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不速之客分為兩種,前者像豐叔那般不讓人讨厭的,後者如眼前持劍又怒目猙獰的青年,像個燙手山芋恨不得拿起掃帚掃走。
郁青躲在窗邊,背抵木牆,不敢妄動。
千想萬想都料不到這人竟敢找上門。
真是多事之春。
窗外,紅花羊蹄甲樹下站着一名灰衣青年,冷冷地越過陳帛凝視着院內的某扇窗,仿佛要将木牆看穿。
只盼能瞧見思念之人的身姿。
他已相思入骨,輾轉反側無法成眠,心裏眼裏滿滿都是她的身影。
陳帛硬着頭皮攔下。她說:“二少爺請回吧!別為難姑娘。”
他這樣直闖易府的女眷重地,着實不妥。
齊傲人繃着臉,反駁:“我來見我的五妹,你這小丫頭憑什麽攔着。讓開。”
就憑你居心不良,持劍闖入啊!
陳帛又不是不知他對齊五的用心,怎能讓他入內。不要說現在屋裏不是真正的齊五,就算是,也不能讓他壞了五姑娘的名節。
姑娘家的名節重要,已為人婦的女子更是重中之重,不容有一結蒙塵。
“二少爺,姑娘已是易家婦,便是見了面又如何?”陳帛決定拔刀。若一刀不行,她不介意多刺幾刀。
此言一出。
齊傲人神魂一震,後退兩步,背撞上紅花羊蹄甲樹,撞下一地淺紫的花兒。他大眼一瞪,薄唇顫動,卻吐不出一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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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是不知……
只是故意忽略……不願承認這事實。
出嫁前夜,他要帶五妹離開,偏五妹不願,甚至不惜出言刺傷他。他無奈離去,只是日複一日,思念之心又急又切。
待自己清醒之時已過了半月,齊五已嫁入易家。他茫然不知所措,再回望,人已在西府易家牆外。
陳帛知他真心,但人倫要顧,道德也不可抛,要怪只能怪他與大姑娘注定沒緣。
能怪誰呢。
陳帛勸道:“二少爺聽婢子一言,趕緊回去吧。相見争不如不見。別為難自己,也別為難姑娘了。”
趁易家人還沒發現,得趕緊請這尊“大神”離開。要不然毀了姑娘的名節,說她偷漢子,那就真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這惡名。
一人要進,一人要趕,僵持不下。
“是要為難誰?”突然有人出聲說道。
聲音不太,卻夾雜着幾分不悅。
他婚後彙洋樓後院已成為易家重地,是他和夫人的住處。一般閑雜人等皆不得入內,尤其是男人,尤其是年輕,尤其是貌好的男人。
陳帛一驚,忙上前喚了聲:“姑爺!”
“嗯。”
易河淡掃了她一眼,反問:“你眼內還有我這個姑爺!真是難得呀!”這丫頭仗着妻子寵她,對他向來沒大沒小,時常來破壞他夫妻恩愛。現更厲害竟敢招惹男人來後院了,還敢喚他作姑爺。啧!
“姑爺就是姑爺呀!”陳帛厚顏地回道,再來個先聲奪人。“姑爺來得正好。這位是齊府二少齊傲人,齊公子。他是我家姑娘的二哥。”
又轉首對齊二少介紹:“二少爺,這位是我家姑娘的夫婿,易姑爺。”
情敵相見份外眼紅。
齊傲人握劍的手,指節泛白,極力忍下心中的怒火,方不拔劍相向。他的五妹……本只屬于他的五妹。
現下,竟是……竟冠上另一個男人的姓。
不再只是他齊二的五妹了。
這教他如何忍受,他又痛又恨。
易河挑高眉頭,上下打量這名的妻子娘家親舅。傳言他是曾有耳聞的,關于齊二少迷戀自己那有趣又聰慧的妻子。
本來他是不太相信的,一名傳聞容顏已毀的女子怎連自家的哥哥也迷住,繼而被人散播傳聞。
不過是無所依靠的孤女被人所欺罷!
婚後,有一日,他撫着妻子光滑的臉容問:“不是說你的臉有疤,容顏已毀嗎?”
他怎瞧都不見那些“疤”呀!
