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006章

第006章

金竹村的早晨日日相似,年年相同。

一大堆老爺們蹲在村口的大樹下,抱着個粗碗,扯着嗓子你一腔我一腔,說着沒味道的閑話。碗裏稠糊糊的苞谷碜外加幾塊紅薯,和他們說的閑話一樣無味。

竹興文瞧見那些天不亮便上山耕地的同村人回來了,譏諷他們說從地裏刨出金子沒?對方匆匆回家壓根不理他。他朝地上啐了口唾沫,暗罵這些人大傻子,沒日沒夜地伺候這些土坷垃有什麽用?還不是和他一樣喝苞谷碜。

日頭繼續往上爬,竹興文伸出舌頭把碗舔幹淨,這才意猶未盡地說回家,其他人吵着要去他家打牌,他趕緊擺手讓人小聲點。別被宋香巧那個母老虎聽見,真把他送局子裏去。

竹家三兄弟偷扶貧雞還把山給燒了,聽說不僅要掏錢補種樹苗,還要蹲監獄三五年,他一想起這事就雙腿打哆嗦。

就在幾人吵鬧時,忽然不遠處傳來車聲。

竹興文跳上旁邊石頭踮腳一看,向來安靜鮮少人來的金竹村竟齊齊整整開來兩輛小汽車和一輛面包車。其他人也沖上來齊齊看熱鬧。

“這誰啊?”

“誰家有錢親戚來了?”

竹興文罵道:“又是安家人顯擺來了!”

然而這路實在太破,前幾天剛下過幾場大雨,輪胎一下子陷入泥漿裏,任憑發動機狂轟,也爬不出來。

竹興文幸災樂禍,抱着胸笑個不停。

就在這時,宋香巧和姜崖急匆匆從村裏走出來。

竹興文一愣,這小子什麽時候來金竹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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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香巧喊着大家都來幫忙,有幾個人趕緊跟着上去,卻被竹興文拉住不要他們幫安家人。

姜崖定定看着他,“這是我們從縣裏請來的地質隊,等會要進□□洞測量。”

竹興文愣怔住,暗道這小子還動真格了?!

地質隊隊長打開窗戶,瞧着車輪下深黃的土漿,不由皺起眉頭,早知道提前把雨鞋穿上。

擡起頭瞧見姜崖提着好幾雙長筒雨靴來了,這小子笑得比泥漿迸濺的水花還好看。

“來來隊長,把鞋穿上,別搞髒鞋子了!”姜崖笑着把鞋子遞過去。

隊長頗有些感動。

下一秒姜崖說:“雨靴等會兒可要還回來的。”

隊長:“……”

宋香巧被她婆婆拼死拽住,她才沒在月子裏蹚進泥漿裏。其他人見狀也都趕緊過來幫忙一起推車,費了好大的勁兒才把三輛車從泥窩裏推出來,開進村口大樹下。

這一折騰,全村人能來的都來了。竹茂德站在中間趁機給大家夥說這是專家,專門來看咱們的□□洞。

黑蛋擠在人群中,喊了姜崖一聲哥。姜崖回過頭朝他眨眨眼,黑蛋頓時覺得特別有面兒。今天姐姐會從縣城回來,他特別想和姜崖分享這件事,但又找不到合适機會。

姜崖拎着暖水壺,一個個給大家添水喝,搞得地質隊的其他人以為他是宋香巧的弟弟,後來才知道這年輕人是位鄉幹部。

一行人稍作休息,把所用的測量儀等工具擡下來,準備妥當正準備上山時,忽然剛安靜下來的金竹村外又傳來嗡嗡的汽車聲。

竹興文把咂在嘴裏的樹葉吐出去,呵笑一聲,“今天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啊!”

泥濘的鄉路上竟又開來三四兩車,每輛車的車身都寫着“藍天戶外”四個大字。

姜崖笑起來,今天确實是個好日子。

宋香巧這才知道姜崖半個月前在一個戶外BBS網站上發了個宣傳□□洞的帖子。

帶頭的領隊叫景山,這人之前一直在帶國際游客,走北京上海桂林香港一線,最近專做國內游,一直在尋找新鮮旅游景點和特色旅游線路。

說來也巧,景山最近就在陝豫颚一帶尋找合适的景點,無意間看到姜崖發的帖子,這才不顧路途遙遠趕來。結果剛來就遇到如此難走的泥路。

姜崖按耐住內心的激動,低聲跟宋香巧說:“這是咱們第一批游客!游客!”

