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章
第 59 章
蘇可星扯掉帽子撥了撥弄亂的頭發,将碎發卡進耳朵後,順勢用力擦了下嘴。
這個動作讓向北宸挑了下眉,似乎意識到了什麽。
蘇可星隔空把帽子丢給了他,也不管向北宸有沒有接住,轉身就走。
向北宸:“為什麽生氣?”
向北宸沒有上手拉她的胳膊,追在她後面。
男人也真是精,能精準的分辨出什麽時候可以上手,什麽時候不可以。
蘇可星:“我沒有。”
向北宸在她背後笑了一聲。
蘇可星:!!!
蘇可星腳步沒停,自認沒挂臉,表現得還可以,但經過向北宸的助理小孫時,他那句“可星姐”已經出了口,又給咽了回去。
小孫讓到一邊,陳敏瞅了眼她的臉色,沒敢往常一樣揶揄她,刻意走在她身後,替她擋住了身後的向北宸。
向北宸沒有追上來。
小孫:“哥……”
甚至在小孫暗示下,也沒有追上來再問一問。
這可能就是真情實感和不帶感性演戲的區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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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可星走着走着,在即将走出電影院的員工通道,走進光亮處時,她突然腳步一轉,毫無征兆的走向身後向北宸。
向北宸看到她走回來,雙眼立刻一亮。
小孫讓到向北宸旁邊。
蘇可星走到向北宸面前,人未站定,一腳踹向了他的小腿。
向北宸悶哼一聲,疼得抱着小腿彎下身,他旁邊的小孫跟踢到自己似的,替向北宸叫出了聲。
蘇可星沒廢話,踢完就走,心情頓時愉快多了。
陳敏:這兩人是什麽路線?前一秒還抱在一起親,後一秒就上演擡腳踢?欸,這句話很押韻嘛。
小孫:“哥,不追嘛?”
向北宸直起身,擡眼望着走進電梯的女人,女人低着頭,雙手插兜,等着電梯門關上,電梯門關上前,兜裏的手機響了,她拿出手機,接了電話。
向北宸:“人有情緒的時候是無法溝通的。”
小孫:?
小孫看着說完這句,轉身往回走的向北宸難以置信的瞪圓了眼:人有情緒的時候是無法溝通的?所以女朋友生氣不用哄,等着她自己消氣?
哈?這種男人怎麽還會有女朋友?!
難道世上的女人只看臉嗎?
小孫仰頭望天,對着黑漆漆的天花板,再次感受到了世道的不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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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可星接了個電話,整個人都不好。
陳敏:“怎麽了?出什麽事了?”
蘇可星:“星耀派的車在嗎?”
陳敏:“在呀,一直跟着呢。”
蘇可星:“飛機票改簽,今天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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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敏還以為是那群帝都大少們不給她們走。卻沒想到她們難得來一趟帝都,竟然趕上“這種好事”。
某酒店的案發現場。
星耀旗下的女演員在浴缸zs,因為鐘淑芬沒有父母,唯一的監護人姑姑姑父在國外,她的經紀人胡慧陪着她另一個藝人在湖南跑綜藝,暫時趕不過來,所以唯一能鎮場,只能是出差北地,趕上這意外的蘇可星。
蘇可星沒進現場,連房門都沒踏進,就站在門外走廊,跟負責案件的警察了解了情況。
鐘淑芬拍星耀投資的2026年開年大戲《風起魏晉》,是一部古裝劇,她在裏面出演女四號,因為是配角,所以她住的酒店是跟劇組的工作人員一個級別。
鐘淑芬出事是在下午,劇組在外面拍戲。
因為她的事,劇組提前收工,全部被叫回酒店,蘇可星到的時候,走廊上全是劇組的人。
蘇可星是星耀背後boss的事才在《木蘭從軍》的發布會上掉馬,還沒有到人人皆知地步,所以不論是警察,還是《風起魏晉》劇組的人看到她出現都不免疑惑,當她表明代表星耀,走廊上更是爆發出不小的驚嘩聲。
不知道是驚訝,還是質疑。
鐘淑芬是藝名,原楊允兒旗下的藝人,大一簽進公司,入行快十年,至今還是一個五六線,不溫不火的演員。
警察說現場派出他殺,還說在卧室裏找到允兒長期服用的治療抑郁的藥品,幾乎可以完全可以斷定就是一場抑郁症發作,沖動ZS的悲劇。
蘇可星了解了情況,讓劇組制片封鎖消息後,便跟警方去了負責案件的的警局。
在警局,蘇可星與鐘淑芬的監護人,她的姑母取得了聯系。
她的姑母知曉鐘淑芬zs,并不覺意外,全程淡漠,連演都不想演,便将鐘淑芬的身後事委托給他們處理。
警方希望她能回來,因為當事人去世後,不少注銷手續需要監護人辦,甚至提到了鐘淑芬的存款。
她聽到鐘淑芬的存款笑了:“她能有什麽存款,不找我們要錢就算不錯的了。”
鐘淑芬姑母說完這句便挂了電話,再打過去,就是空號。
某種情緒一下擊中蘇可星,她好似掉進冰冷的,沒有光的深水裏,她拼命掙紮想要上岸,可怎麽往上游又游不上岸。
“蘇小姐,您看要不要去趟醫院?他們已經把她送到醫院了。”
“蘇小姐?”
