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紀承衍瞳孔裏的血色已經消失不見, 留下的,只有一片深不見底的黑。
但那片深邃很快在看到江荞後,帶上了點情緒。
江荞忽然爬上欄杆, 眉眼一彎, 大聲喊道:“姐姐, 接住我!”
紀承衍一愣,只見江荞陡然一躍而下, 像一只蹁跹的蝴蝶, 以一個一往無前的姿勢, 墜了下來。
江荞只覺得時間仿佛過得很快, 又好像過得很慢, 她的心跳得快極了, 快得幾乎要跳出嗓子眼。
她從來沒做過這麽沖動這麽出格的事情, 但她并不覺得害怕, 只覺得激動。
她攤開四肢,肆意地任由自己往下墜。
不過瞬息, 便墜到了底,墜進了一雙堅實的臂彎裏。
江荞側目仰頭,笑得眉眼彎彎,她的心髒跳得飛快,快得讓她的聲音都有些打顫:“姐姐……”
她深吸了一口氣道:“好刺激!”
紀承衍松開手, 面無表情道:“再有下次, 摔死你。”
江荞順勢落到地上,臉色因為激動帶上了些許潮紅, 她笑得眉眼彎彎, 仿佛完全沒有意識到剛才若是他沒接住她,她會當場摔死。
紀承衍忽然覺得手有點癢, 沒忍住在她紅撲撲的臉頰上捏了一下。
江荞:“???”
紀承衍收回手,淡淡道:“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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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罷,轉身向前離開。
江荞連忙跟上:“姐姐姐姐,你要去哪兒?”
她正要追上去,一道聲音忽然喊住她:“江荞。”
江荞扭頭,一個荷包突然被人擲了過來,準确無誤地扔進了她的懷裏。
紀楓說:“這裏面有你想知道的事情。”
他意有所指道:“和你姐姐有關。”
“趕緊看,看完了記得銷毀。”
江荞接過荷包,一轉頭,姐姐已經走遠了,那個方向,是城外。
她躊躇着,還是打開了荷包。
江荞不是一個好奇心特別旺盛的人,但涉及姐姐,她一向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她想知道事情為什麽會變成現在這樣,想知道原來的“江顏”去了哪裏。
她更想知道,以後的紀承衍,會何去何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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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荞終于趕在紀承衍出城前追上了他,對方的速度不快,似乎有意無意地在等她。
“姐姐你等等我。”江荞好不容易追上紀承衍,連喘了好幾口氣,忽然見紀承衍停下了步伐。
江荞下意識朝前方看去,見到了不知何時等在城門口的紀芷蔓。
而葉淮骁不知去向。
江荞輕蹙眉頭:“怎麽就你一個人?”
紀芷蔓知道她在問誰,艱澀道:“葉師兄有事,先離開了。”
有事先離開?江荞冷笑一聲,恐怕不是有事先離開,是不滿紀芷蔓昨夜的做法,不高興了吧。
小肚雞腸的男人。
紀芷蔓無意過多讨論葉淮骁,她看向紀承衍,眼裏帶着深深的愧疚:“對不起,是我沒管好紀家,才讓紀家人犯下如此大錯。”
紀承衍語氣裏帶着幾分厭煩:“你若只是想說這個,那就別說了。”
紀芷蔓頓了頓,艱難啓齒道:“我還想問問江姐姐,你的仇人,伏誅了嗎……”
紀承衍瞥她一眼,淡淡道:“伏誅了。”
紀芷蔓聞言,頓時松了一口氣,整個人都跟着松懈下來,她喃喃道:“那就好。”
她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沒了葉淮骁,沒了家族,也沒了“知心朋友”,紀芷蔓的眼裏說不出的悵然和失落。
江荞心有不忍,想要安慰幾句,可想到剛才看到的東西,安慰的話在嘴邊轉了個彎兒,終究還是沒能說出來。
紀芷蔓也沒臉要安慰,她深吸了一口氣,很快振作起來,朝二人笑了笑:“我方才收到了大師兄的傳音,他昨日已經帶着紫凰門的弟子,前往西銘城了,妖皇之煉可是百年來的大事,你們也去吧。”
江荞問她:“那你呢?”