宋香巧兩眼放光,趕緊喊着大家夥幫忙在泥路裏放大石頭,好讓客人們進村。

好在這些常年跑戶外旅游的人,早已習慣這樣最原始的狀态,并沒有姜崖所擔心的嫌棄,反倒誇金竹村竹林環繞,清新舒服。好幾個人剛一下車就敞開懷,掐着腰使勁吸了好幾口負氧離子……此舉讓圍觀的村民們目瞪口呆。

他們吸了這麽多年的空氣是帶着甜味嗎?吸一口能長命百歲?

景山一行人踩着臨時搭建的石板路走過來,和姜崖、宋香巧握手。

兩撥人彙成一股繩,一起往後山□□洞走去。

村裏人但凡閑着的,全跟着去看熱鬧。

石廳、石筍、石幔、石花,還有罕見的風洞、冰洞,這一切讓地質隊和戶外隊十分興奮。

地質隊隊長麻溜地安排人勘測洞深等具體數據,他在熔岩地貌方面是專家,帶着大家仔細觀摩。

一行人在冰洞裏被凍得瑟瑟發抖,可所有人臉上都透着驚喜。

按照隊長的初步觀察,冰洞洞口的溫度已在十度以下,往裏每走一步溫度便有所下降,估計洞底的溫度在零下十度,特別适合夏天避暑。

隊長拿着手電筒四處看了一圈,道:“這冰洞應該是巨大礫石坍塌後形成的閉塞空間,常年與外界沒有換氣通道,導致洞內溫度極低,冰塊常年不化。”

他還指出,這冰洞分為外洞和內洞,外洞就是他們現在所處的位置,常年陰冷,內洞深不可測,冰塊擠壓,萬年不融。

景山突發奇想,“以後游客來了是不是可以在外洞這裏打麻将?又涼爽又奇特。”

大家夥聽着都笑起來。

姜崖頓了下,“岩溶地貌是千萬年來一點點發育出來的,我們雖然歡迎更多的游客前來觀賞,但若是不控制游客數量和停留時間,這些石筍石幔會被加速風化速度……”

隊長十分欣賞地拍着姜崖的肩膀,“小姜,我的書沒白借你看啊。”

景山抹抹鼻子,他是生意人,在他眼裏游客自然越多越好,越能為其提供新鮮有趣的體驗服務才能讓他們願意花錢。

姜崖笑道:“景先生您提到的打麻将,我覺得可以安排到竹溪那邊。”

景山一聽,還另有妙處,趕緊讓姜崖帶路。

繞過好幾重洞穴後,豁然開朗,從天而降的光束灑在叮咚作響的溪流上,空氣溫潤舒适,深吸一口,內心的污濁全被排擠出去。

景山立馬明白姜崖的打算。

這溪流從溶洞深處流淌出來,不急不緩且清潤沁人,到時候可在溪流上擺上幾張桌子,雙腳踩入水中,暑氣壓根近不了身。

地質隊忙着測量水深和水源,戶外隊忙着拍照,中午大家夥在洞內湊活着吃了點,一直忙到下午太陽快落山才從洞中出來。

好多村民守在洞口,見一行人出來高高興興的樣子,忍不住問道。

“這裏頭有啥好的?”

“早些年我家的牛丢了說不定就是掉到這洞裏。”

“游客能來這兒嗎?我進去過一次,沒啥好看的。”

隊長一聽村民竟質疑□□洞的頂級資源,當即不樂意了,拽着他們在洞口好好上了一堂地理課。什麽是岩溶,什麽是發育,什麽是石花,大家聽說這洞頂石筍長了一萬年才長那麽長紛紛長大嘴巴表示不可思議。

竹興文笑嘻嘻地問:“這石筍值錢不?”

