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章
第 39 章
風沙沙吹過, 吹亂鐘吟的頭發。
她無措地将發絲別去耳後。
卻越理越亂。
一如被攪亂的心池。
“不要這樣,”最後,鐘吟有些崩潰地說, “易忱, 不要在我這裏浪費時間了。”
易忱嘴角扯起很淡的弧度。
何嘗不知道他這是在犯賤。
但目光仍生了根般, 凝在她眉眼。像被下了蠱一般。
連看她為他為難糾結,都能引起他隐秘的滿足欲。
“鐘吟。”他提醒她,字字清晰, “我沒有打擾你們。”
言下之意。
既然沒有打擾, 她也無法左右他做什麽。
鐘吟不可思議地看向他。
他也定定望過來, 目光帶着少年的熱烈, 毫無保留。
她心中重重一跳, 突然很是惱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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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賴!犟種!
胸中慌張像是氣球般脹大, 鐘吟再也沒法待下去,冷着臉丢下一句:“随便你。”
說完。
她落荒而逃般, 幾乎是跑着離開。
她拒絕起人來,輕車熟路, 走得頭也不回。
周圍重歸安靜, 易忱怔忪着。
自嘲地垂下臉。
-
一連幾天,鐘吟都沒再去燕名湖。
對易忱,她束手無策。
其中原因, 她不敢深思,甚至無法向任何人提起。
傍晚, 她從廣播站結束廣播, 和林弈年去食堂吃飯。
因為心裏壓着事, 她有些上火,嗓子也不太舒服。
路過飲品店, 林弈年買來的蜂蜜水放在她手邊,“潤潤嗓。”
他總能多想一步,細致入微。
鐘吟微笑着接過。
兩人面對着吃飯。
鐘吟沒什麽胃口,心不在焉地攪拌着碗裏的馄饨。
“吟t吟。”林弈年冷不丁喚她,“是有什麽煩心事嗎?可以和我說。”
“沒什麽,”鐘吟笑了笑,“就是有點累。”
林弈年看着她,擔心地問:“那我能為你做些什麽?”
“哦,不用。”鐘吟垂下眼,“可能是剛開學,不是很适應,早點休息就好了。”
“那就好。”他點頭。
愧疚感湧現,鐘吟低頭喝湯,忽而聽林弈年說:“上次十佳評選後,有教授很欣賞阿忱,幫他申請到了一筆五萬元的創業資金。”
聽到易忱的名字,鐘吟拿着瓷勺的手指一頓。
“哦,”她埋着頭,面上不顯,“那恭喜他。”
“吟吟,”林弈年看着她,輕聲問,“還記得上次電話裏,我和你說想繼續走專業嗎?”
她一愣,擡起眼睫,“我記得。”
“這一年,我因為各種各樣的事情,沒有太多精力花在專業上面。”他伸手握住她,“現在我要更專注地去學習。”
“吟吟,我想和和你一起。”他望向她的眼睛如水般溫柔,裏面有熟悉的意氣風發。
鐘吟眼中閃爍着光芒。
這一刻,她的胸腔被熟悉的悸動填滿,終使得她焦躁的情緒重新安定下來。
她回握他手,重重地嗯了一聲。
-
[哎呦不錯哦,情場失意,事業得意也行啊]
得知他申請到了創業資金,易恂還特地發來消息調侃。
易忱瞥一眼,愛答不理地回了個标點符號。
有錢有個屁用。
身邊就沒一個能幹事的。
唯一一個他能看上眼的——易忱瞥了眼斜對面的書桌。
林弈年正在翻書。
他知道林弈年有看外國名著的習慣,書架上除了教科書,就全是些亂七八糟的文學書。
就知道看閑書。
他掃一眼,便不感興趣地轉過身。
這時,程岸從廁所出來,冷不丁掃過林弈年,驚訝地跳起來,“我靠,年哥,這大中午的就開始卷,要不要人活了?”
聞言,易忱又看來一眼。
餘光瞥到書的封面《LeetCodeCookbook》。
易忱:?
他倏地起身,擡步過去,打量林弈年在電腦記錄的思路。
忍不住嘲:“太陽打西邊出來了?你都曉得要看書做題了?”
