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章
第 29 章
淅瀝瀝的大雨傾盆落下
那天氣預報中久違的暴雨如期落下, 打在紅牆黑瓦上,像是那山間不落的瀑布一樣,從屋檐上撒了下來, 砸在青石板上,落在小水窪中, 在地面蹦跳
雨太大了, 那滴滴答答的雨聲籠罩住整座屋子, 将一切藏在外面
喬酥酥站在屋檐邊上,看上前面那棵長滿了花的栀子樹,前兩天還是碧綠染白、修剪得好端端的, 不過短短幾日便在狂風暴雨下變得亂七八糟,枝丫亂竄、白花掉落
那大雨落下, 從屋檐飄下來濺在她的身上, 伴随着身後教室裏隐隐傳來的上課聲, 讓喬酥酥一下子就回到了那年夏日
也是在這個時候, 也是這種天氣
炎熱了兩月的老天自己也受不了了, 收了餘熱, 招來烏雲,揮着暴雨傾盆落下,将整個北京城變得濕噠噠的
那雨水落在屋檐、枝頭、石板上, 又彙聚在路上, 形成水窪,是濕漉漉的, 各種泥水、髒水混在一起的,帶着潮濕的悶臭
沒有那些書中的踩水的快樂, 也沒有聽雨聲滴答的悠閑
喬酥酥讨厭雨天,不管是大雨小雨, 總是淅淅瀝瀝的,會打濕她的衣服褲腿,也會沾上地上的泥濘髒水,運氣不好的時候還會踩到狗屎
那些個不講究的大男人還會在路邊撒尿,平日就算了,一到雨天……
即便是穿上到膝蓋的筒靴,喬酥酥也特別特別讨厭雨天,尤其是這種試圖鋪滿天地的暴雨,陰沉沉的看不到陽光,真是讨厭死了
但是那年,她還是在這個天出門了
那是高考出成績的時候,雖然所謂成績和她是不沾邊的,看不看都沒什麽區別,但是她還是頂着暴風雨撐着明黃色畫着小狗的傘出門了
那天風很大,即便打着傘,雨水也飄濕了她大半的衣服,甚至運氣很不好的踩空了一個大水坑,濕了褲腿,還扭了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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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酥酥紅着眼睛,氣得踹了踹一邊的牆,拐着不太舒服的左腳一步一步走到學校
現在已經放假了,但是學校裏外的人不少,因為今天是出高考成績的時候
喬酥酥一瘸一拐走進學校的時候,正好和撐着黑色雨傘的方卓青對了個正着,她還是老樣子,灰撲撲的舊衣服,腳上的黑色筒靴大了一號,上面還有兩個補丁
她臉上無悲無喜,冷靜得像是回來交作業一樣,看到了一瘸一拐的喬酥酥,她停了下來
方卓青:“摔到了?”
喬酥酥:“跟你沒關系”
方卓青:“哦”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她們雖然是一個大院的,但是從小學開始就漸行漸遠,關系甚至不如普通同學。畢竟,普通同學平日看到還會互相問候兩句關心關心,她們的話,一個沉默話少,一個針鋒相對
喬酥酥吸了吸鼻子,有些後悔穿得太少了,她應該再加一件外衣的。但是想着今天回學校,可能會見到人,她特意穿上她媽給她做的新款布拉吉,好看是好看,就是風吹着冷
這種時候,她就會無比懷念溫楊,如果他在的話,如果他看到的話,他一定會脫下衣服給她穿的,要不然就是背着她,就算捂着她的手擋着風也比這會兒好
“怎麽,沒考上啊,天天板着一張臉,跟誰欠你似的”
站在校門口太傻了,喬酥酥想直接進去,但是還是忍不住問了問,好奇方卓青的成績
不會真的考差了吧?不然不是應該高興高興嗎?