紀芷蔓神色黯然道:“我還要留下來,處理紀家的事。”
紀家一夜之間死了數名族老,剩下的都是些不成氣候的年輕小輩,但畢竟紀家傳承還在,紀家也還有後人,她身為紀家家主,不能一走了之。
江荞詫異道:“你要留下來?”
紀家都到了這個地步了,她原以為紀芷蔓會直接離開的。
紀芷蔓點頭,勉強朝江荞露出一個笑:“放心吧,我能處理好這些事,待我将這些事處理好,會來找你們的。”
江荞聽到這話,也沒有要勸的意思,她微微點頭道:“那行。”
紀芷蔓不去西銘也好。
江荞記得很清楚,師青禹就是死在妖皇之煉裏,為了救紀芷蔓而死。
如果紀芷蔓不去西銘,說不定能夠改變師青禹書中的命運。
江荞對師青禹這個溫潤如玉的大師兄很有好感,如果可以,她由衷希望他能好好活着。
江荞想了想,補充道:“紀家發生了這麽大的事,小輩們定然惶惶不安,臨城其他家族同樣虎視眈眈,你最好将事情都處理好了再離開,不急于一時半會兒。”
“大師兄那邊,我會替你解釋的,放心。”
紀芷蔓沉思片刻,颔首道:“荞荞你說得對,我确實應該将紀家的事情處理好,這畢竟是我的責任。”
“只是這樣一來,西銘那邊我恐怕是去不成了,宗門那邊,就麻煩你替我解釋一二了。”
“放心。”江荞巴不得她不去,極力安慰道,“大師兄最是善解人意,不會怪你的。”
不知道哪句話觸動了紀承衍的神經,他不耐地蹙起眉頭,催促道:“說完了嗎?”
江荞連忙道:“說完了說完了。”
臨走前,紀芷蔓拿出了那只飛舟,她看了看二人,将裝着飛舟的法器盒子交給了江荞:“荞荞,這是飛舟,有了它,你們能到得快一些。”
“你拿去吧,就當是我贈你的生辰禮物。”
她說着,小心翼翼地看了眼紀承衍。
江荞頓了頓,接過了飛舟。
沒了飛舟,紀芷蔓趕去西銘花的時間就要長得多。
趕上妖皇之煉的可能性就更低了。
江荞笑吟吟接過:“那就謝謝了。”
紀芷蔓低聲道:“不用。”
紀承衍不耐出聲:“走吧。”
他說罷,掐了個口訣,竟是不打算用飛舟,想要直接禦劍飛行。
紀芷蔓下意識喊了聲:“江姐姐——”
她頓了頓,嗫嚅着開口:“對不起。”
紀承衍沒有理會她,轉瞬間人已經懸在了半空。
他踩在問心刀上,居高臨下地看着江荞:“還不上來?”
江荞:“……”
她倒是也想上去,可她一蹦沒有三米高啊。
一根縛仙繩忽然自紀承衍腕間而出,牢牢纏住了江荞的腰,用力一拉,将她帶上了問心刀。
問心刀變得很寬很大,能足足站下四五個成年人,但江荞還是很害怕,她跪坐在問心刀上,牢牢抱着紀承衍的大腿,一動不敢動。
她張口,正要建議将飛舟拿出來用,問心刀已經“嗖”地一下,飛出了百米遠。
江荞再回頭時,紀芷蔓已經小得只剩下一個黑點。
江荞咽了咽口水,膽戰心驚地問道:“姐姐,我們大概要飛多久才能到西銘?”
寒風簌簌吹着江荞的臉,她的聲音變得有些失真。
江荞擔心紀承衍聽不清楚,想要再說一遍,正在這時,她腳下忽然一空,問心刀陡然被紀承衍收進了刀鞘中。
江荞:“!!!”
江荞四肢并用,整個人綴在了紀承衍的大長腿上:“姐姐姐姐,刀、刀呢?”
