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八
八
唐納德走進秘密基地,安塞爾正坐在椅子上,一手拿着酒杯,一手托着下巴,神情看起來有些恍惚,眼睛裏帶了點迷蒙的水霧。
“不打算繼續躲着我了?”唐納德走上前,自顧自地拉開椅子坐下。
“躲也躲不掉的,你是國王,如果真的想找到輕而易舉。”安塞爾擡起霧蒙蒙的眸子看了唐納德一眼,然後拿起早就準備好的另一個酒杯,給唐納德倒酒。
安塞爾親自釀的酒味道非常獨特,濃郁的酒香散開,唐納德伸手接過酒杯,輕輕抿了一口酒。
“其實你不用躲着我,說實話,我只是想和你做朋友。”
安塞爾晃了晃酒杯:“真的?國王陛下應該不會喜歡強迫別人吧?”
“當然不會。”唐納德勾了勾唇角,“我沒有那樣的愛好。”
安塞爾注視着唐納德半晌,随後點點頭道:“好吧,小唐,那我相信你了。”
唐納德說:“看樣子你之前确實對我這個國王有些誤會。”
“前幾天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看不如,我請你吃一頓火鍋怎麽樣?”
說着,安塞爾站起身往竈臺櫃子的方向走去,他的步伐有一些飄忽,唐納德見狀也起身跟了過去。
只見安塞爾從櫃子裏拿出一口圓形大鍋,接着又掏出一個鐵架子,把架子放在桌子上,圓圓的大鍋放在架子上,鍋裏倒滿了水,架子下生火。
“今天剛買回來殺的。”安塞爾不知從哪兒拿出一直剝了皮的母雞,在唐納德的面前晃了晃,然後拿起菜刀,手起刀落,一整只雞剁成了碎塊。
唐納德見到這粗魯的場景不自覺地後退一步。
安塞爾側過頭來,對他嘿嘿一笑:“站那麽遠幹什麽,國王陛下是看不得這種殺戮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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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納德解釋道:“确實從沒見過。”
“一直都吃現成的,肯定沒見過啦。”
安塞爾把剁好的雞塊倒進了鍋裏。
“先煮着,等下把血沫子撈出來,就可以涮菜吃了。”安塞爾回到椅子上坐下,舉了舉酒杯:“我們先喝點酒?”
“好。”
唐納德喝了兩杯酒,看着鍋裏咕嚕冒泡泡的湯汁,擡起頭疑惑地問道:“你之前和我說,你不是這裏的人,那你的家鄉到底在哪裏?”
“我的家鄉,叫龍族。”安塞爾笑了一聲,“沒有聽說過吧?”
“龍?”
龍可是一種邪惡兇殘的動物,唐納德更加疑惑了。
“嗯,總之回到那裏有些困難,我也一直在找回去的方法。”
安塞爾又重新用一只手托住了下巴,他說起自己的家鄉時,臉上就多了點難掩的落寞之色。
唐納德擡起酒杯,力度恰到好處地與安塞爾手裏的酒杯碰了碰。
安塞爾失神一笑,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你可以和我說說看更多的信息。”
放下酒杯,唐納德注視着安塞爾的眼睛:“我可以幫你。”
他的話音簡短有力,安塞爾突然一愣,而後像是突然醒悟了一般,拍了拍自己的腦袋:“哦天啊,我怎麽忘了,這兒還有一個大國王——小唐同志,你真的願意幫我?”
“當然。”
唐納德肯定地道。
安塞爾頓了頓,随後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我想要進王宮的藏書室看看。”
王宮的藏書室單獨修建在西殿的地下室,裏面藏書非常豐富,即使是一些民間禁書在藏書室裏也有單獨的手抄本。
到了如今,藏書室已經擴充到西殿的一樓和二樓了,并且看守嚴格,只有國王才能夠自由出入,其它的即使是史密斯伯爵出入也有次數限制。
這是王宮裏很早以前就定下的規矩。
安塞爾顯然是知道這些規定的,他看了看唐納德略有些為難的臉色,又說道:“如果,國王陛下覺得不方便的話,那就……”
“可以。”唐納德點頭應允道。
安塞爾眨了眨眼。
“王詩藏書閣有嚴格的規定,即使是我也不能太輕易打破先王的規定。”唐納德道,“但你可以做我的貼身仆從,跟着我一起自由出入。”
安塞爾似乎有些苦惱:“我好不容易轉入廚房部門,這我得考慮一下,我可是給了廚師長兩千馬克呢……”
唐納德:“……”
“王宮裏是禁止貪污賄賂的,”國王輕輕嘆了口氣,“你……算了。”
安塞爾自知理虧,站起身來,鄭重其事地握住了唐納德的手,行了一個不倫不類的鞠躬禮:“陛下,我答應做您的貼身仆從了。”
唐納德低頭看着安塞爾修長有力的雙手,低低地應了一聲。
……
幾天之後,剛剛結束了議會的唐納德從正殿裏走出,就看到了朝他迎面走來的高挑身影。
安塞爾換上了王宮裏專屬于貼身仆從的制服,素色的襯衫配修身的長褲,明明是一套非常簡單的制服,穿在安塞爾身上就顯得格外與衆不同。
唐納德輕輕眯起了眼睛,站在原地,等着安塞爾走到他的身邊。
“陛下,你的貼身仆從已就位。”
唐納德勾了勾唇角:“挺适合你的。”
“陛下今天有什麽安排?”安塞爾問。
“今天确實有事要出門。”唐納德看向宮門的方向,“準備馬車,去達爾男爵家。”
唐納德選擇了低調的出行馬車,安塞爾坐在他的對面,馬車內部的環境寬敞而舒适。
到了達爾男爵家,有仆從提前看見了馬車,立刻進去通知主人。
很快,一位長相普通但氣質非常溫和的中年女人走了出來,她正是達爾男爵的妻子,莎莉夫人。
“國王陛下,您怎麽來了?我們還沒有來得及設宴招待您……”莎莉夫人打開院門,有些局促地說道。
“沒事。”唐納德平和地看向她,“聽說達爾男爵這幾天病得很嚴重,已經連續三天沒來議會廳了,我過來看看他。”
莎莉夫人趕緊把唐納德迎進了屋,原本躺在床上重病不起的達爾男爵,一聽說國王親自來家裏探望自己,更是直接拖着病重的身體從房間裏走了出來。
莎莉夫人見狀立馬上前去攙扶自己的丈夫,扶着她在唐納德對面的沙發上坐下,并叫來了家裏的女仆準備豐富的招待食物。
很快,豐富的水果和小吃都端上了茶幾,幾杯冒着熱氣的咖啡散發着香濃的氣味。
唐納德拿起咖啡,慢慢地喝着。
“陛下,您親自來探望我,咳咳……我真的非常感謝您,咳,咳咳……”達爾男爵一邊感激地說着,一邊又不停咳嗽起來。
莎莉夫人趕緊給丈夫倒了一杯熱水,男爵喝了幾口後,總算緩過勁兒來。
“達爾男爵,你得了什麽病,看起來如此嚴重?”唐納德問。
“只是一點頑固的肺病而已,會不停地咳嗽。”達爾男爵搖了搖頭。
唐納德又慰問了他幾句,然後似是随意地問道:“達爾男爵,我進門之前看到院子裏矗立着一個雕像,看起來十分精致,不知道是出自哪位雕刻家之手?”
