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雨天

雨天

一家中醫診所在繁華的紫荊街上伫立。

紫荊街是b市的核心街道之一,CBD大樓在這邊并不集中,但文化生活氣息濃厚,受隔壁街道經濟産業發達的影響,紫荊街也開發的十分完善。

臨近傍晚七點,夜幕悄然完全覆蓋住這座徹夜不眠的城市。

江茶脫了鞋,坐在醫用活動椅上,右腳的腳腕有些許紅腫。

值班醫生檢查過後,開了張單子,推了推眼鏡,擡頭笑道:“沒什麽大問題,開點藥回去按時用就好,這幾天盡量別沾水。”

他把單子遞了過來。

江茶剛接過,穿着白大褂的醫生将目光轉向另一邊,和善笑問:“和你一起來的男孩子是男朋友嗎?”

看得出來醫生只是單純扯了個話題,江茶心下一驚,下意識也朝在候診椅那裏等着的人看了過去。

他似是等的無聊,跷起左腿,靠在椅背上垂眼玩手機,奪人眼球的面容卻沒什麽情緒。

還是那樣,面無表情的。

“不是男朋友,是同學,”江茶快速移開目光,她想了想,覺得這樣說不能完全讓人明白,便在眼裏彎出一抹笑,“因為是一個班級的,剛好也有些巧合,就麻煩同學送我過來了。”

她也沒想到,殷南禮會先帶她來診所。

這家診所很有名氣,這片的市民有什麽身體不舒服的都會來他們家治療,在她接受診治的時候,後面還有很長的隊伍。

如果不是來的早,估計臨到深夜她也很難排到。

醫生了然笑了笑。

江茶正要起身,手裏的單子忽然被抽了出去,她怔了下,茫然擡起頭,入眼是殷南禮冷淡平靜的視線。

他拿走了取藥單。

片刻後,她的身前伸出一條修長白皙的手臂。

“我過去取藥,走吧。”

江茶垂眸,那只青筋脈絡明顯的大手握成了拳狀,手背向上。她明白過來,是指可以扶住他的手腕。

這種邊界感十足又不唐突的幫助,她拒絕了反而顯的奇怪。江茶伸手搭了上去:“謝謝。”

他把她扶在候診椅上,什麽也沒說地轉身去了藥房,再出來時,手上提了一袋藥品。

兩人走出藥店,互相都沒有再多說過一句話。

他接了一個電話。

江茶看着下起的小雨,慶幸剛才殷南禮借給她手機跟家裏打了招呼,他們都沒有帶傘,這會兒回去就要打車了。

下雨天出租車不好打。

想到這裏,她不由轉頭看向在打電話的殷南禮。

他和昨天她在書店門口見到的一樣,眉眼褪去溫和,冷淡的不帶一絲一毫起伏,即便是在和電話那邊的人談話。

颀長清瘦的身材長得很好,暴露在晚風裏的手臂白淨勻稱,線條健美。他只是站在那,仿佛城市的車水馬龍都能成為他眼裏的風景。

城市失了聲,江茶聽見他時不時低沉而散漫地回句話。

就像這次送她回家,還有來診所,他也是這樣,會做到所有他認為該做的,除此之外,再無其他多餘的表達。

江茶都快要忘了,今天下午那麽笑的人是不是他。

他挂斷了電話。

小雨的突然出現,讓他怔了一瞬。

兩人攔了輛的士,他跟司機師傅叮囑了先送她回家,也恰好順路。

到了地方,似是顧及她的腳傷,殷南禮先下了車,見她站穩,才不急不緩地收回一直有注意着她動作的目光。

她接過藥品袋,沖他微微一笑。

“殷南禮,到這裏就好了,今天謝謝你。”

即使只是為了還人情。

他垂下眼,凝視着她,抿唇不語。

別人無法猜透什麽,也像是他根本無話可說,在安靜等着結尾。

“下雨天騎車很危險的,希望明天可以見到沒有受傷的同桌呀。”

下了雨之後,他的車就暫時停放在商場的地下停車場了。但她不确定,現在雨停了,他還會不會去取車。

地面會很滑的吧。

但又沒有立場多說些什麽,便委婉地提醒了一句。

她揮了揮手,眉眼彎彎的。

“那,明天見。”

殷南禮目光閃動了瞬,幾不可聞。

在這之後,他眉梢上挑,沉默了兩秒,慢走上前,在極難感知的小雨裏彎下身。

江茶不期然撞進了那雙隐約帶笑的黑眸,像一束光,忽然出現在這個城市上空。

他像是才反應過來:“就這麽走了?”

她愣了片刻,笑容在唇邊漾開:“因為我知道,同桌你肯定會讓我先走。”

就像現在,确認她平穩站好後,他依然沒有急着回車裏,而是在等待。

擡頭看時,不免與高樓璀璨相碰,少女眼中仿若有看不盡的霓虹燈光。

月光高挂樹梢,萬物無聲。

他突然撕掉冷淡的面紗,輕笑出聲:“你覺得,我很好?”

“......”

鐘表指針抵達整點。

忽然響了一聲。

——

月考剛過,沉悶的氣氛又漸漸火熱起來。

一下課,許世允他們幾個就跑到教室左邊,圍着那張143分的英語試卷,一起糾正錯題。

蘇紹翻過正面,揉了揉剛寫完大半錯題糾正的手腕,沒忍住罵了聲排解心情。殷南禮的桌子被他給霸占了,這會兒本尊正懶洋洋地向後靠着,跷腿悠閑聽歌。

他哀嚎一聲,雙臂向前伸,癱在桌上:“這回的英語也太魔鬼了吧,完形就對那麽幾個。”

說到這,蘇紹轉頭,無精打采地問:“哎,貌美,你錯幾個啊?”