蘇可星猛地驚醒,入眼就是自己寫的歪歪扭扭,像狗爬的簽名。
楊星鑫是誰?
她為什麽會簽這個名字?
蘇可星竟然想不來這是誰。
簽字筆劃掉了楊星鑫的名字,想改成蘇可星,坐在她對面的警察抽走她手下的文件,說這張報廢了,要重新打印一份。
蘇可星目光随着對面的警察投向了他身後的打印機,他在等打印機出紙,她看着他等打印機出紙,有些心不在焉,又有些噪。
“boss。”
Eva到了。
只有Eva會在外面含她boss。
蘇可星起身,想把允兒的事丢給她,誰知她一見到她,警察尚且來不及招呼,先對她道:“怎麽辦?洩漏到網上了,現在網上亂成一鍋粥。”
洩露到網上,網上亂成一鍋粥,不會讓她這麽驚慌失措,能讓她驚慌失措的是——星耀口碑下降,影響股市,導致星耀股票下跌,懸命一線。
尤其現在星耀本就內憂外患,收購院線,發行許可證下不來;之前投拍的電視劇沒平臺敢收,投資回不了本,新的項目沒錢開,資金流斷線,破産也就在眨眼前。
所以蘇可星收到消息後,第一次時間坐下刷開手機。
#演員鐘淑芬疑遭潛規則#
#星耀藝人鐘淑芬zs#
……
熱搜排行榜上一溜排全是鐘淑芬的名字,除此之外,便是#星耀奧斯丁#的詞條。
神通廣大的網友很快就挖到了鐘淑芬是楊允兒公司的,楊允兒犯了什麽事被抓,雖沒有官方通報,但網友還是猜的大差不差的。
蘇可星:“不是說封鎖消息嗎?”
她說封鎖消息不單單是讓劇組知情的人封嘴,而是媒體那邊封筆。
能跻身國內一線的經紀公司,讓媒體封筆,是最基本,也是必備的技能,所以蘇可星沒想到這麽大的事,她居然沒把消息封住。
Eva被她的神色吓到了,她的助理反應很快,忙将自己的手機遞到了她的面前。
蘇可星:什麽?!
蘇可星瞅了她一眼,低頭看向了她遞過來的手機。
手機屏幕上,是某媒體人發給她的私信,私信上大概的內容是有人刻意買了鐘淑芬的消息發布,先在□□群裏發布,慢慢流向了各大社交平臺。
蘇可星:“是誰?”
Eva回了神:“還在查。”
星耀輿情部,宣傳部,推廣部的老大都來了。
“恐怕不止一個人。”
“也不會是同一波人。”
“做好打硬仗的準備。”
……
因為在警局,在公共場合,三人點到為止的提點。
蘇可星好像明白了。
但在明白的同時,她突然意識到一件事。
似乎,好像,并沒有特別關心去世的那位。
比起塵埃落定的她,所有人更加關心的都是輿情,星耀,《風起魏晉》劇組拍攝的後續安排。
原來一個人,走了之後會這麽清淨,沒有哭聲,沒有吵鬧,安安靜靜的像從來沒有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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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淩晨三點回的酒店。
酒店開在星耀總部的對面。
鐘淑芬的經紀人胡慧晚上十點到的,與她匆匆見了一面就趕去了殡儀館。
允兒的身後事需要她代表處理。
她走後,星耀的高管們還在處理輿情。
淩晨三點,城市陷入沉睡的時間,但星耀所在産業園區,每棟樓都有那麽幾層燈火通明。
過了街,這個點還在送外賣的外賣小哥從她身後一閃而過。
她機械的走進酒店,走進電梯,走進房間,聽不進陳敏對她說了些什麽,關上門,進浴室,洗澡刷牙,然後把自己丢進了了陌生的,冰冷的床上。
滅掉燈。
閉上眼,讓思緒放空,什麽也不要想。
整個一天,情緒大開大合,起起落落,好像坐了一天的過山車,直到現在,這個點,他們才讓她下車。
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蘇可星一直秉持着不去任何人葬禮的原則,這個原則雖然讓她遭受過不少的辱罵,但這也讓她不會因為任何人的去世而難過。
不看,不聽,就是沒有發生過。
記憶,是不可信的。
而對于一個從未見過的陌生人的離世,對她來說,就像一頁翻過去的歷史書,根本不會在她心裏留下什麽傷痕。
可不知怎麽搞的,她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着,總是想起星耀官微訃告下的那條長評。
長評上說鐘淑芬從小沒有父母,交給姑姑姑父養,未成年就她姑姑姑父賣給徐陽(圈內著名女明星),以為是正經的經紀公司,培養她出道,卻沒想到是……,14歲初Y賣給了六十多歲的老頭,之前就是各種陪,好不容易熬到徐陽被抓,簽進了新的經紀公司,卻又是入了虎爪。為了讓她一直陪睡,經紀公司根本沒打算好好培養她,給的角色要不不讨喜,要不連個臺詞都沒有,比群演都不如。不到二十歲就染上了髒病,老是打胎又把身體搞壞了,因堅持不吸D,被某些人虐待,患上郁抑症,還說早就猜到她會死,但沒想到做了再多的心理建設,自己還是無法面對。
這條評論不到半小時就在幾萬條的評論中置頂成第一。
但也很快,這條評論被系統删了。
今晚星耀高管達成一致的解決方式是——低調處理鐘淑芬的喪事,花錢删熱搜相關詞條,花錢聯系媒體,網紅,營銷號減熱度,在利用自家水軍控評的同時,放對家藝人的大料。
星耀這一套組合拳打下來,在她離開前已經饒有成效。
非常快,比她預計的還要快,在某頂流被爆秘密隐婚,國外有兩孩子後;在某耽美劇出道的男演員未打碼的口X圖被傳到網上後,有關她的話題全不見了。
整個世界仿佛只有這兩個男明星的名字。
聽到網紅删帖的報價,價格低到讓開會的人都驚了,只有輿情部的老大特持重的道了一句。
“我就說這種五六線,網友都叫不出名字的小演員掀不成什麽風浪。”
掀不出風浪,是因為她只是一個五六線,網友都叫不出名字的小演員嗎?