林弈年笑笑,也沒惱,謙遜地說:“速度比以前慢了許多。”
易忱再掃一眼他寫的代碼,冷嗤:“你也知道。”
程岸也湊過來,不解地說:“年哥,專業課的內容你閉着眼睛都能過,怎麽還看上書了?”
畢竟林弈年要走的路他們都清楚,要不是有易忱這個牲口,按照林弈年的實力,穩拿第一也就是灑灑水的事。
現在專業第二的成績也已經夠用了,沒必要再繼續卷成績。
林弈年組織了下語言,“我答應她要好好學習。”
“草。”驟然被喂一嘴狗糧,程岸罵了聲,“我就不該問!”
程岸罵罵咧咧地走開。
易忱卻沒動,視線緩緩落下,唇抿成直線。
上學期專業排名剛出來,平均績點林弈年還是比他差零點幾。
怎麽。
談了個戀愛,就開始卷他,見不得他在前頭了,是吧。
易忱滿腔的勝負欲被激起,從喉間呵出一聲:“喂。”
“做這些小兒科有什麽意思。”他壓着眼皮,懶聲道,“過來和我一起搞開發,敢不敢?”
有幾秒的安靜。
林弈年視線從電腦屏幕移開。
兩人目光在空中相觸。
“為什麽不敢?”他笑了,眼中盛出某種鋒利的光芒。
易忱愣了愣。
“光講嘴沒用,”他別過臉,“拿出點實力給我看看。”
“你要和他一起做游戲?”隔天中午吃飯,鐘吟錯愕地擡起頭。
但喜悅只在一瞬間,後續複雜的滋味又湧上心頭。
不管怎麽樣。
他們還是志同道合的好兄弟,有着共同的目标和夢想。
只是這樣,好像更加沒法徹底讓易忱淡出她的生活了。
林弈年點頭,眼中明亮:“嗯。”
“好,”鐘吟回神,勉力笑了下,“那你們加油。”
從食堂出來,兩人并肩往寝室方向去,林弈年開口:“下午要上課,沒法陪你,你有什麽打算?”
“四點要去青媒中心開會,估計又有工作要安排,”鐘吟長長嘆口氣,“事情好多呀,明年我都不想幹了。”
“不想做的,就給我做。”他一應包攬。
鐘吟想起林弈年還是校會副主席,不出意外,大三開學就會是主席,事情相比她只多不少。
S大歷年的學生會主席,都是頂頂優秀的人物,在政商法界的精英林立。例如易池。
“不敢不敢。”她故意開玩笑,“林主席日理萬機,我這點小工作,哪敢麻煩您。”
說完,她腳底打滑直接開溜跑進寝室樓裏。
隔着門,笑吟吟地沖他揚揚眉。
後者彎起眉眼,好脾氣地搖搖頭。
下午四點,鐘吟準時來到行政樓開會。
一個多月沒見,她熱情地和周圍的同級聊起天。
離開始還有五分鐘時,曾可才趕到,視線很冷淡地從她面上掃過。
鐘吟挪開眼,繼續應着同伴的話。
趙申來時,依舊是笑眯眯地說了些場面話。之後便目标明确地安排起工作來。
宣傳工作總是最麻煩的,開學後各種會議活動,他們都少不了要到場。
鐘吟撐着頭記錄。
散會後,鐘吟正要随衆人離開,破天荒地,趙申喊住她,“鐘吟,來一下我辦公室。”
鐘吟些許訝異——
這位趙老師竟然記住了她的名字。
鐘吟停住腳步,點頭,跟在趙申後面,進了辦公室。
“鐘吟。”趙申擡起手,“我記得你,上學期的幾期特輯,拍得不錯。”
鐘吟笑笑:“是大家合作的結果。”
說着,她遲疑着問:“不知道老師您喊我來...?”
“哦,是這麽一回事,”趙申從抽屜裏拿出一份材料推給她,“我有個朋友啊,是檸檬TV的欄目總監,現在正缺人手呢。他看了幾期特輯,想簽你去他的欄目做實習主持人。”
“這可是個天大的好機會,”趙申指骨敲敲桌子,顯然,他也為此感到意外和興奮,“檸檬TV啊,多少人想進進不去,你從這裏起步,積累經驗,未來不可限量。”
鐘吟愣住,捧着手裏的合同看了又看,深吸一口氣,才勉強壓下胸腔激蕩的情緒。
她捏緊手中的紙張,顫着聲追問趙申:“這是真的嗎?我真的可以去做主持人?”
