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茍命中(28)

茍命中(28)

天色漸晚,落了雨。

“提前晚安。”

許諾意将鹿秋霖送回鹿家,撐傘站在雨裏,揮手作別。

“晚安。”鹿秋霖笑容明媚,不禁叮囑道:“你路上開慢點,注意安全。”

“好。”許諾意回以微笑。

目送鹿秋霖走進鹿家別墅,回到轎車上的許諾意雙唇緊抿,眼神陰沉。

他察覺到了自己的不正常。

不似以往的心無旁骛,在與鹿秋霖相處時,他總會控制不住憶起鹿鳴星。

憶起,無意救下少年,那雙望向自己如小鹿般濕漉漉的眼睛。

憶起,兩人并肩而行,鹿鳴星不時側頭瞄他一眼的青澀眼神。

憶起,那次片場探班,鹿鳴星兀得擡眸凝睇他時的龐雜目光。

就是那一眼,恍若攜着今生無法承載的悲歡,震撼他的心靈,灼燒他的靈魂。

自此,心動神馳,眠思夢想。

而今,他嗅着鹿秋霖的月季信息素,甚至開始認為——其不比玫瑰濃郁。

“真是—瘋了。”

Advertisement

許諾意皺眉低語,心底霎間湧出一股尖銳的諷刺與恥辱感。

獵人怎能愛上獵物?

何其可笑?

然而,還沒嘲笑出聲,一陣莫名心悸驟降,令他心神不定。

“你好,谷伯父,那批貨情況怎麽樣了?”

“諾意啊,你放心,已經打通好關系,就等分銷了。”

“那就好,多謝伯父關照,諾意記下了。”

“哈哈哈,我和你父親是多年兄弟,你說這話就見外了。君徕四個兒子,我最好看的就是你小子,千萬別讓我失望啊。”

“伯父說的是。承蒙伯父厚愛,諾意定不負您的期望。”

兩人又閑聊幾句,挂斷了電話。

沉默半晌,許諾意不禁冷嗤一聲。

說得好聽,這個谷梁谷伯父是以半個許家為押,才松口要幫攜自己。均是為了利益,非要如此裝腔作勢,叫人作嘔。

‘權宜之計。’

許諾意梳理了半天思緒,奈何無果。正要開車,他卻愕然發現...自己的手居然在抖?

“鹿鳴星?”

突然的念頭閃過,許諾意忙去撥打鹿鳴星的電話號碼,卻是無人接聽。

心髒似有一拍的停跳,脊背處瞬時炸出一層冷汗!

連撥數次,鹿鳴星都沒有回應,許諾意不敢再耽擱,立馬導航前往鹿鳴星的住所。

開到半路,他聽到了警笛聲,兩個醫護人員正擡着擔架将路邊一人送入救護車。

‘估計是雨天出了意外。’

他無意關心旁人,驅車迅速掠過。

————

醫院中。

“是鹿家人把他接走了。”

“幸好沒大事,他體力不支,暈倒在路邊了。”

直至得知找到了鹿鳴星,裴項硯才敢微阖自己滿是血絲的雙眼。

等鹿鳴星狀态穩定,送進病房後,裴項硯自己滑動輪椅,來到他的床邊。

病床上的人兒面無血色,要不是胸膛微微起伏,說是具屍首也不奇怪。

也是,不知為什麽,鹿鳴星一旦睡着,就平靜、冰冷得不似活人,更像是千年冰棺裏的陰屍。

“另外,聽醫生說,他腺體情況很不好,身上也有很多傷疤,尤其是肋骨有傷,像是撞擊所致。他到底經歷了什麽?”裴項懿嘆息。

裴項硯一聽,眉頭略加擰起。

這時,裴項懿又長長舒口氣,心有餘悸:“幸好,幸好,幸好你倆心有靈犀,再晚點,不死也要得肺炎啊!”

“出去。”

裴項硯冷不丁一句,吓得裴項懿二話不說扭頭就跑,還貼心帶上了門。

房間內終于安靜了下來。

心疼,心疼不已。

深深注視着自己忍不住放在心尖上的人兒,裴項硯終是難以克制,大手一攬将鹿鳴星抱緊在懷中。

懷中人雙目緊閉,仍在沉睡,毫無察覺。

裴項硯撫着鹿鳴星蒼白面頰上依稀殘留的巴掌印,心中怒火遏不住上湧!

可分明...決定了要放棄。

無聲嘆息,裴項硯剛将人兒輕輕托回床面,鄭佳欽就焦急萬分趕來了。

“噓。”

“嗯!”

