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窗扉半開,桌上的茶水已涼。
陸從致靠坐在窗邊,水眸半眯,視線落在對面街的屋檐青瓦之上。春雨如綿輕輕地飄灑,甚至彙不成一方小河。
雨聲寂靜,室內安然。
豐叔推門入內,見她安靜如斯,提起一壺熱水輕擱于桌面,道:“別坐在窗邊吹涼風,瞧茶都涼了!”
說罷,一勾手指,将叉竿一收入內,窗子一關,關上一朝春風春雨。室內頓時暖和了,桌上又添上了幾分熱霧。
陸從致拉回了視線,淡了豐叔一眼,将他的關懷看在眼內。
他年紀不過四十來歲,且尚未娶妻生兒,實是一名江湖粗漢子,對自己卻關懷備至。她明白豐叔疼她,這份疼愛發自于他的內心,沒摻半絲虛假。
只是……
“我曾問過母親你為何要來保護我們母女倆?”從致徐徐開腔道。
豐叔倒水的手一晃,随即又穩穩地倒好熱水,推到她跟前說:“喝口熱水,暖暖身子。”罷了,反問道:“那你母親怎麽說?”
“母親說你吃飽了撐着的,沒事找事。”這是陸雪原話的一段,後半段則是感嘆自己美貌無雙,令江湖俠客也自投羅網雲雲。從致不願提及。
“哈哈……”
聞得陸美人挖苦,豐叔昂首大笑。
南雪的美是涼國公認的,多少癡男仰慕,多少怨女含妒。她卻不将危險當作危險,依然我行我素,膽大包天。
興許,姓陸者膽量都是天生自帶的,旁人有所不及。
這些年,他替她趕跑了多少居心不良的男女。不過,她也說對了,他的确是吃飽了撐着的,管了自己不應該管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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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從致見此,問道:“母親說對了?!”
擺擺手,豐叔收住笑聲,回答:“也不全對。你母親她光是仗着容貌便能傾一城,她卻只愛使喚自己的才智。”
水眸一揚,清明一現。
陸從致伸直懶洋的腰姿,嗓音一沉,說道:“所以母親早就知道你是風數劍客周遼,卻不肯透露半點風聲?”
茶杯和茶壺的熱氣袅袅,令豐叔瞬間錯覺,仿佛自己不太熟悉眼前的女娃,仿佛她是另外一個人,是自己從未見識過的女子。
豐叔,即周遼。
風數劍客名揚江湖已久,是江湖中的大前輩,與柳七俊齊名。
“你——”
她是如何得知自己的身份?
他已成為江湖中傳說中的傳說,只在坊間偶爾讓人提起,能指認他的人幾乎已沒有幾個,又因他随着陸雪到邺城入梅院,消失于江湖已十多年。
陸從致甚至不是江湖人,整日躲在閨閣內,甚少出門。她是如何知曉自己的身份?
周遼吃驚屬正常。
而陸從致淡定的扶着杯沿,看着霧氣升起,散開……化為虛無。
“能讓風數劍客甘願作保镖肯定不會因我母親的容顏。那張過于華麗的臉,并不是人人都喜愛。”她緩了一口氣,又言:“我想了想如果我父親是柳七,那麽在江湖上旗鼓相當的兩大劍客會不會是好友呢。”
提起失蹤多年的摯友,周遼垂眸,無語。
一開始只是自己的猜想,現下見豐叔的表現,她已肯定了兩人的關系。
只是——
“所以讓你保護我和母親的人肯定是柳七吧!”
周遼不否認。
約十七年前,他于麗水十裏外的小村偶遇柳七,他一路風塵仆仆,仍不減半分清雅。與他共坐于茶寮,一盤饅頭,兩碟花生,烈酒幾壇,把話細數。
臨別時,柳七擔心道:那女子貌有多色,恐遭人觊觎。若周兄有閑,盼兄路經樂清時前去守護數天,待弟辦事畢,定趕往。
見他帶着幾分腼腆,赧然于色。
自然明白這女子在他心中的份量。
也是,柳七為何被稱為柳七俊,便是他模樣俊俏呀,俊得江湖一票俠女娘子追随,卻瞧不上眼,寧願孤身一人,也不屈就。
他卻主動訂下婚事,一臉挂念,看來此女子非是等閑人物。
他拍了拍他的肩膀,應下:哎喲,瞧你這擔憂的模樣。為兄就是沒有閑,也得去一趟看看弟妹。別擔心,有我呢!
柳七解釋:實在是那女子膽子大,性子又傲。(想起兩人結緣的經過,他着實無法省心。)
還能比你柳七俊更高傲?!
