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房間裏再沒了聲音。
由此江荞也看出了姐姐生氣的決心。
她心情低落地回了自己房間, 一個下午哪裏都沒去。
入了夜,江荞安靜地躺在床上,怎麽也睡不着。
她到底該怎麽哄姐姐開心呢?
江荞能想到的辦法來來去去無非也就平日慣用的那些, 除此之外, 她也想不出其它更好的哄人開心的法子了。
江荞忍不住幽幽地嘆了聲氣。
“心情不好?”一道聲音突然自窗外響起, 江荞定睛看去,發現一顆腦袋正靠在窗棂上, 紀楓笑吟吟問道, “誰惹你不高興了?”
紀楓居然還敢來。
江荞有些驚訝。
昨日他表現出來的害怕并不似作假, 姐姐就在隔壁, 他竟然還敢在半夜前來?
像是讀懂了江荞的眼神, 紀楓小心地瞥了一眼隔壁, 鎮定道:“我才不是真的怕她。”
江荞冷笑, 她才不信。
但紀楓居然敢在這時候前來——
莫非, 姐姐此刻并不在院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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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荞當場就試探了,她微微提高嗓音喚了聲:“姐姐?”
紀楓吓了一跳, 飛快消失在窗前,速度之迅捷江荞甚至連個身影都沒看清。
片刻,風吹過,無事發生。
江荞反應過來了,姐姐真的不在院子裏。
紀楓從窗下小心翼翼探出腦袋來, 心有餘悸道:“好端端的, 別吓人行不行?”
真慫。
江荞問他:“你來做什麽?”
紀楓輕咳了一聲道:“我不是答應過要告訴你一個和你姐姐有關的秘密嗎?”
“我今日是來兌現承諾的。”
江荞目光詫異地看過去。
她眼中的質疑過于明顯,紀楓備受侮辱:“怎麽, 莫非你覺得我不會兌現承諾?”
江荞欲言又止:“你看着, 确實不像信守承諾之人。”
紀楓輕哼一聲:“你就說你要不要聽吧。”
聽,為什麽不聽。
就因為這事, 姐姐還生了她的氣,要是再不聽聽紀楓口中的那個秘密是什麽,她虧大了。
江荞:“說說看。”
紀楓神秘一笑:“随我去個地方。”
見江荞目露警惕,紀楓挑眉道:“你放心,就在紀家。”
“喏,穿過前面那個院子就到了,很近的,你真的不想去看看?”
他壓低了聲音,帶着幾分誘哄道:“那可是,一個很大的秘密。”
江荞沉默片刻,她承認自己被說動了,她點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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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一前一後走在寂靜的紀家大宅。
紀楓忽然道:“昨日午時,紀家大宅丢了一件東西。”
江荞沒說話。
紀楓道:“紀家本宅只有族長及其家眷能住進來,紀由雖然暫代族長之位,但也只有他一個人能暫時住在這裏,除此之外,住在這裏的只有你們紫凰門的人。”
他頓了頓,輕輕笑道:“所以江姑娘,紀家遺失了東西,你說最應該受到懷疑的,是誰?”
江荞挑眉:“不是還有你們這群能随意進出紀家本宅的人嗎?”
紀家本宅都成了誰都可以進出的篩子了,住在宅子裏面的人是誰還有什麽區別。
紀楓一時語塞,他頓了頓,又自顧自道:“昨日午時,留在紀家本宅的只有三個人,一個紀由,一個你姐姐,還有一個,就是那個姓葉的。”
江荞認真道:“我覺得竊賊是那個姓葉的。”
紀楓:“……”
他微笑道:“可我覺得……你姐姐的嫌疑最大。”
江荞眼睛一瞪:“憑什麽?”
她不高興了:“我姐姐在我失蹤不久就來尋我了,她的嫌疑明明是最小的。”
紀楓的懷疑來得過于莫須有,江荞越想越生氣,忽然猛地停下了腳步。
“你若只是想同我說這些,我認為我和你沒什麽可說的。”
紀楓:“……”
他沒想到江荞的反應這麽大,讪讪道:“我也只是猜測罷了。”
見她神色依舊難看,紀楓立馬改口道:“罷了,你別生氣,方才的話就當我沒說過。”
江荞冷笑一聲。
“到了。”
紀楓忽然停下腳步。
江荞擡頭一看,只見二人停在了一座祠堂前。
紀楓說:“這是紀家的宗祠。”
他說着,擡步走了進去。
宗祠這種地方,她這種外人不好随便進吧?