方卓青眼神有些晦暗,但是也就是一瞬,很快就恢複正常,冷冷靜靜的,看不出高興還是不高興
“還行,複大,就是有點遠,以後回家沒這麽方便”
“裝模作樣”
喬酥酥撇了撇嘴,看不慣方卓青‘裝樣子’,有些羨慕嫉妒還有煩悶,嘀咕了幾句,低着腦袋往學校裏面走去了
她才懶得看這人炫耀呢
還‘還行’呢,呸,就她會裝了,又不是第一名
哼哼
想到這,喬酥酥忍不住加快了步子,忍着扭傷,來到了教室裏面,他們班主任正坐在講臺上,周圍圍着好些個同學,一個個開開心心的
有真的考起的,也有考不起就是過來湊熱鬧的
喬酥酥一進來就在教室裏面搜索了起來,那雙明亮的黑眸掃過教室每一片角落,然後便很快黯淡了下來,不過一瞬,她就雄赳赳走進了教室
“老肖,我考了多少分啊”
老肖痛心疾首:“……你考多少你心裏沒數嗎?專科都上不了,白瞎了溫楊天天給你補課”
喬酥酥嘴硬:“都怪他浪費我時間”
老肖:“你還好意思?你看看人家,你看看,清大,那招生辦都要主動找上門的那種。你個小丫頭,長點心吧,別老是欺負人”
喬酥酥生氣:“您以成績取人,什麽叫我欺負人了?算了,我走了,免得礙了你的眼”
老肖:“哎,你這臭丫頭……”
喬酥酥氣呼呼地走了出去,看着外面如瀑的雨,感受着腳上的疼,還有那涼飕飕的風,紅着一雙眼,憋着嘴,可是委屈慘了,但是她不說。她就是,忍不住抽抽噎噎了起來
借着那模糊了一切的暴雨,沒人能看出她的抽咽,她一路從教學樓下走到門口,一張臉濕漉漉的,雨水遮蓋了淚水,但是遮不住紅紅的眼睛
好在,沒人看到
除了方卓青
她本來是看喬酥酥腳不舒服,想着等等她陪她回去,沒想到會看t到她摸着眼淚的模樣。本來想要上前打招呼的她遲疑了起來,撐着傘站在一邊,看着那耀眼的小黃傘轉過校門,一點點走遠,在模糊的暴雨中,依舊鮮亮而顯眼
方卓青遲疑了一會兒,還是選擇跟了上去,
在傾盆的暴雨下,人與人之間的聯系被切斷,思緒被不斷放大,方卓青就這樣前面鮮亮的黃傘,不由想到了自己的成績
她從小就知道自己家庭不太好,她姐身體不好,每個月都需要不少的藥費,後面她出生了,照顧姐姐,忙活家務,再後面她媽懷上了小弟,都說是女孩,他爸也就這樣跑了
她不懂為什麽女孩子就不好,但是她更懂事了,照顧姐姐照顧弟弟,煮飯洗衣服,大家都說她懂事,但是好像也沒什麽用,她還是要幹活幹活和幹活
在學校是她最開心的時候,她努力學習,努力考出好成績,差一分、差兩分、為什麽總是差一點、為什麽這次成績降低了……
但是每次回家好像還是這些話
她最羨慕的就是對面的喬酥酥了,她但凡哪天考到六十分,家裏都是歡天喜地的。她掃個地都得狠狠誇一誇,哪裏磕磕碰碰了一家人關心心疼
不像她,不能喊疼,不能停下來,她就像是雨後爬過的小蝸牛,背着重重的殼,緩慢,但是又停不下來
方卓青這輩子做的唯一的叛逆,就是改了志願,會在一個從來沒去過、現在不去以後也去不了的地方度過四年大學
這是她唯一的勇敢
她不知道自己以後會不會後悔,但是現在,她是開心着、自由着的
方卓青緊緊地窩着傘把,跟着前面的小黃傘一路前行,然後站在藤蔓攀爬的圍牆邊上,看着那雨幕中迎面過來的藍傘,黃藍迎面停住
方青卓有些悵然地看着,然後撐着傘轉了彎,從另一條回家
……
從頭至尾,沉浸在自己情緒中的喬酥酥都沒有注意到後面跟着的人,她就站在那裏,紅紅的眼睛消不下去,那憋住的眼淚卻又繼續流淌,委屈又倔強着,看着許久沒見到溫楊
自從上次之後,兩個人便一句話再沒說過
淚水和雨水交加,喬酥酥甚至看不清對面溫楊的模樣,兩個人就這樣站着,沒有一個人說話,也沒有一個人挪步的
他哄哄她
他只要哄一哄
喬酥酥這樣想着,她知道她脾氣不好,她也知道她任性自私,但是她真的很好哄的
但是溫楊沒有動,喬酥酥心裏涼了半截,在吹拂的冷風下,她狠狠打了個哆嗦,一股怒氣從心裏湧了出來
狗男人,真當她稀罕啊
她踢腳就走
“我送你回去”
那像個木頭一樣一直沒動的溫楊總算是動了,他伸出了手握住喬酥酥的手腕,細膩柔軟,不似他掌心的粗粝,讓他都不敢用力,生怕會挂傷她的皮膚
他垂着頭,漆黑的眸子從她臉上一路,落到了她的左腳上
“怎麽扭到腳了?沒摔到吧?”