趙申被她的表情逗樂,“當然,白紙黑字寫着呢。”
回去後,鐘吟捧着合同,看了一遍又一遍。
這個新欄目在檸檬體育旗下,負責轉播一些體育賽事,每晚七點在APP檸檬TV和衛視直播。
因為只是實習,工資并不高,但哪怕如此,這個機會都是千載難逢。
鐘吟迫不及待地将消息分享給室友,全寝沸騰起來。
“真的是檸檬TV嗎!啊啊啊!”郭陶直接星星眼,“聽說淩青峰最近在檸檬有綜藝,到時候見到我男神來錄節目,幫我要個簽名啊!”
“茍富貴,勿相忘。”鄭寶妮煞有介事地拍拍她的肩膀。
史安安則若有所思地說:“檸檬TV總部還挺遠的,吟吟,你晚上回來要注意安全。”
林弈年也考慮到了這個問題,晚上吃飯時問她:“什麽時候開始實習?”
鐘吟:“下個月欄目才開始,我提前一周去熟悉工作就行。”
林弈年查了下地圖,“那邊離學校太遠,你下播時間也不早,到時我去接你,好嗎?”
鐘吟心中一暖,“好呀。”
但林弈年實在是忙。吃完飯,老師一個電話打來,校會那邊的事一時沒法放下,他又不得不離開。
他眼底有淡淡的黑眼圈,看得出最近熬夜熬得狠。白天有課業工作,晚上估計還要和易忱搞開發。
鐘吟不由擔憂:“你最近是不是太累了?”
兩人已經走到宿舍樓下。
林弈年停住腳步,一本正經地扯,“女朋友是未來的國民主持人,我不努力一些,怎麽配得上你?”
鐘吟伸手打過去:“拒絕捧殺。”
他噗嗤笑出聲。
忽然,伸手将她拉近,低頭,輕輕吻上她發頂。
清淺的氣息靠近,鐘吟眼睫動了下。
但只是一觸即分,他便松開她。
自從那次被易忱打斷後,寒假他們也沒機會接觸。但這次開學後,林弈年也沒更多的舉動。
很克制。
“不是捧殺。”
耳邊突然傳來他的低語,“我多努力一些,才能更好地照顧你。”
-
回到寝室,鐘吟打開體育頻道,看起NBA直播。她t對這方面幾乎一竅不通,多看了心中才有底。
“吟吟,導員剛剛發通知,明天教務系統開放校選課,你想要選什麽了沒?”
“我還沒,”鐘吟搖搖頭,“你呢,有什麽推薦嗎?”
郭陶咬了口蘋果,另只手滑動屏幕:“我還在論壇看呢。”
“據說那些什麽鑒賞,健康什麽的,都超水,但巨巨巨難搶。還有很多計信的不做人,搞黑科技賣課呢。”
“诶,”郭陶突然想起什麽,“吟吟,你快讓林弈年也搞點黑科技,幫咱們把課選上吧!”
鐘吟眨眨眼,摸出手機,“行,我問問他。”
“忱哥哥,給我看看,你選的什麽課呀。”另頭,程岸賤兮兮地去搖易忱的肩膀,“好兄弟一起去呀。”
易忱一把拍開他手,“滾,不幫搶。”
“誰讓你搶了,”程岸擠眉弄眼,“你去年不弄了個作弊神器嗎?今年借我用用。”
“你還敢提。”
說起這個,易忱瞬間來了火,“去年你拿這個賣錢,要不是我盡快毀屍滅跡,差點被人舉報到學院。”
程岸讪讪,舉起兩根手指,“今年絕對不賣了!就只搶我自己的!”
“忱、哥、哥。”
易忱一陣惡寒,伸手就要錘人,另一道嗓音插進來,是林弈年:“阿忱,再算我一份。”
“都沒手嗎?”易忱愛答不理地從鼻尖哼一聲,“自己搶,搶不着拉倒。”
“年哥,你也要作弊啊?”程岸不相信林弈年是和他們一樣的貨色。
林弈年:“我怕搶不到。”
宋緒插話:“你去年不說,能搶到什麽是什麽嗎?”