鄭佳欽忙點頭,眼眶發紅。

兩人出了病房,趕在鄭佳欽自責前,裴項硯開口道:“這事跟你沒關系,你是他的經紀人,不是貼身保镖。”

“唉...”鄭佳欽仍是嘆氣。

“去照顧他吧。”

“好。”

等鄭佳欽進了病房,裴項硯拿出手機,撥通了張錦書的電話。

“啊...裴,老板?您有什麽吩咐?”

一看顯示屏,睡得迷迷糊糊的張錦書猛地坐起身,精神抖擻。

“文誼藝人,動手吧。”

“好的,裴總。”

張錦書當即應下。

他派狗仔查這些永不錄用的藝人有段時間了,正愁有力無處使呢。

其中,黑料滿滿的,無疑是鹿秋霖了。

這個Omega性格乖張,尤為喜歡以勢壓人,吃不得一點虧,在圈裏的名聲也不太好。影視作品一般,綜藝效果一般,粉絲們也多是喜歡他那張漂亮張揚的臉蛋。

要不是顧忌鹿家是名門望族,背景深厚,不少人都想給他使絆子,把他玩壞。

因此,張錦書自覺抛出橄榄枝,就會有很多人趨之若鹜,誓要鹿秋霖身敗名裂。

“盡快。我不希望文誼手裏還握有大批資源。”

“這...”張錦書遲疑。

“貨款公司出,你看着辦。”

“好的!”

張錦書當即喜出望外,也确定了自家老板這次是真正要對文誼下死手了。雖說有些倉促,但并不突然。

裴項硯這邊正與張錦書通話,恰時方晉打了進來。

“先這樣吧。”

“好的,裴總請放心。”

挂斷随即接上方晉的來電。

“裴總,照您吩咐,調查結果已發至您的郵箱。”

“嗯,很好。”裴項硯挑眉,沒想到不到一天就搜集完畢了。看來,方晉手底下能用的人越來越多了。

“車禍現場附近街區的一些公共設施或設備突然換新了,今天進行調查的人員覺得很古怪。”方晉壓低聲線,指出這個特殊情況。

裴項硯登時警覺。

“還有,調查人員在附近車裏的行車記錄儀上截取了一段視頻,隐約拍到了那個肇事司機。”

“拍到了?”裴項硯難免挺直身子,頓覺意外之喜。

點開郵箱裏的這段視頻,僅有短短十三秒。

模糊畫質看得人眼花,但還是給了裴項硯許多訊息。

視頻中能看到,兩車相撞後,肇事司機也有片刻的暈眩,但很快恢複理智,繼而倒車逃逸。

正如系統所說,這名肇事者戴着漆黑面具,一身的黑,好似能融入黑夜。

等等。

裴項硯擰眉,反複拖拽那幾秒觀看。

似想到什麽,念頭閃動間,他連呼吸都急促了幾分。

畫面中,隐隐有血滴從肇事者面具下方滴落,迅速隐沒入黑色帽衫裏......

強忍雜亂心緒,關閉了視頻。

裴項硯輕輕推開病房門,在鄭佳欽驚詫莫名的眼神中,擡手一寸寸撫開鹿鳴星微濕的發。

在距離發際線四厘米左右之處,有道初愈的、狹長的疤。不難看出,這傷痕曾撕裂了頭皮,造成過大量的出血。

呼吸一窒,心髒似在此刻炸開。

耳畔隐現“嗡——”鳴之聲,霎時間,思緒茫茫。

裴項硯一言不發。

‘他想要救他?’

‘他想要他死?’

‘他有何目的?’

......

然而,無論如何,裴項硯都無法再欺騙自己——主角鹿鳴星的心思遠比他想象的深沉。

鹿鳴星和影組織之間,到底有沒有關系?

鹿鳴星到底在隐藏着什麽?

如果鹿鳴星本性兇殘,那他何必要把自己搞成如今這幅慘狀?

......

太多疑惑與不解萦繞心間,使得裴項硯滿目惘然。

“裴...裴總?”旁觀的鄭佳欽靜默許久後,輕聲低喚他。

裴項硯回過神,把鹿鳴星的發絲輕柔梳順後,才低聲開口:“不要告訴他我來過。”

鄭佳欽一愣,随即點頭。

“不要跟他身旁的任何人提起我。”

“明白。”

“不要讓他來找我。”

“明白。”

“他有任何要求都盡量滿足,包括...離開悅濃。”

“這...好的,我都懂。”

鄭佳欽自覺終于摸清了這位裴總的心理。這該死的溫柔依舊,不敢明目張膽。

“鹿鳴星...”