他語氣平淡,就像是之前發生的事不存在一樣,好像他們沒有鬧分手,沒有之前的争吵
“……踩水坑了”喬酥酥還是有些不開心的,但是心裏又忍不住升起小雀躍,她擡頭看着他
在這雨天,他的臉色格外的蒼白,襯得眸子越發漆黑,那頭頂的雨滴落下,打在他伸出來的衣袖上,很快便氲起了深色,濕了大片料子
“走吧”
溫楊像是以前的每一次一樣,把喬酥酥背在身後,那溫熱的呼吸打在他的肩頸,柔軟和細膩貼在後背,白皙胳膊繞着他的脖子,纖長手指在前面繞來繞去,穿着裙子的小腿輕輕晃着,白玉似的有些晃眼
溫楊此刻卻沒有半分遐想,只是沉默地背着人,聽着那落在傘面上滴滴答答的雨聲,一步又一步,踩在地面的雨水上
“上次的事情,對不起”直到走進了喬酥酥他們那邊胡同,溫楊總算是開口了,“我不該那麽說你”
小姑娘貪慕虛榮,想找條件好的對象,沒什麽錯
她雖然在學習上沒有追求,但是在婚姻上還是有的,挺好的
他道:“你眼光,挺好的”
喬酥酥愣了一下,摟着他脖子的手收緊了幾分,腦袋也湊了過去,貼得緊緊的,那之前緊緊抿着的嘴也不由彎了起來,聲音悶悶的,又帶着藏不住的得意
“你誇你自己呢?”
溫楊沒說話了,他垂着眸子,看着這一條不太寬敞的小路,看着前面那僅有幾百米的路,再看着自己腳下的布鞋,已經浸在水裏,抽不出來了
小姑娘的話甜滋滋的,像是釀好的上等甜蜜,沒有足夠的釀造,總有用完的那一天
這會兒他看書學習還能拘着她一起,一天能有大半天在一起,但是脫離了學校呢?
她去上班了,她有自己的工資了,她見識到更多更好更優秀的人,他去讀大學,一個月領着十來塊的可憐巴巴的補貼,又要學習又要想辦法掙錢,沒有時間陪她,也沒有金錢予她
這就是他覺得的能給她的未來?
溫楊一步一步走在路上,一直到了家門口把人放下,他拿出了背在側邊的包裹
沾了些水,有些皺巴巴的了
“上次是我不好,你別介意那些話,你,是很好很好的姑娘”
嬌縱但是又體貼
她會默默關照人的同桌,會在別人難受時候安慰人哄人,會給所有朋友準備小禮物的……
她真的很好很好
他的話讓喬酥酥歡喜雀躍,覺得他很有眼光,但是看着他遞過來的包裝好的紙盒,喬酥酥又猶豫了起來,不再像以前那樣随便拿用
以前是覺得他裝窮,花錢也無所謂,現在他是真窮,一個小小的禮物,對他來說可能就是幾天的生活費了
喬酥酥咬着唇遲疑着,也就是這麽一下,溫楊的眸子黯了黯,心裏有些刺痛,他想得沒錯,就他這種條件,能給她什麽未來?
是幾日匆匆一見的別離,還是省吃儉用的食堂,亦或者是廉價而泛濫的禮物?