“今年是幫人搶。”
“……”
林弈年雖然說的委婉,但傻子都知道是要幫誰。
和宋緒這種天天秀恩愛的不同,他從來不在寝室提起鐘吟半句,不得不提時,也會刻意模糊對象。
程岸忍不住看了眼易忱。
他盯着屏幕,唇抿成一條直線,沒開口。
就在程岸準備打哈哈圓場時,背後傳來一聲硬邦邦的,“要搶哪門。”
[影視鑒賞,美的必修課,園林藝術賞析]
林弈年看着對面發來的消息,唇角翹起,報了課名,“随便搶到哪個都行。”
“學號發來。”易忱冷倦地耷拉着眼。
“稍等。”林弈年說。
“诶!還有我啊!”程岸急得去搖易忱的肩,被他不耐煩打開,“等着。”
發來的學號密密麻麻,起碼有四五個人。
易忱忍無可忍:“林弈年,你當我做慈善的啊?”
林弈年:“這些應該是她室友。”
宋緒不好意思地舉起手,“其實還有我。”
“……”
易忱:“等着。”
第二天,鐘吟看到自己的課表上,多了幾門據說水中之王的校選課。
“啊啊啊我也搶到了!”
“還有我!”
室友們都興奮地搖着她的肩膀。
鐘吟仔細對照着看了看,“但我們好像不是一個老師。”
“沒事,反正都差不多。”郭陶不在意地一揮手,眉飛色舞地說,“還得是黑科技啊。”
聽得鄭寶妮按住她,“小聲些,難道光彩嗎!”
史安安在一旁笑成一團。
鐘吟也不知道這事兒林弈年是怎麽辦成的。
但既然她們所有人都選到了,可能确實用了點不可說的小手段。
“但我們為什麽也沒選到一個時間?”
晚上吃飯時,鐘吟翻看着林弈年的課表。課是一門課,但時間完全不一樣。
“是嗎?”林弈年也比對着看了眼。
發現确實不對後,他神色一頓,幾乎快被易忱的幼稚手段給弄笑了,意味不明地說:“這個就得問阿忱了。”
“……”
鐘吟表情有些一言難盡,“怎麽是他搶的?”
“那個搶課程序,就是他去年做的。”
“他故意的吧!”
林弈年将蝦剝好,放進她盤裏,“不行我去蹲一蹲,有沒有人願意和我換課。”
鐘吟只能點頭。
但也知道希望渺茫。
還有個思慮她沒說出口。
易忱不會把她和他安排在一節課吧?
應該不會…
個頭!
這堂課時間在周四。
林弈年還是沒換到課,當天下午,鐘吟只能一個人踏進教室。
這次全寝室,都沒有一個和她搶到同一門課。隔空鐘吟都能察覺到易忱惡劣的壞心思。
她刻意挑了個中不溜秋的位置坐下。
最後幾分鐘,學生魚貫而入,剛剛還空落的教室瞬間坐的滿滿登登。
有人坐在了她身側。
鐘吟下意識擡眼,對上一張陌生的臉。
還沒松口氣。
下一秒,後面傳來“哐當”一聲,來人動作沒輕沒重的,靠近時,那股熟悉的青檸味洗衣液湧入鼻畔。
鐘吟心中咯噔一下,猛地回過頭。
正對上易忱那張面無表情的臉。後者淡淡掃她一眼,好似不熟般,懶洋洋地挪開。
“……”
鐘吟深吸口氣,也沒給他眼神,轉過頭。
這堂課不愧為S大水中之王。老師做完介紹後,便直接開始放了電影。
但因為今天這棟樓裝修,錘子聲伴随着時有時無的電鑽,讓這個下午顯得更為冗雜煩躁。
座位上,大多數人都在幹自己的事。
鐘吟也把手機調到體育頻道,看起直播。
身後無聲無息,沒有發出什麽聲音。
鐘吟緊繃的背也慢慢松下來。
就這麽相安無事地過了一節課。
中途有五分鐘休息,鐘吟去了趟洗手間,轉身時,看到易忱趴在桌子上,一手搭在後頸,睡得不知今夕何地。
終于捱過這兩節課。
鈴一響,人群疏散開。
鐘吟收拾完桌面,就要離開時,前排來了個男生,單刀直入:“鐘吟,能加個聯系方式嗎?”