隊長一臉嚴肅,“非常值錢。”在地質研究領域,每一處地質都是地殼億年運動的結果,見證着地球的每一步發展痕跡。

竹興文哦哦兩聲,若有所思地朝洞內看了兩眼。

景山走過來,拉着姜崖說想在村裏讨頓飯吃,他們饑腸辘辘的,現在下山去縣城要好幾個小時,怕支撐不到那時候。

姜崖笑着說行,一回頭看,發現方才那些還圍觀看熱鬧的村民全扭頭下山,好似沒聽見這茬事。

姜崖抿了下唇,“景先生,咱們去村支書家吃飯。”

隊長湊過來,“小姜,我們可都免費給你們測量,讨頓飯吃不算過分吧。”

姜崖有些為難道:“一頓飯自然沒問題,兩頓飯……”

隊長嫌棄地咦了一聲,姜崖笑起來,“當然也沒問題。”

大家全笑起來,一起下山去村裏吃飯。

姜崖先行跑下山,給黑蛋掏了些錢讓他去鄉上買點東西,然後去宋香巧家。

宋香巧的婆婆已經坐在廚房裏燒火,她見了姜崖沒好氣地說:“我家只有我兒子在外面打工掙錢,這錢不是天上刮來的。”

姜崖一愣,有些尴尬。

宋香巧拎着風幹魚,從外面疾步走進來,“媽,我也掙着錢呢!再說人家來是客人,請吃一頓飯也沒什麽。”

村裏人就愛湊熱t鬧。一群婆娘姨嬸湊在廚房門口笑着說話。

“對啊,三嬸,你家香巧可是村幹部。吃公家飯,掙公家錢,我們可比不過,自己還吃不起飯呢。”

“三嬸,你們香巧可真是大方,把過年才吃的風幹魚都拿出來啦。”

村裏人都叫宋香巧的婆婆三嬸。她擡眼看見宋香巧把自己留給兒子過年吃的風幹魚拿出來,心疼地臉都皺成了菊花。她哎呦哎呦喊着,氣得鍋竈裏的火都快被她給戳滅了。

宋香巧不以為意,笑着說等□□洞開發搞起來,以後天天吃風幹魚。

說到這裏她頓了下,“我們才不吃什麽風幹魚,我們要吃大海裏的魚。”

她這話頓時逗得所有人仰頭大笑。笑她異想天開,笑她吹牛逼說大話。

姜崖在心裏微微嘆口氣。

就在這時,黑蛋從外面跑進來,手裏拎着一長條五花肉、一斤牛肉、一斤羊肉還有一大袋米。姜崖趕緊接過來,擦了擦他額頭的汗,從兜裏掏出一顆糖,“乖,等會留在這裏吃飯哈。”

大家夥剛還在看三嬸敗家兒媳婦的笑話,誰知姜崖這鄉幹部不吭不哼竟買來這麽多好東西,尤其這白花花的大米可少見地很,竹坑鄉常年只種小麥和玉米,大米是從其他地方進來的。

宋香巧皺着眉說:“小姜,你咋又亂花錢?”

姜崖笑道:“人家來是客人嘛!”他大學期間沒日沒夜的兼職掙錢,這次母親生病大姨和二姨沒讓他掏一分錢,他這些年攢的錢尚有剩餘。

三嬸的臉色有些好轉,她讪笑着起身往米袋子裏看,心想着等會一定要留一點給兒子過年吃。

宋香巧轉過身問黑蛋你姐姐是不是回來了?

黑蛋手裏緊緊攥着糖,吞了下唾沫說是的。

宋香巧趕緊讓黑蛋過去把竹小蝶叫過來幫忙做飯。

黑蛋應了一聲,飛快地跑了出去。

這時地質隊和戶外隊一行人終于回來了。

宋香巧和姜崖趕緊出去迎接。

好在今天天氣好,姜崖從隔壁借了幾把竹凳子擺在屋檐下,休息的休息,洗手的洗手。

姜崖正和景山以及隊長說話呢,餘光瞧見竹小蝶纖細的身影飛快地沖進院子。

女孩見到他時,腼腆地笑了下,而後轉身鑽進廚房。

正值吃飯時間,好多村民端着碗站在宋香巧家的院子外看熱鬧。

姜崖過去廚房看情況。宋香巧抱着孩子燒火,竹小蝶正低着頭麻利地切肉,三嬸正小心翼翼地在淘米,生怕一粒米掉進池子裏。

竹小蝶年齡不大,一看就是常做家務活的。切、拌、腌、炒,樣樣利落到位,不慌不忙。

宋香巧嘆氣道:“小蝶,我勸你爹好幾次,他死活不同意你上學。我坐月子沒法出去,你別急,姐再給你想想辦法。”

竹小蝶擡眼看了下姜崖,笑道:“我在縣城刷盤子,可以邊掙錢邊看書,兩件事都沒耽誤。”

姜崖微微皺眉,窗明幾淨的教室和油膩混亂的後廚能一樣嗎?