他把東西塞她手裏,伸出手摸了摸喬酥酥的腦袋,輕輕的,又帶着眷戀的
“雨大,快回去吧”
“雨好大啊,你要不要來家裏坐一坐?”喬酥酥擡起頭,抱着那精心包好的禮盒,眼睛一閃一閃的
“我要和他們所有人說,你考上清大了,你超級超級厲害,誰都比不上”
溫楊低着頭看着她,笑了起來:“快回去吧,一會兒涼感冒了”
喬酥酥撇了撇嘴:“好吧,你回去也小心哦”
說着,她從臺階上跳了下來,在溫楊毫無防備下抱住了他,然後踮起腳親在了他的側臉上,下一秒就吧嗒吧嗒跑走了
唇瓣柔軟又帶着冰涼
果斷又迅速
溫楊站在原地,直到她的背影轉進院子再也看不到了,也站在那裏,直直的像是那屹立着的牆磚,他肩膀的肌肉緊縮,雙手一點點收緊,收緊,青紫血管蜿蜒,沿着緊繃的肌肉一路向上
再松開
他打着傘,消失在如瀑的雨中,一直到再也看不到
……
那年,喬酥酥以為那場雨是複合是征兆,沒想過少年人最後決絕的告別
她想不到溫楊複雜的心思,也不能理解他突然的消失,那種猝不及防就像是路邊斷裂的崖壁,是如此的突兀,如這般的格格不入
如果他們就終止在高考前那場争吵,喬酥酥縱然心有不甘,但是也難以低下頭,這場感情開始的轟烈,結束的也如此劇烈
如果他們就在那天各退一步的時候說清楚,不管是分手還是複合,喬酥酥痛哭過後也能接受
如果他們在那一天默契複合,一人工作,一人讀書,那家庭和環境帶來的巨大差距就像裂縫一樣将兩人分在兩邊,那存在兩人心中的隔閡無限放大
糾結、争吵、乏累、厭棄
那源自象牙塔的淺薄、單純愛戀在日複一日的重複和乏累中消磨,最終也會走向分手,也是最難以愈合的分手
但是時間是最好的治愈神器,喬酥酥不是會溺在過去的人,她的生命中有很多的人,她的生活也有很多的事,她會自己一點點走出去
走出這,無論選擇哪一條路,都沒有終點的路
所以溫楊毅然決然選擇了消失,做了他這漫長的十八年以來的第一場、也是最大的一場賭博
他賭,下次重逢,會是最好的時候
只是這一次重逢便是七年時間,他從溫t楊變成了霍文博,一切好像又有些不一樣了。有時候霍文博自己都說不好那是愛還是眷戀不舍,但是最後他回來了
回來赴這一場,差點迷失在嘈雜新世界、差點連他自己都騙過的約
……
就是真的很煩人,喬酥酥真的覺得霍文博很煩人
走就不能走得幹脆些嗎?回來也不能回來得正常些嗎?
北京城這麽大,難不成除了他們院子別的地方就容不下他了?
想到這人這段時間以來的舉動,再想到喬無恙上次的話,喬酥酥心裏亂糟糟的
這些年她相過不少親,能介紹到她這裏的,從人到家庭就沒有一個人差的
年輕有為的領導、專心致志的研究員、保家衛國的軍人、儒雅大氣的教授、治病救人的醫生……
除了少數幾個奇葩以外,大部分人其實挺好的,雖然有沖着臉來的,也有沖着利益來的,但是喬酥酥也能理解,她自己也是沖着這些咧
相親嘛,那就是打明牌,先把條件放一放,再來談其他的
有好幾個人條件喬酥酥都很滿意的,人也很不錯,挑不出毛病來,但是就是差一點,就差那一點點,那她自己都說不清的一點點
就這樣一年又一年的過來了
但其實她也才二十四歲
喬酥酥站在屋檐邊上,任由細碎雨水濺到身上,沉浸在以前的事情裏,眉宇間帶着化不開的迷惘,黑色的皮衣裹在身上,踩着長長的靴子,站在那裏,就像是最時尚的弄潮
“咔擦”一聲
喬酥酥轉頭看了過去,正對上拿着相機的小多,他咧着嘴,整齊潔白的牙齒間一顆金牙格外顯眼,比這更顯眼的是那頭金黃的頭發,像是電視裏出現的老虎一樣,虎裏虎氣,又和貓是同一個種的
“哈啰酥酥姐,你太漂亮了,像畫一樣,我忍不住就拍了,你看看”小多就跟獻寶似的走了過來,把相機拿給喬酥酥看,用着不是特別流暢的普通話
“等我後面把照片洗出來,連帶着底片一起給你”
要是以往,喬酥酥肯定興奮起來,拉着人胡天侃地,還能把相機借過來自己玩玩的。但是現在的她沒什麽精神,尤其是這人還是霍文博帶回來的
她淡淡道:“你上課上完了?”