妻子微仰首,撩高額角的發,指着一道不足寸長的小疤痕答:“這就是!”是她當年被母親匆忙藏在暗室內,不小心撞破的傷疤,尋常她不欲讓人知曉,故以發覆之。
滿樹紅花,春光明媚。
兩名男子在樹下劍張跋扈,誰也沒有開腔,相互打量,相互瞧對方不順眼。看得陳帛一個驚心動魄,生怕二人一言不發直接大打出手,殺個你死我活。
終于。
兩男子你眼看我眼,已看得令人發寒,生怕看出個什麽感情來。
易河率先拱手作禮,開腔道:“原來是妻舅來了。歡迎。”
那頭的人忙回了一句:“不敢當。”
妻舅這一稱呼,他怎能當。
兩人又無言。
易河問:“妻舅是來見我妻子的?”妻子一詞又沉又重又撞上了齊二的胸口,他扶着樹杆,狠咬牙平複心口的疼痛。
見此,易河得意地說:“我這就去請她出來,與妻舅見見。”說罷,不顧一臉發青又欲言又止的陳帛,轉身入內。
獨留她面對這名受傷的“妻舅”。
易河一入內,便見妻子坐在床沿看書。
近行,發現不是賬冊。
因陸雪生前經商,那些生意後來落在其“女兒”之手,因此,每隔一段時間都有專人送賬冊給她審閱。
他愛極了她認真看賬冊的模樣。易河卻不知郁青手中的賬冊正是從易家搶過來的生意,怕要是他知道,估計會氣得吐血吧!
栽了不要緊。
竟栽在一名小女手中,這小女子還是自己可愛的小妻子。
易河在床沿坐下,偷偷地瞄了眼妻子手中的書《世說新語》,今日怎麽有興致看這小雜書來了。
“夫人在看啥呀?”他明知故問。
郁青将書一遞,攤開的書扉的題目是“阮籍嫂嘗還家”。
這……
妻子肯定知道院前有誰,她的意思是誰不符合禮教呀?
他額間忽冒冷汗,不知如何表言。在妻舅面前他還得意洋洋地說要請妻子外出,但此時他卻不敢提一個字。
一轉話題,易河輕摟着她說:“最近天氣轉暖了,夫人想不想外出踏青?”
“爺,忙着打理易家的生意。怎敢勞駕你。”郁青也不掙紮,随他摟着,更過分的事都有……現下推開他太矯情了。
她與從致不一樣,從不矯情。
“嘻嘻……夫人別擔心。有仲秋在不怕,夫人你可別這般客氣,作丈夫的陪妻子又怎說勞駕呢!”
他恨不得她多多勞駕自己呢!
兩人雖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他是真心喜愛這名過于冷漠的妻子。越是相處越是喜愛,來了一名傳聞中的妻舅,見他一臉情癡,竟讓他心生妒忌。
他的妻只能是他一個人,不許旁人觊觎。
“爺,是想偷懶吧。可別拿我來當借口。免得寒賬房笑話你。”
易河的心思被拆穿,只呵呵地傻笑幾聲應對。
郁青将書一擱,又問:“這時爺不在賬房,來這做什麽?”
“呃……”易河一怔。
總不能說聽到萬名報告有陌生男子闖入彙洋樓,他心急如焚趕來。生怕妻子背夫偷漢,丢下自己與別的男人跑了!
這麽丢人,讓他如何直說。
“我聽廚房的趙大叔說你這兩日吃得少,怕你生病了,特地來瞧瞧。”對不住呀,趙大廚只能拿你來擋一擋。
分明是借口。
郁青也不拆穿他。“我本吃得少。爺不必擔心,趕緊回去吧!免得寒賬房又來尋人,陷我于不義。我可不願被人罵作什麽狐貍精呀蜘蛛精呀!”
“誰讓我家五姑娘這般誘人,害我日日都舍不得離你一步。”說罷,往那又滑又嫩的小臉上親了一口。
郁青猛地推開他,一本正經地教訓。“這是大白天,哪來這般不知羞。趕緊回去。”說罷,她率先起身,不願與他過于親近。
她的妻子保守又嚴肅。
不過,這也是一種樂趣不是嗎?
易河笑着跨步出門。
一出門,卻見紅花羊蹄甲樹下的青年,恨恨地瞪着自己。
吖!
怎把妻舅給忘了呢!
他根本連提都不敢提呀,硬着頭皮上前,易河說:“我娘子剛入睡。妻舅若不介意請于客房歇下,等她醒了,再喚你。”
齊傲人一咬牙,吐了句:“打擾了。”提步躍出高牆不知所蹤。
哎喲,江湖個性就是直率。明明大門就哪,偏要越牆而入,又不宵小要打易家的錢庫主意。慢,他對財帛不感興趣,卻對他新娘子動心呀!
這簡直糟到極點的認知。
他雖是錢鬼,但妻子只有一個呀!
易河轉出彙洋樓,萬名就在門外等候。
他一改笑臉,與他說:“老萬,你往後親自守在此。不許有人拐跑了夫人。若弄丢了夫人,我就拿你來抵。”
說罷,直接轉回書房,不顧屬下反應。
萬名腳一住,方正的臉轉為黑沉,腦袋裏忽然有千萬匹駿馬奔過……直接将他踩懵。這個……他……他可是個大男人……怎……怎麽抵?
爺,這是瘋了?
還是自己傻了?
萬名咬住拇指,欲哭無淚。
作者有話要說:
山上竟然下雪了,好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