裴項硯輕撫着他的蒼白面頰,眼露濃重倦色。

‘或許,敵不過天意。’

到嘴邊的嘆惋,終而泯滅成空。

————

翌日。

鹿鳴星醒來,因窗外照射的光而有些睜不開眼。

“鳴星,你感覺怎麽樣?”

守在床側的許諾意見人醒了,忙關切詢問道。

“沒事...”鹿鳴星邊坐起身邊搖頭,怔怔瞧着眼前滿臉擔憂與關懷的Alpha,有些恍惚不明,有些心緒飄忽。

“怎麽了?”許諾意察覺到異樣,擡手要去摸他的額頭。

鹿鳴星後仰躲開,繼續搖頭:“我沒事。”

許諾意眼睑微微收緊,不露聲色道:“我這段時間忙着創業,沒照顧好你,是我的錯。”

鹿鳴星仍就搖頭,曲腿将頭埋進被褥,顯然不想多說。

“鳴星,你可以怪我,但不要拒絕溝通好嗎?”許諾意嘆息,柔聲勸慰。

“你這段時間怎麽了?”

“給你打電話,你總不接。去找你,你也總不在家......”

“我也在想是不是我們之間産生了什麽誤會—”

就在許諾意絮叨時,鹿鳴星擡起頭,以一種他從未見過的漠然表情開了口。

“許諾意,我們之間,沒有任何關系吧?”

“鳴...星?”許諾意驚愕,有些不敢相信,此刻病床上冷面的Omega就是那個怯懦可欺的鹿鳴星!

“所以,你沒有立場質問我,更沒有權利追問我的行蹤。”鹿鳴星神色木然,言語淡漠:“你不需要照顧我,因為你不是我的誰。”

許諾意難掩心中驚駭,甚而生出幾分莫名的惶恐與不安:“鳴星,對不起,這是我考慮—”

“出去!”

還沒等他說完,癱在沙發上當透明人的鄭佳欽,終于證明了自己的存在感。她大手一請,送客出門。

“請讓我說完好嗎?”許諾意極力保持着禮貌,皺眉問詢。

“請您——出去——”

不想聽一句廢話,鄭佳欽撸起袖子,目光不善。

見鹿鳴星沒有絲毫的表态,許諾意眉間緊鎖,決定不再糾纏,以免讓自己更加難堪。

“我們都先冷靜一下。鳴星,你好好休息,我們之後再談,我先走了。”

待人離開,鄭佳欽關上門,拎起備好的保溫盒,輕松笑道:“小鹿,吃點東西吧。”

鹿鳴星乖巧點頭。

米粥香甜,摻雜豆大的淚珠,抽噎着難以下咽。

“小鹿...”鄭佳欽看得心疼,卻無從安慰。

“許諾意,我是不是...很好騙?”鹿鳴星啞聲自嘲。

“你不介意的話,可以跟我說說。說出來,可能心裏好受點。”鄭佳欽嘆口氣,坐到他身旁。

良久後,鹿鳴星艱難咽下最後一口粥。

“我一直都清楚,他徘徊在我和哥哥鹿秋霖之間。”

“也是...我只是鹿家的私生子,對他未來的事業毫無幫助。他只是...在可憐我,不忍心丢下我......”

說到此處,鹿鳴星露出一抹慘淡笑容。

“是時候正視這份施舍的愛了。”

“施舍...”鄭佳欽一時感慨萬千。她心想,這随便哪個大學生的愛,你視若珍寶?而萬裏挑一霸總的愛,你視而不見?

請問這科學嗎?

難道是被下了降頭?!

‘唉,小鹿,你是可可愛愛沒有腦袋嗎?’

“鄭姐...你是在罵我嗎?”鹿鳴星吸了吸鼻子,眨着大眼睛,怯怯道。

“...咳咳。”鄭佳欽當即正色,言辭否認:“怎麽會,我是在罵那個人渣腳踩兩只船,他算什麽東西?他配麽?!”

“他...挺優秀的。”鹿鳴星小聲辯駁。

“呸!三觀不正,品行敗壞,他再優秀也是混蛋!”鄭佳欽見他還維護那人,立馬開始上火,“人模狗樣的,他連裴總的一根腳指頭都算不上!要不是昨天—”

嘴上急剎車,随即急轉彎,她道:“下雨,今天天氣也不會這麽好。”

極其生硬的轉折了,可以說是。

“......”鹿鳴星盯着她,面露古怪。

“陽光總在風雨後,是吧,呵呵。”鄭佳欽咧嘴,尬笑。

“是吧。”鹿鳴星輕聲答道,眼底盡是黯然。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