江荞眉頭一皺,步伐躊躇,還是跟着走了進去。
反正是紀楓将她帶來的,真出了事紀楓也得在前面頂着。
二人進了宗祠。
紀楓目光漫不經心地掃過上方擺放着的一排排牌位:“你知道紀家丢失了什麽東西嗎?”
紀楓也算摸清了江荞的性子,不等她回答,主動道:“其實也沒丢失什麽,只是丢失了一枚玉佩。”
“一枚,前任族長夫人生前留下來的玉佩。”
江荞側目看他。
“前任族長夫人留下來的玉佩……”紀楓玩味道,“那枚玉佩算不得什麽稀罕物什,可或許是和族長夫人日夜相處的緣故,那枚玉佩竟長出了幾分靈智,自從族長夫人離世後,玉佩便自行留在族長夫人生前的房間裏,紀由窮盡無數辦法也不能将其取走。”
“哪怕是族長的親生兒子,我的堂兄來了也不行。”
“可如今它卻不見了,江姑娘說說看,是何緣故?”
江荞不動聲色道:“那你就問錯人了,我對你們紀家的事情一無所知,猜不出來。”
紀楓挑眉:“江姑娘随口說說即可t。”
江荞反問:“那你覺得呢?”
“不知道。”紀楓說。
他的神情隐隐帶着幾分激動:“雖然暫時不知道,但我心裏已經有了猜測,我的直覺告訴我,今夜在這裏,我或許能夠找到答案。”
江荞慢條斯理道:“你還不如直接說,我姐姐和你們紀家有關系。”
紀楓一頓,摸了摸下巴道:“有這麽明顯嗎?”
江荞冷笑,前腳才說要告訴她一個和姐姐有關的秘密,後腳就将紀家的事扯了出來,她又不是傻子,怎麽會猜不出他的意思。
紀楓壓低了聲音道:“你說有沒有可能,令姐其實是前任族長夫人的私生女,這枚玉佩傳女不傳男,所以堂兄拿不走,但令姐能拿走?”
這話太過匪夷所思,江荞不由心頭一跳,旋即不動聲色道:“我覺得是你想太多了,家父家母對姐姐關懷備至,臨終前更是将整個江家都給了姐姐,這絕不是對一個私生女應該有的态度。”
紀楓卻堅信自己的看法,自顧自喃喃道:“宗祠裏有卷宗記載每位族長和族長夫人的生平,在哪裏呢……只要找出族長夫人舉止異常的時間,再和令姐出生的日子大致對上,那就沒錯了。”
江荞:“……”
“……你難道不覺得用這種方式确定姐姐的身份,似乎有點草率?”
紀楓一邊翻找卷宗一邊喃喃道:“我要是沒記錯,紀家,确确實實有個私生女,叫什麽名字來着?”
江荞眉心一跳。
她看了眼因紀楓的翻找而散落一地卷宗,忽然目光一頓。
江荞不動聲色地微微挪動腳步,輕輕一踢,将其中一本卷宗悄悄踢進了一堆卷宗的深處。
那本被藏起來的卷宗封面上——
寫了“紀承衍”三個大字。
江荞看着還在埋頭翻找的紀楓,微微移動身體遮住了他的視線,心跳如擂鼓。
忽然,祠堂禁閉的大門被一陣風吹過。
紀楓和江荞不約而同向門外看去。
一道紅衣身影倏忽出現在祠堂門口,如同鬼魅,身形迅速靠近祠堂。
江荞心頭一驚。
那道身影瞬間和一年前竹林小院槐樹下的身影重疊起來。
獵獵寒風吹起紀承衍火紅如血的紅衣,江荞吓了一跳:“姐姐姐、姐姐……”
姐姐這是,又犯病了?