小多興奮:“上了一半,他們聽不懂,我也聽不懂”
喬酥酥翻了個白眼,心想肯定聽不懂啊,一群在學校只會讀寫的人,哪裏能說得出口?別說用英語交流了,就是聽着可能都反應不過來的
說到這就不得不提,他們今天會在這裏,就是因為喬曠野籌劃已久的輔導班開班啦,甚至還是以為超出預期好幾倍的那種
一開始喬酥酥想着一百人左右差不多了,一個人十塊錢就是一千塊,去掉成本還能有個四五百,在這個工作普遍還沒過百的時候已經很不多了
後來俞然這個出人意料的小姑娘加入後,她想着一百五六小兩百也差不多了,就算兩個人平坦,也很不錯了
哪知道前面還好,等到喬曠野考上清大,準确點應該是成了狀元的消息傳出去了,後面的發展就有些超出了喬酥酥他們的想象了
姐弟倆一個不愛讀書的學渣,一個低調搞回收的學霸,還真沒有正經意識到大家對于狀元的追捧的
最後在他們的控制下,這次大大小小都招了三百來人,大部分是準高三和準高一的人,還有一些零星的小崽子上基礎課
也是喬曠野他們認識的人多,不僅拉了那些個成績特別好的同學,還拉了好幾個學校老師,讓輔導班的人感受到了學校一般的‘溫馨’
現在機構開課小半個月了,不說所有人,但是對于大部分人都還是有效果的,尤其是那些個馬上就要上學的小崽子,什麽拼音、什麽乘法口訣、什麽詩歌的,給那些個家長一通好誇
誇得喬酥酥都不自在了
他們輔導班真沒有那麽神呢
不過既然大家這麽支持,他們自然也就更為用心,也是更想搞搞口碑,就找了小多這個國外土生土長的人來給大家上上趣味英語,感受一下正經外國人說話
大家不明覺厲,但是大為震驚
都覺得這個錢花得值,那喬酥酥他們也就放心了,畢竟,她也是被安排了一成利的人,該幹點活還是該幹活
“別說是這些個學生了,你就是去找那些個英語老師,也沒多少能和你說得多流利的。不過你要是找人說蘇聯語,懂得應該多些”喬酥酥還是了解的
“蘇聯話啊,我也會一些的,雖然認不來幾個字哈哈哈”小多笑得跟小金毛似的,靠在牆上,看着屋外的雨,話十分多
“我前幾年還去過那邊,烏拉烏拉,霍哥和他們有合作,我們公司當初發家第一筆就是靠着那邊,嘿嘿,然後一點點到現在。酥酥姐你都不知道,霍哥可厲害了,我們當時去到那邊,那些個槍口都盯着腦袋裏,霍哥愣是搶了筆生意回來……”
喬酥酥沒去過國外談生意,不知道其中有多危險,但是她知道這兩年去南邊倒賣的倒爺,一些人賺得盆滿缽滿,但是更多的人死得不知不覺
這錢哪裏是這麽容易賺的?
這哪裏都有小流氓,人口流動越大的地方越亂,比起費心費神努力,一把刀一支木倉,一個膽大,省事又來錢快
喬酥酥聽着小多嘴裏他們那些年談生意發家的事,心不由緊了起來,手插在兜裏揪着裏面隔層,臉也一點點沉了下去
“霍哥是誰?”她突然問道,那眸子像是開了燈一樣,讓一切無所遁形,“溫楊怎麽姓霍去了?他當時不是跟着她媽走的嗎?他媽再婚了,還讓他跟着改姓?”
還是改繼父的姓?光是想想,喬酥酥心裏都冒起濃濃的氣憤
在溫楊離開的那段時間,喬酥酥走遍了他以前生活過的破舊胡同,也探訪遍了他曾待過的店面,比誰都更知道那麽小小一個他是如何在爹死娘跑爺奶不愛的情況下跌跌撞撞長大的
甚至于,他其實連正經小學都沒有讀完,所有的一切都是他自學的,甚至他當初能轉到他們學校,也不過是‘運氣好’用半條命救了那遇到綁架的尚陽,得到了這麽個讀書的機會
都這樣了,他媽媽憑什麽?
憑什麽啊
看着喬酥酥氣得有些發抖的模樣,小多沉默了一會兒,沒有說比這還糟糕,他只是苦笑了起來,撓了撓腦袋
“具體的我就不知道了,我認識霍哥的時候他已經是這個名了”
喬酥酥抿嘴:“你們怎麽認識的?”