三嬸在旁笑着說:“小蝶你也別怪你爹,村裏女孩子能上到初中的沒幾個。”

宋香巧直接怼回去:“媽,你咋不問問姜崖的大學同學有沒有女孩子?初中算義務教育,本就該上。”

三嬸撇撇嘴,嘀咕着說城裏是城裏,鄉下哪能跟城裏比。

黑蛋走進來,讓竹小蝶低頭。

竹小蝶手上忙着炒菜,剛轉過臉,弟弟暖呼呼的手掌在眼前放大,瞬時口中一股甜意在口腔中肆意展開。

竹小蝶眼睛睜大,“糖?”

黑蛋嘿嘿笑着,“姜崖哥哥給我的。”

竹小蝶抿了下唇,這才明白原來是弟弟舍不得吃,留給她的。

“姐姐不喜歡吃糖的。”

黑蛋搖搖頭,“我更不喜歡吃。”

姜崖哪能知道他随手給的糖竟被這對姐弟推來讓去。

他從口袋裏又掏出一顆直接塞進黑蛋的嘴裏。

黑蛋驚得瞪大眼睛,随即笑得憨憨的,說了實話,“真好吃。”

姜崖拍了拍他的肩膀,想笑卻又有點心酸。

有了竹小蝶做大廚,上菜上得很快,姜崖和黑蛋幫忙端出去。

圍觀的村民抱着空碗,一臉歆羨地看着菜盤子裏熱騰騰香噴噴的大塊肉。

“這就是丹江的風幹魚?”隊長笑道。

宋香巧點點頭,“沒錯。我們這兒的特産。”

這種風幹魚,用冷風陰幹,少鹽熏制,肉質堅韌成絲狀,不管是煎炒炖煮都好吃。丹江水深,養出來的魚有別處沒有的鮮感,加上這種特殊的制作方式所以格外好吃。

景山當即說要多帶幾條回去給親朋好友嘗一嘗。

三嬸一聽臉又黑下來,咋這些人連吃帶拿的,這樣的稀罕東西她兒子是一口都吃不上了嗎?!!

旁邊圍觀的村民都笑着說要把三嬸家吃窮了。

宋香巧這女人別看常年待在村裏,還是頗有格局。聽姜崖說藍山戶外隊有隊員上百位,這一傳十,十傳百,金竹村和□□洞的名聲就會這麽傳揚出去。

幾條魚又算的了什麽!

姜崖知道宋香巧難做,正準備說他等會去鄉上買幾條送給景山他們,誰知景山直接從口袋裏掏出兩張一百塊,“這是今天的飯錢。另外一條風幹魚多少錢,我先買十條。”

院子外的村民當即瞪大了眼,這咋回事?這群人不是來白吃飯的?還掏飯錢?

怪不得是開得起車的有錢人,一出手就是兩張一百,聽說鄉長一個月的工資也比這高不了多少。

宋香巧原本就沒打算要飯錢,更沒想賣風幹魚,她連連擺手說這是一頓便飯,不值當這麽多錢。

景山一愣,又看向姜崖。忽然他明白過來,他笑得十分感慨,“我們沒想白吃飯。這飯錢你們一定得收,不然我們這頓飯不能吃。”

隊長也站起來,“沒錯。老鄉們都不容易,我們哪能吃白飯。”

說着隊長也從口袋裏掏出了兩百塊,一起塞給宋香巧。

宋香巧看着手裏的四百塊錢,十分懵,她看着姜崖。

姜崖倒是坦然,朝她笑笑說:“那就收着吧。不然他們這飯吃不下去啊。”