茂嵋正雙手捧臉,嘴角挂着奇妙的微笑,趴在桌上癡癡向前看。

聽見自己的名字,他頭也不回地迷糊道:“啊?我在做夢呢。”

許世允笑罵了聲:“沒問你幹嘛!問你呢,完形錯幾個?”

茂嵋晃了晃食指,像是沉浸在美好事物裏,眼睛片刻不離對面看書的少女:“不不不,應該問我對了幾個,不才,對了一個。”

兩人甘拜下風,豎起大拇指,滿臉都是佩服:“靠,那還是你牛!”

只對一個,也是人才。

殷南禮也不由擡起眼,唇角扯出一聲嗤笑:“看來放學留校的名單上已經有個常駐嘉賓了?”

茂嵋瞬間清醒,臉上驚恐萬分地猛轉過頭,全然沒了剛才的癡漢模樣:“我日!什麽鬼?留校?”

他這次英語沒及格,不要啊!!!

江茶本來在安靜看漫畫放松一下,聽見留校也頓時渾身緊繃起來,她看了一眼漫畫書上蓋着的英語試卷,上面大片的紅色極為奪目。

身邊的“消息源”還在提醒。

“這次英語不及格的要留校過關。”

幾個人裏只有茂嵋不及格,這會兒正緊張地盯緊殷南禮,眨巴眨巴眼睛:“怎麽個過法啊?”

被期待着的人眉毛一挑,事不關己地道:“我又不是老師,問我幹什麽。”

茂嵋嘶了聲,雙手拍桌站起,兩只眼睛憤怒湊近那張無情俊臉,像是要噴火:“殷南禮,你這個渣男!我恨你啊啊啊!為什麽你能考143?你到底是不是人類?”

蘇紹和許世允把人按回去,憋笑憋的肚子疼。蘇紹好笑道:“你跟他談英語?那不是自虐嘛,楚阿姨為了提高南禮的英語水平,可是沒少花功夫。”

殷南禮神情一頓,又若無其事地低過視線,盯向随意放在腿上的手指。

他們都沒發現,他唇邊的笑意很淡。

江茶伸出手,在他面前放了一顆糖果。

他臉上難得展現出明顯的茫然,視線掠過談笑吵鬧的人群後,停在她身上。

她給的确實有些突然,顯得很莫名其妙,但其實這顆糖從早讀開始就一直在她手裏握着,找不到合适的時機送出去。

起碼是她以為的那種時機。

江茶解釋道:“我看你早上的時候有點沒精神,但忘記給你了,你還需要嗎?”

早讀的時候他一直趴在桌子上睡覺。她還是第一次見他這樣,做同桌的這一個月來雖然兩人很少說話,但還是能發現他是個很認真的人,不管做什麽都盡善盡美。

即便有臨時任務,他也會按時完成。

上課那會兒就更明顯了,江茶每次不經意間的跑神,都能看到他認真的側臉,就是姿态還是一如既往的散漫。也從來不主動回答問題,低調的有點像她這個透明人了。

所以看見他偷懶,江茶還是很吃驚的。

想着他這樣會不會是身體不舒服,而且也确實太少見了,她掙紮了好一會兒,才沒有坐視不管忽略過去。

空氣安靜了幾秒,沒有回聲。

甚至更安靜了。

許世允他們也沒再說話,她能感覺到很多凝固的視線。

江茶捏着書角,眸光越垂越低,臉上越來越紅。

果然,主動靠近別人這種事,她還是不擅長。

下一秒,那顆糖就消失了。

糖紙剝開的聲響清脆微小。

她茫然望向拿走糖果的那只手,殷南禮指尖剝開朦胧的糖紙,挑出薄荷色的口味糖,當着一衆閃亮發光的目光,旁若無人地丢進嘴裏。

靠窗的這邊很快彌漫着薄荷香,淡淡的,缥缈無蹤。

他彎起唇,像是滿足t這味兒,稍昂起頭,神色自若道:“這會兒确實需要點兒甜的,剛不小心點開音頻播放了,沒聽清你說的什麽,謝謝啊。”

原來是這樣。

江茶信以為真,輕聲說了句不用謝,就轉頭去繼續看漫畫了。

蘇紹玩游戲一般都是偵察警備的角色,練就了一把察言觀色的好能力,再加上剛一群人都在看殷南禮怎麽不吭聲,他也就沒錯過那雙黑眸驟然推深的目光,像是失焦了一瞬。

很明顯,他哥們兒茫然的不僅僅是忽然出現的糖果。

他“哈啊”了一聲,向後靠去,下巴朝那副耳機揚了揚:“哎南禮,你剛不小心點開什麽了?”

殷南禮掀開眼皮,對上那道似笑非笑的視線,舌頭卷了卷薄荷糖,甜味在口腔裏彌散,像是到達了一個峰值,令人耳目清明。

他停了一秒,輕描淡寫道:“啊,一個電臺。”

茂嵋撇嘴:“切兒,你還有這閑情雅致?不如幫兄弟我改改錯題?”

許世允正探身去找江茶,聞言半路停了下來,回頭疑惑問了句:“你什麽時候開始聽這了?情感電臺?還是相親電臺?真要相來對象了帶出來給兄弟們瞅瞅哈!”

“哎不是,就憑咱南禮這姿色身段,不得把電臺給打爆了?!”

殷南禮皺眉啧了聲,蘇紹和茂嵋直接笑了出來,捧腹拍桌,像要把屋頂掀飛。

江茶也聽到了,雖然已經極力忍耐,但她的嘴角還是悄悄彎了起來。注意力也從書上移走了一部分。

試卷被吹進來的風刮起一角,她輕笑抿嘴,目光向下落:“相來個143的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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