紀楓反應比江荞還大,他一下子跌坐在地上,顫抖着指尖指着紀承衍道:“族族族、族長夫人?”
他咽了咽口水:“族族、族長夫人,您您、您怎麽回來了?”
紀承衍眸色如血,冷漠地看着紀楓,仿若在看一個死人。
“族族、族長夫人,別找我,不是我的錯,不是我害死您的,真的不是晚輩。”紀楓吓得連連退後,直到後背靠牆,退無可退,只好頂着紀承衍冰冷的視線連聲求饒道:“當初的事情和晚輩沒有半分關系,晚輩也是後來才知曉的,晚輩并非不想為您報仇,只是晚輩實在人微言輕,做不了什麽,前輩您、您就放過晚輩吧!晚輩知錯了!”
這一連串話信息量太大。
江荞怔然片刻,很快反應過來,震驚地看向紀楓:“你的意思是,前任族長夫人之死另有他因?”
江荞一出聲,紀楓終于反應過來自己剛才語無倫次下說了什麽。
同時也反應過來,門口的人并不是族長夫人。
他頓了頓,一抹臉,破罐子破摔道:“你知道就知道吧,反正這事也不是我做的。”
竟真是如此。
江荞心中一沉。
她本以為紀家父母之死只是意外,可沒想到,紀家人為了奪取傳承,居然已經喪心病狂到了如此地步。
竟連謀殺族長奪取寶物這種事情都做得出來。
紀楓一見她神色,就知道她在想什麽,他嘆氣道:“随便你怎麽想紀家,紀家确實從根上就爛了,無可辯駁。”
江荞沉聲道:“可你選擇了助纣為虐。”
否則也不會出現在昨日的午膳上。
紀楓沉默片刻:“不管你信不信,我其實從沒有要害堂兄的意思。”
他承認他有私心,擔心有朝一日東窗事發堂兄會遷怒他父母,所以才主動接近他們這群人,想要試圖拿一道免死金牌回來。
可助纣為虐奪取傳承?他從沒想過。
江荞也沒說信不信,她只是問他:“所以紀家上任族長到底是怎麽死的?”
紀楓悄悄看了眼一臉冷意的紀承衍,抹了把臉:“具體什麽情況我也不清楚,我所知道的就這麽多。”
他頓了頓,道:“之前并非我刻意隐瞞,只是即使說了也沒用。”
一來他不确定堂兄會相信他,二來即使堂兄知道了真相,以他現在的能力,也沒法做什麽。
他本來是打算,等堂兄拿到傳承後再說的。
站在門口的人忽然開口了:“說完了?”
紀承衍的語氣冷得不像話。
紀楓眼皮一抖,他梗着脖子道:“反正我知道的也就這麽多了,族長和族長夫人之死當真和我沒有關系,我最多算個事後知情者,你若不高興,将我殺了也行。”
他頓了頓,強裝鎮定道:“但我只有一個請求,家父家母對此毫不知情,還請……請放過他們。”
紀承衍靜靜站在門口,衣角被清風獵獵吹響,他盯着紀楓看了許久,直到紀楓鎮定不下去,露出惶恐的表情。
紀承衍淡淡喊了聲:“荞荞。”
江荞擡頭。
紀承衍看向她:“出去。”
江荞看了眼紀楓,紀楓似乎是想開口求助,但最終還是閉了嘴,他合上眼,做出一副坦然等死的模樣。
江荞旋即又看向姐姐。
姐姐雖然神色冰冷,但表情看起來還算正常。
江荞放下心來。
姐姐離堕魔,應該還有一段時間。
江荞依言離開了祠堂,但她并沒有走遠。
她站在宗祠門口,靜靜看着緊閉的大門,裏面沒有傳出半分聲音。
宗祠裏。
紀承衍居高臨下地看着紀楓,神情冰冷如同地獄魔鬼,他一字一句道:“将你知道的,全都告訴我。”
他面無表情道:“若有半分隐瞞欺騙,你日後,也不必再開口說話了。”
冰冷銳利的問心刀陡然懸挂在紀楓頭頂,在月光的照耀下,泛出無邊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