在得知霍文博這些年可能并不像她最開始想的那般紙醉金迷、潇灑肆意了,喬酥酥突然就多了幾分好奇
好奇那個淡漠疏離全身都是補丁的少年是怎麽一步步變成現在溫和大氣揮金如土的
小多等到就是這個,他看着外面不見小的暴雨,那噼裏啪啦的雨聲,仿若把他又帶回了他和霍文博相遇的那年
小多道:“他救了我的命,如果不是他,我早就死了”
喬酥酥愣住
國外哪有想象中的那麽好啊,那浪裏淘金、水裏撈月,最後成功的才多少人?但是依舊有一批又一批的人執着着闖進去
成功了,改變命運
不成功,那就想辦法成功
不過這命運,也可能是鮮活到死亡。
小多的父母就是這樣的,他們是上一批從港城移民過去的,剛開始日子還好,但是沒兩年,他爸就在外面設局下染上了毒品和賭博,學會了家暴,他媽在一年又一年的忍耐中拔刀,夫妻倆死在一起,就剩下了小多和他姐姐
他姐抛棄了他,把他丢到孤兒院就跟個白人跑了
而孤兒院聽着好聽,但是卻是個大型的霸淩場,小孩子的惡意總比大人來得更直接,挨餓、受凍、挨打就是家常便飯,他們院長更不是個好東西,總會帶着癖好的人過來
小多跑了
他流浪了好幾年,跟着亂七八糟的人偷搶惹事,那年撞上了硬茬,他就被當做炮灰扔下,挨了一木倉子,拖着身子倒在那天橋下面。路過的人其實挺多的,但是要麽沒注意到蜷縮成一團的他,要麽注意到沒理會
只有那才二十歲的霍文博把他拉了起來,送去了醫院,再後面把他帶回家照顧着,又送他去學校學習,一點點把他拉回了正軌
聽完,喬酥酥沉默了t很久,有些許的不解,也有些許的迷茫
她總覺得,小多說的不只是他
喬酥酥問:“那你恨你姐嗎?”
小多沉默了很久,整個人萦繞在難言的複雜情緒中,好一會兒才搖了搖頭
“不恨,她那會兒也才十多歲,能顧好自己就很難了,哪裏管得了我?她是姐姐,不是爸媽,沒有責任帶着我這個拖油瓶”
喬酥酥:“真的?”
小多:“好吧,其實有一點點,尤其以前小的時候。但是這些年也想通了,她也是受害者,歸根結底,還是我爸那家夥不做人,不過他死都死了,沒什麽好恨的”
喬酥酥看着他,那雙眼睛明明亮亮的,讓謊言難以掩藏
“真的?”
小多:“……假的,我恨死那狗東西了,從孤兒院出來第一年就是掘了他的墳,把他撒下水道去,狗日的#¥”
喬酥酥目瞪口呆,看着小多罵罵咧咧面目猙獰的樣子,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心想還好小多不是她弟,不然她總覺得現在被掘墳的就該是自己了
好有脾氣的一小孩,她默默朝着旁邊挪了一步
“那你怎麽沒繼續讀書了?”可能是因為弟弟才高考完,還靠着成績發達了一筆,喬酥酥的關注點落在學習上
讀書不是改變人生唯一的路,但是卻是最便捷、最有效果的
也能稍微修身養性一下
“你才十九歲吧?也沒必要這麽早出來工作,多讀點書還是好的”
喬酥酥不喜歡讀書,但是也不得不承認,她現在接觸到的很多東西,和高中的知識總是有千絲萬縷關系的
就像她雖然高中畢業就沒讀了,但是這些年看的書看的報紙,比讀書時候多了去了。人好像活一輩子,就得學一輩子
真苦
“酥酥姐”剛才還陰沉暴怒的小多卻是眨了眨眼睛,然後豪氣萬丈地拍了拍胸口,很是自傲地擡着頭,“你知道什麽是天才嗎?”
“就是我,不需要上學也比誰都厲害”
“……”
喬酥酥良久無語,從兜裏掏出紙筆遞過去:“來,小天才,默寫一下《蜀道難》”
只能看不能認漢字的小多偏過腦袋看着雨,哎呀,這雨多大啊,就像他和霍哥相遇的那天一樣大
蜀道難不難的他不知道,為了他霍哥的愛情他是挺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