三嬸高興地嘴都攏不住,方才她被兒媳婦安排做飯,看着裝包谷面的缸裏陷下去那麽大一坑,心疼地眼淚都快止不住。沒想到竟然意外收獲四百塊錢。

她當即笑着招呼客人坐下,麻溜去廚房又煮了一鍋飯。

景山和隊長等人吃得十分滿意,直誇三嬸手藝好,宋香巧跑去廚房把竹小蝶叫出來,說今日大廚是竹小蝶。

三嬸的笑容直接僵硬在臉上。

景山不吝贊語,誇竹小蝶年紀輕輕卻有想法。比如這條風幹魚,她還知道給魚尾巴扭轉角度,讓其呈現水中翻飛的姿态,還有這道粉蒸肉,軟糯可口又不膩味。隊長更是舉起大拇指,直誇竹小蝶是女大廚。

竹小蝶小臉紅撲撲的,雙手有些無措地捏着衣角。

她活這麽大,從沒有當衆被這麽多人如此誇贊過,更沒有覺得自己重要過。

這時,不知怎的,她鬼使神差似的,轉臉看了一眼姜崖。

姜崖明亮的眼睛裏滿滿含着的全是笑意,他微微點頭,給了她一個莫大的鼓勵。

竹小蝶瞬時覺得心髒砰砰直跳。

竹興文站在院子外看熱鬧,方才已經被宋香巧手裏的四百塊給晃得腦殼疼,旁邊的人還擠兌他說難怪你這老小子從不進廚房,原來閨女做飯這麽好吃。

竹興文罵了兩句,道:“老子要是家裏有肉有魚,老子也能做得好吃。天天吃苞谷碜紅薯,誰稀罕進廚房!”

*

今天是金竹村的大日子。地質隊首次勘查□□洞,首批戶外游客先行體驗原始狀态的□□洞。

村口大樹下。

姜崖和宋香巧和兩撥人道別。

隊長說過幾天就把勘察報告發給姜崖。景山也說□□洞有極大的旅游開發前景,資源獨特,吸引力高,加上金竹村環境優美,空氣舒适,城裏人就想來這種地方玩。

姜崖故意走得很慢,旁邊全是看熱鬧的村民。

景山也是聰明人,看出姜崖想讓這裏的人都聽到。他立馬擡高聲音又把金竹村使勁誇了一遍。他還說回去之後要大力宣傳,自己認識好幾個有意投資旅游事業的有錢老板,到時候一定幫忙穿針引線。

隊長也沒被姜崖放過,他被拉着又講了一遍□□洞的成因和罕見之處。

也不管村民聽得懂聽不懂,反正村民信專家,只要是專家說得就是沒錯的。

兩個人直到說得口幹舌燥才被姜崖放過。

一行人前腳剛離開,姜崖果然被村民圍住。

“姜同志,咱們這□□洞真的有這麽神奇?”

“要是有錢老板來了,給我們分多少錢啊。”

“我家婆娘做飯也可好吃了,到時候再來人到我家吃飯呗!”

七嘴八舌說什麽的都有。

姜崖和宋香巧相視一笑。

姜崖笑着說:“你們看,我們什麽都沒做,就已經有人願意上門來幫忙測量,還掏了頓飯錢,外加十條風幹魚。”

“我家也有風幹魚,我做的比三嬸做t的還好吃。”

有人趕緊跳起來說,三嬸攥着剛才景山給她的錢,呵笑道:“我做風幹魚都有三十年了,你能跟我比?!”

立馬旁邊一群人不甘示弱地說自己做風幹魚也幾十年了。

宋香巧看着自家婆婆拼命自誇的樣子,突然想起來姜崖說的“希望”。

今天可不就是未來的希望嗎?

過了好久這些人才慢慢散開。

竹興文走到竹小蝶面前,哼道:“小妮子,老子還餓着肚子呢!你倒好在人家家裏吃香喝辣的。”

竹小蝶別過臉,不想搭理他。

宋香巧笑着說興文叔廚房還留有飯,不嫌棄的話過去吃。

竹興文哪能嫌棄肉啊,他二話不說鑽進廚房去扒飯吃。

宋香巧支開她婆婆,把竹小蝶拽到一旁非要把剛才收到的四百塊飯錢塞給她。

竹小蝶吓得趕緊躲閃,她在縣城裏刷盤子一個月才賺一點點錢,這四百塊可是巨款啊。

宋香巧使勁把她拽住,“這錢是你勞動所得,你必須收着。”

竹小蝶紅着眼圈,就是不要。

姜崖走過去,低聲說:“你讀高中不要學費嗎?以後大學都要收費,你得自己攢錢啊。”

竹小蝶渾身一僵。

高中?大學?學費?