話音未落,一只火鳳忽然憑空飛了出來,将江荞和紀承衍載在了背上。
“這是……”江荞瞪大了眼睛,喃喃出聲,“鳳凰?”
紀承衍淡淡道:“鳳凰的一絲神識,也就只能用來當當坐騎罷了。”
江荞好想用力搖一搖紀承衍的腦子,這可是鳳凰,鳳凰!
哪怕在這個世界,鳳凰依舊是傳說中的神物,普通修士一輩子都未必能見到鳳凰一面,可紀承衍居然說,将鳳凰當成坐騎?
紀承衍居然敢将鳳凰當成坐騎?!
就不怕鳳凰的老祖宗一怒,降下天罰,将她們劈成兩半嗎?
江荞深吸了一口氣,她t承認這只鳳凰确實坐起來很舒服,它的背很寬闊,還很軟,能躺能睡,還自帶擋風功能,可只要一想到自己屁股底下是鳳凰,江荞還是覺得如坐針氈。
大概是實在看不上她這副小家子氣的樣子,紀承衍不耐煩道:“你若不想坐,就自己走去西銘。”
江荞:“……”
她忍氣吞聲道:“姐姐,我覺得去西銘不止這一種方法。”
紀承衍面無表情道:“哦,那就上問心刀。”
一路吹着寒風過去?
江荞是個凡人,她還想留下自己這條小命,她深吸了一口氣,緩緩道:“姐姐,我覺得芷蔓給的飛舟應該還不錯。”
她仰頭看紀承衍,眼睛亮晶晶的:“姐姐,我長這麽大,還沒坐過飛舟呢,我們不如坐飛舟去吧?”
紀承衍涼涼道:“好啊,那你坐吧。”
江荞:“……”
她要是能自己坐飛舟,還有紀承衍什麽事?
紀芷蔓将這飛舟送給她,明着是給她,實際上不過是想借飛舟向紀承衍賠禮道歉罷了,誰都知道她沒有靈力,紀芷蔓也不會真将一只需要靈力才能啓動的飛舟贈給她。
江荞頓了頓,無縫切換表情,讨好道:“姐姐,我壽命短,匆匆百年就過去了,這輩子就想體驗一下坐飛舟的感覺,你就讓我坐坐吧……”
“你坐過了。”紀承衍慢條斯理道,“在來的時候。”
江荞強笑道:“可我都睡過去了,那怎麽能算?”
她拿着那個裝着飛舟的盒子,讨好地遞到紀承衍面前:“姐姐?”
紀承衍看了她好一會兒,在她希冀的目光中,慢悠悠給她打開了。
飛舟頃刻在江荞面前變大,變成了一艘兩層高的空中航船,紀承衍拽住江荞的胳膊,毫不憐香惜玉地扔了上去。
江荞一屁股跌落在地上,像是落在雲端裏,并不疼,但落地的姿勢很不雅。
她敢怒不敢言地爬起來,發現紀承衍穩穩坐在鳳凰身上,沒有要上飛舟的意思。
江荞愣了愣,喊了聲:“姐姐?”
紀承衍帶着些低啞的性感煙嗓淡淡飄過來:“你坐吧。”
江荞當即明白過來了。
姐姐對紀芷蔓,還是心懷芥蒂。
也是,同樣是紀家的女兒,論起來,姐姐的身份還要更高貴、更名正言順,可姐姐卻要給紀芷蔓讓道,眼睜睜看着她拿走傳承,坐上家主之位,即使紀芷蔓什麽都沒有做錯,她是切實的既得利益者這一點,也不會改變。
江荞頓了頓,揚聲道:“姐姐,先讓我回去。”
紀承衍瞥她,不耐道:“又怎麽了?”
江荞催促道:“你先讓我回去。”
紀承衍手一揚,将江荞從飛舟上帶到了鳳凰背上。
江荞從背後環住紀承衍的腰,笑吟吟道:“我突然覺得鳳凰的背坐着也挺舒服的,毛絨絨的,比飛舟不知強了多少。”
“姐姐,我将飛舟收起來了。”
“我們還是坐鳳凰過去吧。”
紀承衍頓了頓,良久,才淡淡應了聲:“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