周遼暗地想,也不好拆臺,只寬慰了幾句,一口應下。開始以為是幾日時光暫時守護,結果一護,竟長達十七年之久。
這緣份呀,誰曾料到。
“啊!”
陸從致糾正。“他不知我的存在,應該只讓你護着我母親。”
因陸從致的推論正确,周遼一直沉默。她又問:“也就是說你最後看見他時,他仍是挂念着我母親,不曾想抛棄她。”
“……你……你說什麽傻話。陸姑娘這般女子誰……誰舍得抛開?還棄?”周遼好不容易反駁了一句。
只要陸雪願意便是一國之後,也是手到拿來的,不需費神。
“那麽當時柳七到底忙什麽?竟托你相護。”從致又問。
周遼擡首,細想了想答:“當時魔教副教主潛入江湖作亂,許多門派中人受害,而他查得那人下落正前往追捕。”
“結果呢?”
“唉!”
他幽幽一嘆。“兩人自此下落不明。”
聞言,陸從致輕合眼眸,心中升起一絲不祥的念頭。
她不自覺地握緊拳頭,壓下浮動的思緒,轉而問:“你近幾日是忙着去搜尋他的下落?在十七年之後。”
“我怕當時錯過了什麽線索。”
手中的茶又涼了。
陸從致不曾喝一口,又推開茶杯,聲線一冷。“我追問過母親,但她不說。豐叔呀,你是因為對我母親有情,還是對我父親有情,方無怨無悔地繼續守護我?”
“砰!”
椅子往向倒下發出一聲巨響,而對座的中年顫顫地站起身,不知是怒,還是驚。他語不成調地罵道:“你……你……你胡說……胡說八道什麽。我又……怎麽……”
不管是對陸雪有情,還是對柳七有情,都是天地不許,道德不許,他自己也不許的事。這小娃怎能,怎敢當面質問他。
“你嘴巴可以不承認,但你的心呢?”
陸從致卻不願就此放手,繼續逼問:“可有問過你的心?你的心又偏向哪?”
“閉……閉嘴!”
周遼怒吼一聲,卻見那陸姓小女子,嘴角一扯,“你害怕什麽呢?我又無法逼你承認什麽。”
“你……你——”
周遼被她直面捅了一刀,心思激蕩,又無語反駁,一咬牙甩袖離去。
冉陽本在大堂靠窗的位置,埋首處理弱水樓的業務。凡是重要的業務雖是他親自批改,方能實施,他一路外出之時,賬冊或南家,弱水樓的事務都是由于景居中送返。
清晨細雨紛揚,無法趕路,暫時在客棧歇下,他便着手處理業務。
這會聞得樓上的聲響,忙疾奔查看,卻見豐叔身影一閃,已消失于細雨之中。他沖入陸從致的房間,見她撐開叉竿,将緊閉的窗戶推開,讓春風春雨飄入室內。
他仔細的觀察她冷然的臉容,瞧不出一絲有異。
“下雨了,天冷。”說罷,手一揚,收起叉竿,重新關上了窗戶。
陸從致轉過身,不再關心窗戶的開關,淡淡地看着他。“冉爺事業繁重,上來有何事?”見他扶起倒地的木椅,一臉好奇。
“豐叔怎麽了?”冉陽問。
她答:“他有事先去處理。”
“需要等他回來,再出發嗎?”冉陽邊問邊摸了一下茶壺,發現水已涼,轉身到門外喚店小二要了一壺熱水。
這女子嗜茶如命,怎容涼水配茶。
換下熱水,将茶杯推給她,冉陽再問:“什麽事這般着急?不需要等等?”
從致将茶杯握在手中,熱氣又熏起,霧氣飄散。“自是他的私事。我們繼續上路,他若處理好了,定會尋來。”
答得一字不漏,探不出問題。
冉陽也明白,若陸從致不願透露,他連個理由也探不到。與她閑聊幾句,見她無異色,喚來于景守在門前,他繼續回到大堂繼續處理賬冊。
看着緊閉的窗,溫柔的春風止于窗外,如柳絮的春雨潤濕了窗棂,卻已與她無關。
陸從致一直握緊的小手,終于張開了,手心中躺着一紙短箋,寥寥幾字,卻關系到她的一生。
冉陽,這一回我不惜氣走豐叔,只為了與你作個了斷。輸或是贏咱們走着瞧吧!你以為與我訂下婚盟便一了百了嗎?!
她燃起燭火,将紙箋化為灰燼。
作者有話要說:
閑下來重新瞧瞧這文,真是吓壞了自己。好想重頭修改……嗚……冷靜了幾日,還是想将它寫完,來年雜事多,也不知有沒有靜下來寫文的時光。
且一但斷了,很難接上。
不論如何還是先把此文寫完吧!!不好的地方,請見原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