他的話音一落,達爾男爵的臉色微微一變,雖然很快又恢複了正常,但這細微的變化卻沒有逃過唐納德的眼睛。
“那個,只是一位流浪藝術家的作品,咳,如果陛下喜歡這位雕刻家,我可以過幾關,咳咳,把他引薦給您。”
唐納德放下手裏的咖啡杯,似是輕嘆了口氣:“達爾,你有事瞞着我。”
“怎,怎麽會?”
“有許多人在議會廳上舉報你,他們說你在家中私自使用巫術。達爾男爵,确有其事嗎?”
達爾男爵聽到這話臉色刷的就白了,他身旁的莎莉夫人也同樣白了臉。
唐納德沉靜地看着他們,像是一個耐心等待對方說出實話的審判者。
然而,達爾男爵的呼吸突然急促起來。
他的呼吸越來越快,沒過多久,突然就張大了嘴巴,費勁且用力地吸着空氣,仿佛像被什麽東西掐住了喉嚨一般,每一次呼吸都吃力至極。
達爾男爵的臉色也越來越難看,由于缺氧他整個人都瞬間變得十分暴躁。
莎莉夫人第一時間站起身,慌張地叫道:“來人,來人,男爵的病發作了,快帶男爵回房間休息!”
屋子裏頓時忙亂起來,幾個仆從擡着喘氣困難的男爵趕回了房間,莎莉夫人也急得跟了過去,有仆從開始在家裏翻箱倒櫃地找藥,也有仆從立刻跑出門去請醫生。
“抱歉陛下,請您稍等……”莎莉夫人焦急地在屋子裏來回忙碌着。
“不急,等你忙好,我想我們可以單獨談談。”唐納德說。
莎莉夫人腳步一頓,然後點點頭小跑着進了達爾男爵的病房。
唐納德擡頭看了看,這才發現安塞爾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不在屋子裏了。
一個臨陣脫逃的貼身仆從,唐納德起身往門外走,可算不上什麽好的仆從。
達爾男爵門前的院子裏,種滿了許多名貴的花草。安塞爾正站在花團錦簇的花壇中間,對着那尊有争議的石頭雕像若有所思。
正午的陽光打在他臉上,勾勒出一道好看的下颌線光影。
“在想什麽?”唐納德走了過去。
“我在想,這個雕刻家應該非常有耐心。”安塞爾看着雕像的臉說,“臉上的五官,細節都栩栩如生,甚至連幾根眉毛都雕刻得清清楚楚…陛下,雕出這樣的作品大概需要多少時間?”
唐納德的目光也落在雕像之上:“我想應該要幾年吧。”
“幾年,只做這一件事……”安塞爾笑了一下,“應該是個非常專一的人。”
唐納德問:“你喜歡專一的人?”
“沒人不喜歡吧。”安塞爾側過頭,補充道:“嗯,當然,陛下是一國之君,不用考慮什麽專一不專一的,後宮佳麗三千才是常态……”
“安塞爾。”唐納德忽然牽起了面前青年的一只手,認真且坦誠地道:“如果我從今天開始成為一個專一的人,你會願意給我一個機會嗎?”
安塞爾一愣,低頭看了看被唐納德牽住的手,再擡起頭時他說道:“陛下,我注定是要回家的人,即使我從現在開始喜歡男人,我們之間也不會有結果。”
唐納德問:“結果?”
“是的,陛下,你不覺得,只與一個人一生白頭到老會更加浪漫嗎?”安塞爾放柔了聲音說道,“那樣的感情,才更加令人着迷,不是嗎?”
只與一個人一生白頭到老。
唐納德垂下濃密的睫毛,正要說什麽,身後響起莎莉夫人的聲音:“陛下,我想我可以告訴您一些事情。”
莎莉夫人走了過來,她的視線不自覺地落在唐納德牽着安塞爾的手上,随即立刻別開了目光。
“達爾已經吃了鎮定安神的藥物,現在已經睡着了。”她看了看安塞爾,又平靜地看向唐納德:“陛下,我們可以進行單獨的對話,有一些事情,我願意如實彙報給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