多麽遙不可及的字眼,說出來輕飄飄,可落在她心裏格外的沉甸甸。

宋香巧趁她愣怔,趕緊把錢塞進她的口袋裏,還囑咐她千萬不能讓她爹竹興文看到了。

竹小蝶鼻頭一酸,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淌。

姜崖吓了一跳,無措地往褲兜裏掏,卻發現掏了個寂寞,然後看見竹小蝶從口袋裏掏出個熟悉的手帕擦眼淚。

竹小蝶擦了擦這才發現這是人家姜崖借給她的,她洗幹淨放在口袋裏,一直忘了還人家。

姜崖錯開臉,仰頭看風景,不想讓竹小蝶難堪。

就在這時,村口有人推着一輛滿是泥漿的自行車走了過來。

這是隔三差五來送信件的郵遞員。

郵遞員一來,方才已經散去的村民又聚集過來。

村裏很多人的親戚在外打工,經常會彙款回家給家裏人用。所以村裏最歡迎的人當屬郵遞員。

郵遞員一個一個喊着名字,拿到彙款單的高興地說話聲音都飄了。

竹興文吃飽喝醉走出來,瞧見這一幕明明羨慕地不行,脖子卻硬着一臉不屑。

他轉身給竹小蝶和黑蛋說:“你們兩個給我聽好了。等你們掙錢了,每個月都要給我郵彙款單。”

竹小蝶冷笑一聲,不搭理他。黑蛋也學着他姐姐模樣,別過臉不理他。

竹興文氣得半死,舉起手就要打,這時郵遞員高喊道:“竹小蝶?!”

竹興文一愣,還沒等他手收回來,竹小蝶急沖出去,緊緊把郵遞員遞過來的回款單拿在手裏。

“什麽東西?錢?”竹興文急着想奪走回款單,可沒等他得手,這回款單已然到了姜崖的手裏。

姜崖個子比他高太多,他怎麽夠都夠不着。

“姓姜的,你幹嘛拿我的回款單?”

姜崖瞥眼看着他,“不是給你的,幹嘛給你?”

他把回款單遞到宋香巧的手裏。

竹興文氣得想去奪,宋香巧卻快嘴喜道:“小蝶,有好心人要資助你讀書了啊。”

竹小蝶雙眸泛紅,眼裏透着光。

黑蛋一聽,趕緊喊道多少錢?好心人是誰?

他這一喊,好多人都圍過來。

姜崖主動往後一退。

宋香巧:“好心人沒寫名字。這張回款單上有五十塊錢。”

說到這裏她擡起頭,不敢置信,“好心人說了每個月都會給你這麽多錢。”

“小蝶,你可以讀書了啊。”

“天啊。小蝶你咋這麽命好?”

“哪有這麽好的人?不會是騙子吧。”

宋香巧看了又看,郵局的回款單哪能有錯?

“哎呀,我想起來了。之前我去縣裏找過紅十字會,可能是他們幫你找打了願意資助你的好心人。”

黑蛋高興地連蹦帶跳,喊着說我姐有學上了!

姜崖低下頭,輕輕摩挲着手指尖,心裏蕩起輕松的波紋。

竹興文氣呼呼地還不肯死心,宋香巧嚴厲喝道:“興文叔,你可不能霸占這個錢。這是好心人給小蝶上學用的。”

“上啥子學?以後她要嫁人,學啥都是別人家的。”竹興文還在那逼逼叨叨地說。

姜崖淡淡道:“捐贈受益人是竹小蝶,你無權拿走捐贈款。”

“誰說的?”竹興文硬着脖子吼道。

姜崖笑了笑,“法律說的!”

竹小蝶擡起頭,眸光落在姜崖高挺的鼻梁上。

她突然覺得,這人怎麽就那麽像一座山?

高聳的,無懼的,永遠橫亘在那裏的,一座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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