後面傳來一聲陰陽怪氣的哂笑,如有實質的視線從背後盯來。
鐘吟沒管他,淡淡道:“抱歉,我有男朋友了。”
“你和現在那位不都談兩個月了,”男生明顯認識她,一副游戲花叢的老手模樣,“應該也膩了吧?不考慮下一位嗎?”
鐘吟還沒開口,後面傳來座椅哐當的一聲,來人擡步,擋在她身前,語氣很不耐煩:“她不都說了有男朋友,聽不懂人話?”
“你又哪位啊?”男生莫名其妙看他,“你又不是她男朋友,和你有什麽關系?”
易忱沒什麽表情地按了下指骨,看出他想動手,鐘吟喊住他,“易忱!你別惹事。”
聽清這名字,男生反應了下,打量一眼易忱,拖長音調,眼帶譏諷:“哦,原來是前男友啊。那就更管不着了。”
易忱的臉色越來越差。
鐘吟冷冷看向他,“我有沒有男朋友,我都不加你。你走吧。”
男生本就是想來碰碰運氣,這下吃了個癟,沒好氣地哼一聲,大步離開。
一時空蕩的教室只剩他們兩人。
鐘吟看也不看他,拎起包轉身就走。
身後傳來不遠不近的腳步聲。
她加快步伐。
樓中裝修聲此起彼伏,樓上不知在做什麽,咚咚咚的聲響,敲得她頭疼欲裂。
每一次都是。
只要他出現,她總能被攪和得心煩意亂。
終于,鐘吟停住腳步,面無表情地轉過身。
易忱也停頓,視線不偏不倚地望着她。
鐘吟唇線抿緊。
刻意冷下語氣:“把我和你自己安排在一節課,是你做的吧。”
易忱兩手插兜,揚了下眉,一副“你能把我怎麽樣”的态度。
鐘吟胸腔翻滾着煩亂的情緒,不知從何發洩。
有什麽隐隐失控,使得她擡高嗓音:“你這樣到底是想幹什麽?”
“你不知道我已經林弈年在一起,我們絕無可能嗎?”
“你這樣真的很掉價,”她幾乎口不擇言,“別來煩我了可以嗎?”
鐘吟一股腦說完,眼睜睜看着易忱僵立着,眼眸從明亮到暗淡。
他臉上一副不在意的表情。
但肢體反應卻騙不了人。
一動不動的。
鐘吟鼻子一酸,完全沒法再對峙下去,只想落荒而逃。
突然,頭頂又傳來“咚”一聲巨響。
這聲響不同尋常。
鐘吟愣了下,擡頭去看。
沒有看見這一瞬間,易忱臉色驟變。
“轟”一聲。
頭頂大片水泥砸落。
灰塵滿目。
但鐘吟已經被人緊緊護在懷裏,後腦被一只手護住,渾身上下沒有感到一絲痛楚。
男生渾身溫度滾燙,呼吸沉沉打在她頸側。
睜開眼。
她被易忱護在懷裏,少年擰眉強忍痛意,黑眸緊張地凝視她,“有事沒?”
一整塊水泥,大半砸到了他的脊背和後腦。
一時間,鐘吟臉色慘白無比,顫抖着手,去碰他脖子後流下來的血。
觸目驚心。t
語無倫次:“易忱,你,你怎麽樣?有沒有事?醫院,我們去醫院。”
周圍經過的同學都吓壞了,看着天花板脫落的牆皮,不敢上前。
樓上傳來匆忙的腳步聲,是裝修的工人:“出事了!牆皮砸到學生了!”
确定鐘吟沒什麽事,易忱才緩緩松開手,沒什麽表情地擦去流到脖頸的血。
他腦後一陣悶疼,胃裏翻滾着,眼前也天旋地轉,面上卻不顯分毫。
他遲疑地擡手,想要擦她通紅的眼角,又頓在空中,滿不在乎地說:“你哭什麽,一點皮外傷。”
鐘吟幾乎要崩潰了,“你別逞強了!”她看向周圍,“你們快送他去醫院,快去醫院啊!”
衆人終于反應過來。
“快點!”
“叫救護車!”
校醫院設施太過簡單,最終,易忱被送進了就近醫院的急診。
他主要傷在頭部,送來時,意識已經不太清醒。
鐘吟坐在急診室外,眼神空洞,滿手的指甲都被她摳得參差不齊。
顧清急匆匆趕到,她在國企上班,正是工作日,身上還穿着規整的制服。
“吟吟,小忱呢?”她眼中焦急,“怎麽樣了?”
