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懸崖峭壁,飛沙走石,遼闊的天空飄下點點細雨,灑落在天地間。
鄭衡咳出一大口鮮血,望着仙門弟子,與一衆魔修都對他口誅筆伐,他擡眸笑出聲,唇角幾乎是壓抑不住弧度,過了一會兒,眸底驀地冷下來。
他伸手捂着臉,撐扶着起身,視線霧蒙蒙一片,不知是淚還是血溢出了眼眶,手握着鮮血淋漓的長劍,歪着頭看向一衆兵刃相對之人,那個心心念念、與他許下終生的少女始終沒有出現。
冷笑出聲,嗓音壓低、幾乎淬着漫天寒冰般的冷意
“不是說,喜歡我嗎?”
“不是說無論發生什麽都不會離開我嗎?”
“這一切都是你慣用的騙術嗎?”
踏入莽山,進入靈樹水池,他再次中了天道的算計,封印力量的魔石無故遺失,這具身體被重創,他的本體被召回,這才勉強撿回來一條命,可是一醒過來他最擔心的卻還是她的安危。
整整三日,他找遍了整個莽山都沒有看到她,瑤池門中之人未曾見到她,天衍宗門中之人未曾見到她,無人知道她去了哪裏。
暴露魔族身份,他全然不在乎,只是一個勁兒的想要找到她。
即便早在一開始,心中就知曉她為什麽會忽然消失。
即便是魔石、神器一同消失,他也不願意将這些事與她相連。
天衍宗掌門以及雲回長老,臉上不再有仁厚,盡數是斬盡魔頭的恨意,他們與一邊虎視眈眈的魔修目的一致,都是要從他身上找到神器,對他何時堕入魔道毫無興趣。
“你以為你還能逃脫我們布下的天羅地網嗎?”
“鄭衡,即刻交出神器,念及往日情分,我還親手送你一程!”
雲回長老祭出自己的法器,靈氣源源不斷從他身上朝四周散開,這是屬于化神期大能的威壓,一些修為低下的修士臉色煞白,渾身戰栗。
另一邊正是劍魔蒼冥統率的千萬魔修大軍,烏泱泱一片黑袍紅眸,他們亦是緊緊盯着那個被逼入斷魂崖的少年。
曾經是他們無人敢逾越的魔界魔尊,如今也不過是淪為失去力量,又犯下獨吞神器這份滔天大罪的蝼蟻。
劍魔蒼冥輕蔑一笑,嘲諷這個一度被他視為心中大患的養子,正愁奪得神器後該怎麽殺了他,如今親自送上門了,他怎麽會錯過這個良機。
“你的魔體出了問題,因為你将心給了髒髒的鲛人。”
“将神器交出來吧,傻兒子,将功補過與我一同滅了這群道貌岸然的正義之徒,我還會待你如養子般疼愛。”
鄭衡擡起眸掃視了一圈衆人,心中僅剩的一絲希望盡數湮滅,他冷笑一聲,徹底松開了手中長劍,随着狂風大作堕入了崖底的深淵之地,無邊黑暗中。
深淵之地,此處不僅連通了魔界,在萬千位面中也有通道,裏面不僅布滿殺人毒物,還飄蕩着上古邪魔妖道的魂魄,不僅充斥着奪舍殺戮,萬尺之高也是幾乎無人能從中走出來。
天衍宗衆人顯然沒有料到鄭衡會如此決絕赴死,沒錯,在他們看來這是必死的局面,絕無可能活着出來。
劍魔蒼冥雖然也相信鄭衡絕無可能活着回來了,這和上次不同,這次他全無修為,不可能還有上古邪魔願意與他做交易。
如今神器堕入了深淵之地,便算是廢了,劍魔蒼冥與衆仙門之人放手一搏。
在人間四處吸食魂魄,蒼冥的修為已經恢複了七成之多,對付這些下等位面的修士簡直信手拈來,再加上還有如此多擁護他的魔修之徒,即便是打上七天七夜,他也絲毫不虛。
神器斬魔刀是天地規則的一部分,它是位面中心地帶的最後一方淨土。
名字有個刀字,但實則是一個玉葫蘆,百年只能開啓一次,打開後可以吸收所有邪惡的生靈,但使用者需要獻祭生命。
這便是天道為何要選擇兩人都緣由,柳秋容在現代無依無靠的小可憐,在這個位面受到了萬千寵愛,卻在一夜之間被摧毀,定然對魔族痛恨至極。
但其實比起柳秋容,胧月更适合當使用神器的獻祭者。
可柳秋容在得知後,卻毅然決然要成為使用神器之人。
劍魔蒼冥哪裏料的了這麽多,在看到空中天道攜手柳秋容祭出大殺器斬魔刀,當即臉色大變。
顧不得怒斥二人卑鄙,忙棄身想要借助劍體逃走,但是這招上次就用過了,當然不可能。
天地變色,萬物複蘇,陰雲被撕開一道巨大的口子,除了蒼冥,地上的魔修皆如同蜉蝣般無所依靠,被吸入其中。
宗門修士皆無法睜開雙眼,看到發生了什麽,再次醒悟後,天地間只餘留下他們,當即面面相觑。
還是天衍宗和雲回長老反應及時,當下猜到是高人相助,于是攜同衆弟子跪在地上拜伏。
魔修大戰如此便告了一段落。
*
深淵之地,五無一不是鮮血的腥味,他渾身是傷,被山谷中的野獸、亡魂所噬,不過是早晚的事情。
不同于初次落入深淵之地,平靜冷漠,當下他的心中盡數都是委屈與恨意,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要丢下他……抛棄他……欺騙他!
