但腦袋異常清晰,冉陽這句輕喃清楚地傳入耳,再強行擠入心底。

是的。

陸從致不信命,更不會認命。

易河不過是她離開齊府的跳板,她根本沒想過要與易河攜手一生,做一對只羨鴛鴦不羨仙的眷侶。

至于她該如何離開易河,早已和郁青定下計劃。

若不是半路殺出一個冉陽。哼!

駿馬忽地一驚,步履一亂,一颠一簸讓頭疼不止的從致,抓住身前鐵臂。她痛叫出聲:“嗯……”

冷汗一滴接一滴,濕了她的兩鬓。

冉陽勒緊缰繩,粗眉一挑,耳聽八方。

無人的小道埋伏着一隊人馬,有五人,吐息沉穩,武功怕是不低呀。剛剛他一門心思從繞着從致,故一時沒有注意,現驚覺時已被團團包圍。

小道上突然竄出五道人影,高矮肥瘦各異,清一色的壯漢,長着一臉我是大惡人的相貌,完全沒有一絲善意。

漠河五虎。

冉陽記得他們。

在漠河一帶誰人不知他們的惡行,記得一年前他途經漠河遇虎二在村莊欺負手無寸鐵的婦人,一出手要了他一只手臂。

而三日後被虎大與虎五半路追截,打傷了虎大,要了虎五的一條腿。

自此他和漠河五虎結下濃得化不開的仇恨。

他們從常大刀的口中得知冉陽重了江湖,一路追趕,深怕被別人先追上他,現下終于截住他的去路。

新仇舊恨,一并清算。

虎大一揮大刀,揚起一陣勁風将嫩綠的葉芽吹的“沙沙”作響。他揚起道:“冉爺,我漠河五虎敬你是一條鐵铮铮漢子,料不到你膽小如鼠,竟躲我們兄弟半年不應戰。”

他一橫大刀,呼叫:“現下該算算賬了!”

出門不利,不是天意,絕對是人為。

常大刀向來有恃無恐,想見他吃癟,肯定不留餘力散播他重出江湖的消息。來了一個毒仙,現在又來了漠河五虎,往後不知還會竄出什麽樣的人物!

他向來習慣獨持一劍行走江湖,一人對敵,倒不是問題。

問題是從致。

他不願她有一丁點兒的損傷。

她身子仍是發燙,如一團火,不停地燃燒。他俯身輕聲道:“姑娘。抓好。”

“嗯!”

從致迷糊地應了聲。

頭抽痛,身體發熱,腦袋昏昏沉沉,眼前景像模糊不清,便是睜眼也是一片白晃。她只得靠緊這一方厚實的胸膛,壓根不知眼前危急的情況。

冉陽在江湖是出名的不近女/色,喜獨來獨往的大劍客。何時懷內竟親昵地摟着一名美嬌娘。

這也算是奇景。

虎大不禁出聲調笑:“嘿嘿……冉爺豔福不淺呀!是打哪來的美人兒,也讓我們兄弟沾沾葷。”

說罷,刀鋒直逼——

冉陽摟着從致,躍下馬與五虎對戰。

漠河五虎,都是身懷絕技,一虎不足懼,五虎齊出就得小心了,都是窮兇極狠的大惡之人。

他忙着擋刀截槍。

青衫如虹一閃一現,身前的白衫女子仿佛已被隐去。

事情發生的太快了。

不過是彈指之間,那本靜靜靠着他的白衫女子肩膀插進一枝飛虻,她緊閉的水眸一瞪,張嘴一噴,面紗染紅,随即倒地不起。

冉陽一愕,怒火從丹田湧出。虎五的弩未收,被他怒喝一聲:“啊!”

大掌一掃,馬上往後飛跌,直撞大樹而倒,吐血身亡。

虎大一見,握刀上前,卻不知冉陽已控不住自己的怒火,被他掌風一掃也負傷倒地不起,其他三虎,臉有懼色,忙上前扶他。

進退兩難之間。

有人出聲道:“我要是你們,撿回小命就趕緊逃!”

虎二定眼一瞧,一道紅豔的身影突然閃進眼內。那襲既紅又豔衣裳,連春風也不敢沾染,一頭長及腰間的發絲自然披散,如冰雪般瑩亮透白。

紅衣白發,不正是九勢樓樓主。

兩大高手出現。他們連一點勝算也沒有,虎二扶着虎大,虎三和虎四擡着虎五,漠河五虎如來時般迅速消失不見。

九勢樓樓主走向冉陽,笑問:“聽聞你從郁公子哪劫了他的紅顏知己。他出萬金緝拿你。現在是什麽情況?”

行近,卻發現白衣女子中箭倒下。一襲雪白的衣衫在肩膀處開出一朵豔紅的牡丹,并迅速擴散。

腥稠的血腥味在空中飄散……

冉陽沒理會他揶揄,彙入真氣護住她心脈。

便是家人,也不曾讓他如此驚慌。

剎筆收起臉上的笑意,遞上一只青瓷瓶,道:“洪神醫的轉魂大補丹。”

冉陽收住真氣,接過,倒出一顆藥丸,扯掉從致沾血的面紗,想塞入她的小嘴裏,偏她痛昏前死咬着牙齒。

他扣住她的臉頰,強行打開她的小嘴,将藥丸喂入。

見此,剎筆笑道:“五百兩,謝冉爺光顧。”

冉陽不作聲,繞過斷箭,小心抱起昏迷的從致。她本溫病發作,現又中箭受傷,得趕緊找個地方安置她。

剎筆這才将目光移向受傷的女子,她白淨的小臉沾血,瞧不真切,倒是脖間那七片翡翠柳葉一下子勾住他的目光。

他大步上前,擋住友人的去路質問:“她……她和柳七俠是何關系?”

冉陽瞪了他一眼,不悅地吐出兩字:“滾開!”

剎筆不讓。

他縱身一躍,飛身上馬,抱着受傷的從致,直奔下個小鎮。

作者有話要說:

抱歉,這兩日神魂不在,碼不了!

繼續努力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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