鐘吟臉上毫無血色,擡目看着她。想說話,卻發不出聲音。
這感覺她很熟悉,兩年前,她階段性失聲時,就是這樣。
看她倉皇的表情,顧清忙坐下安慰地拍她後背,“沒事,沒事,我聽說就是一小塊水泥。”
還是學校跟過來的行政處老師上前說:“是易忱家長吧?您先別擔心,易忱正在急診室,耐心等待一會。”
“為什麽我兒子會被水泥砸到?!”顧清雙眼橫過去,“學校的基礎設施就是這樣嗎?這是什麽豆腐渣工程?通過質檢了嗎?”
她久居上位的氣質,讓老師頭上瞬間冒出了汗珠。
另一位看起來是領導般的人物上前主持大局:“這位家長,請冷靜點。最近教學樓正在返修,這棟老樓也有幾十年了,誰也沒想到會出現這樣的結果。”
這副推诿的态度,讓顧清怒火瞬間被點燃:“那為什麽裝修時間還會安排學生上課?學校是怎麽管理的?!”
“這個,這個——”
兩人一來一回交鋒,嗓音就響在耳邊,鐘吟一個字也聽不進去。
就在這時。
急診室的門被推開,她瞳孔動了下,疾步跑過去。
醫生:“初步處理了傷口,背上的沒什麽事,後腦勺的有點厲害,現在病人還沒清醒,具體有沒有傷到功能區還不清楚,之後再拍個片子檢查一下。”
後腦勺的有點厲害。
還可能傷到功能區。
鐘吟站不穩地趔趄一下。
指尖冰涼地捂住臉,靠在牆壁上,幾乎天旋地轉。
易忱暫時轉進了普通病房,頭上包了厚厚的紗布,還在昏睡着,蒼白着臉,躺在病床上。
哪怕平時嘴上總罵小兒子,但真的看到易忱這樣,顧清哪裏還坐得住,眼眶通紅地握住他的手。
不多時,易建勳也趕到了,滿身的低氣壓。
他來後,鐘吟只在開學典禮見過一次的校長都趕到了醫院,打包票說校方一定會追責到底。
追責。
鐘吟垂下頭。
最該追究的,好像只有她而已。
天色漸暗,時間到了晚上。
“這事兒不怪你,”顧清拉住鐘吟的手,輕聲安慰她,“你別太自責,小忱保護你是應該的。”
鐘吟的眼淚瞬間要流下來,倉促地擦過眼睛。
顧清摸着她的後腦。
就在這時,易建勳眼神示意,應是和顧清有話要說,兩人一同出了病房。
“我聯系了協和的腦科專家,不行得趁早轉院。”
顧清:“這不還沒确診嗎?說不定就是普通腦震蕩,休息幾天就好了。”
“畢竟傷在腦子,要是功能區出現問題,以後傻了可怎麽辦?”
“易建勳你怎麽說話的,可別咒你兒子!”
“……”
二人的交談隐隐約約傳進來。
聽得出,易建勳十分焦急。
室內很安靜,只有指針滴答滴答的聲音。
鐘吟怔忪低着頭,無聲地擦着眼淚。
“哭什麽,”就在這時,那道欠揍的嗓音突然響起,“還沒死呢。”
鐘吟猛地擡起頭。
不知什麽時候,病床上的易忱已經睜開眼睛。
雖然面色還是蒼白,但眼神卻恢複明亮,正定定地看着她。
“放心。”他勾起唇角,“也沒傻。”
一時間。
鐘吟捂住臉,不知是哭還是笑。
她張了張唇,想要說話。
這一刻,她錯愕地發現,她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萬千言語只化作一句沙啞的,“沒事就好。”
他沒說話,只在看她。
帶着讓她承受不住的重量。
“我去叫醫生。”鐘吟抹了把臉,剛要走,手腕被易忱握住。
她回頭。
“吟吟。”他很低地喚出一句,撐着要坐起來。
鐘吟僵硬着回頭。
擰眉:“你別亂動。”
易忱仍充耳不聞地盯着她看。
“你在擔心我。”
鐘吟抿唇,不想應答。
易忱執拗地望進她眼底,“我看見了,你眼睛裏有我。”
最後一句,他說得慢卻篤定:“你信不信,你喜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