如此死去,他不甘心,萬分不甘心……
他壓抑着咬緊牙關,眼眶卻止不住的落下溫熱滾燙的液體,即便此時四肢骨頭斷裂,被暗處的獸物撕咬□□。
胸前那處傳來的疼痛卻還是遠遠覆蓋住了其他感知。
“小子,你想活着出去?”
一個蒼老的聲音從暗處傳來,白發灰袍的老者拖着半死不活的身體走過來,他伸出不知從哪裏撿來的木棍趕走了兇猛的食人獸物。
鄭衡直視此人,喘息着,一字一句铿锵有力道:“我必須活着出去。”
老者觸及到這雙如同深潭般寒冷刺目,充斥着強烈情感的眸子,愣了一瞬兒,當即大笑。
“老夫有一記,不過不知曉你能否忍受那遠超常人的蝕骨之痛。”
兩人都沒有互問對方身份姓名,落入此境地的幾乎都是世俗認為的罪大惡極之人,非魔族也是邪道。
無人在乎這些虛名禮節。
鄭衡目光敏銳的察覺到他全身上下都是深可見骨的刀痕,顯然才愈合不久,在看他那張面目全非的臉,幾乎能猜到他所說的恐怕便是如此。
不過他只想活下來,對皮囊受損毫不在意。
深淵之地的北邊有一霸主,你若是能滿足其對鮮血的欲望,或許能夠從中出去。
*
寒冰蠱早已經被天道解開,回到現代後,胧月偶爾會去偷偷看看父母和親人朋友。
現在是深夜,街道上已經看不到路人了,收拾收拾準備下班。
一道熟悉的身影忽然出現在門口,天道徐步走進來,伴随着長袍的擺動,時間緯度仿佛靜止了。
挂在牆上的鐘擺不再發出嘀嗒聲,天道面上愁苦,看起來似乎有不好的消息告知她。
天道本以為自己再次出現打亂了胧月原本平靜的生活,會被她轟出去,沒想到她十分平靜,眼底甚至只能看到一絲驚訝,其餘表情未流露出來了。
待他将那方位面,鄭衡再度歸來之事告知她後,她垂着臉,雙手死死交纏在一起,心中情緒湧動。
很想見他,卻很害怕,不知道若是與他見面該和他說什麽,特別是知曉他所遭遇之事後,心中更加難以呼吸。
天道嘆息一口氣,接着道:“本以為奪走魔石,他便無法再作惡,未曾想竟然從深淵之地重新獲得了邪魔的傳承,如今卷土重來,魔修在度占據上風,本神也是無可奈何,才來找你的。”
“斬魔刀百年才能開啓一次,鄭衡瘋了一樣到處找你,為此抓了不少仙門弟子,最後也不知道他是從何處找到了我的下落。他說只要你,只要得到你,就不會繼續為亂蒼生。”
“不如你想個辦法安慰他,待我找到對付他的辦法,再找個時間将你解救出來。”
胧月深吸了一口氣,沒有多猶豫道:“我去,你帶我去見他吧,我有很多話還沒來得及要和他說。”
話罷,天道從懷中掏出一面淩光鏡,他緩緩走了進去,然後示意她跟上。
踏入鏡面後,眼前出現了許多扇木門,除了不同的花紋幾乎看不出區別,天道走到一扇黑金色的木門前,推開門後,意識陷入了一片混沌。
再度睜開眼,眼前是一片死寂之地,除了寸草不生,還能望見烏泱泱一片的燎火立在兩面牆壁上。
胧月皺着眉問道:“這裏是鄭衡所在地方?”
天道指了指遠處那被青色藤蔓交織的洞穴:“自從他從深淵之處出來後,魔界不少魔修魔物都撕裂虛空到了這方世界,那處便是魔宮,一個充斥着鮮血與罪孽的洞穴。”
天道沒有與她說柳秋容之事,只是寥寥幾句談了另一件事。
劍魔蒼冥和鄭衡要複活的那名女子,并未身隕,一切竟然不過是仙門所做的局。
念及此,胧月一陣唏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