黑暗中,蘇可星想起了楊星鑫是誰。
是她。
是在這個時空,存活的另一個她。
她第一次穿到這個時空,不知道會困在這個時空反複重生,她叫楊星鑫。
楊星鑫,1981年生。
父親楊建國。
母親張美麗。
兩人趕上改革開放第一趟車發家致了富,可惜好景不長,父親染上賭瘾,天天在外厮混不回家,小三上門宣戰母親,父親兩不偏幫,惹怒了母親,母親雖然同意繼續跟父親好好過日子,可也在外面找了姘頭。
父親發現,父親家暴。
母親反抗,母親要求離婚。
兩人吵的不可開交。
最後以母親尋死不成,吓退了父親,他才肯離婚。
離婚時,沒人要楊星鑫。
楊星鑫當時八歲。
為了不要楊星鑫,她母親願意淨身出戶。
父親為了家産,同意養楊星鑫。
兩人一拍即合,母親更是答應父親,離婚後再也不見楊星鑫,楊星鑫的母親一言九鼎,确實做到了,再次再也沒見過楊星鑫。
離婚的第二天,小三登堂入了室。
離婚的第二天,沒人燒水,沒人燒飯,楊星鑫開始餓肚子。
她父親是個“深情”的人,不願在有母親回憶的家裏呆,于是租掉了房子,搬到了一個離楊星鑫小學很遠,離他公司很近的地方。
他從來沒管過楊星鑫怎麽上學,怎麽坐車,怎麽吃喝拉撒。
見到楊星鑫,丢個十塊,二十塊,見不到就一分錢不給。
楊星鑫常常一周才能見到她父親一面,十塊,二十塊要維持一周。
她是她們城市裏唯一一個解決了饑餓還在挨餓的小孩。
每天她要轉三趟車,一天就要花6塊錢,為了省錢,她一天只吃兩頓,一塊五毛錢的燒麥或是肉包子,要不一次買兩個,一個中午吃,一個留着晚上吃,要不白天肚子餓的時候買一個,晚上回家的時候買一個。
她還有一個辦法,只轉2趟車,剩下一站靠腿走很長很長的路。
楊星鑫餓得骨瘦如柴,餓到連親戚都看不下去的地步。
這是蘇可星第一次知道原來親人的傷害是可以像軟刀子一樣慢慢的磨,這種軟刀子的殺傷力甚至要比被父母賣了強,比父母重男輕女還要記恨大,因為前者從一開始就不抱希望。
楊星鑫最後還是死了,死在小學升初中的那年。
因為楊星鑫的父親跟她說考不上初中,就把她趕走,就讓她去掃垃圾,拾破爛,永遠回不了家。
楊星鑫那天太累了,發了兩天的燒沒人帶她去醫院看,想喝水,她省了好幾頓舍不得開的可樂被人喝掉了。
她站在客廳,看着丢在餐桌上喝空的可樂瓶看了許久許久。
還剩22小時,就是她十三歲的生日。
那晚,她坐在透着月光的地磚上,剪碎了紅色的可樂瓶,紅色的血液鋪滿了潔白的地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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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一只手拂過女人的額頭,睫毛顫了幾下,悲恸的神色很快從臉上消失不見。
向北宸在床邊坐下,伸手拭去女人挂在眼角的淚水。
他看着這張哭得通紅的臉,看着這個喜歡卷被子,被被子包裹的小小的,軟軟的女人,忍不住在心裏嘆了一聲。
他該怎麽做,才能讓她發自內心的歡喜,不留遺憾,沒有挂礙?
愛她嗎?
可他。
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