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雨天
雨天
這節課是今天的最後一節課，柴亞雲讓自主糾正錯題，允許讨論講解，她自己則在班裏的走廊來回轉着，方便學生詢問不懂的地方。
只是每次走過教室左邊，都會深深地盯上一眼。
江茶筆尖一頓，分不清是在看“違反紀律”的殷南禮，還是在看他的同桌。她看着眼前卷子上鮮紅的“放學來我辦公室一趟！”，陷入了沉默。
反正都要去，到那時候再好好跟老師坦白吧。
只是有幾道題她怎麽也想不明白，這樣下去效率也會很低，她捏緊卷子，擡頭望了望四周，發現別人都在奮筆疾書，只有殷南禮在玩華容道。
眼看放學時間就要到了，江茶忐忑喊了他一聲，擔心因為這聲喊打斷他的思路，換來他無意識的皺眉。
卻見殷南禮只是手指頓了頓，轉頭看了她一眼，挑眉等着後話。
他長相是那種偏溫和的，大概是剛才思維沉浸在那上面，眸底的深邃專注還沒來得及褪去，顯得很有耐心，平易近人。
江茶把試卷推過去一點：“請問你現在方便嗎？我想請教你……”她深吸一口氣，大着膽子把“一”改成了“幾”，說了出來：“幾個問題。”
殷南禮沉默片刻，淡淡嗯了聲，從她手裏抽出卷子，大致翻看了下，皺眉道：“怎麽不早點問？”
還有這麽多，她得留這兒過關到什麽時候。
江茶心跳一窒：“沒想起來……”
他是怕耽誤放學嗎？
她耳尖微紅，彌補道：“只講一道也可以的。”
殷南禮展開第一道圈住的題目：“下次早點問，這回是講不完了，等會兒過關你記得往後排排，把題都弄懂了再去，不然柴老師會加時。”
他之前有留在這兒監督，也方便協助老師幫沒過關的同學解答問題，沒弄懂就去急着過關的，基本都會加時留校。
直到剩下末班公交。
這是江茶開學以來第一次麻煩別人，尤其是在這種迫在眉睫的情況下，很可能會勉強到對方。她耳尖微微發熱，點頭輕聲應下。
也了解到還有加時這回事兒，頓時嚴陣以待，目光認真地望向卷面。
第一眼就不可避免地看到了卷頭。
一大片鮮紅字體。
龍飛鳳舞，可見氣的不輕。
她覺得有必要先說點什麽，變相排解一下內心的羞愧：“那個，錯的有點多。”
這才有了那句“放學來我辦公室一趟！”
還是卷子發下來的時候她才知道的。
59分的後面還跟了一句話。殷南禮淡淡掃了眼，手上靈活轉動筆杆：“沒事，避邪。”
江茶：“……”
——
到了放學時間，還有幾道題沒來得及講完，江茶以為他急着走，又想起他還要先去一趟辦公室，處理漫畫本的事兒，一時間更覺得給他添了不少麻煩。
鈴聲一響，她就忙不疊收起了卷子：“同桌，我先陪你去辦公室吧，把上午的事兒跟老師說清楚，然後你就可以快點走了。正好我也要去辦公室。”
少女聲音輕輕柔柔的，帶着不甚明顯的急切口吻。
卷子忽然從手下溜走，殷南禮握筆的指節稍頓，沉默看了她一會兒，沒有放下筆，而是從容疑惑地挑了下眉。
他瞥向慌張的身影，不急不緩道：“題還沒講完，你急着去‘送死’？還是說你後面圈的，都搬家去了太空？”
江茶淺色的瞳孔放大，她大腦停頓了半晌，才反應過來，畢竟這與她原先以為的很不一致：“你是說……要在這兒陪我講題？”
那剛才的話？
他似是意識到她在想什麽，稍稍仰高下巴，擡手撸了把頭發，指尖一挑，圓珠筆在那只骨感修長的大手間飛快轉了個圈。
“啊，不說了嗎，我是班長，問題什麽的都随便。你早點問，早點過了關，不就能早點走了嗎？”
這話他确實說過。
因為今天下午有幾個同學跑來問他數學題，但問的多了，豁然開朗以後又覺得這種錯誤不該犯，就說不好意思再耽誤他的時間。殷南禮這才無所謂地安慰了句。
他自己好像一口水也沒來得及喝。
水杯空了，沒來得及接。
江茶松了口氣。原來不是他急着走。
她以後也要大膽一點才行，不能再臨到關頭才去請教了。這樣一想，好像主動跟別人交流的感覺也很不錯。
殷南禮從她手中抽出試卷，像是随口那麽一說：“你不是也要去辦公室嗎？我現在還不想去，過關的人太多，不好搬桌凳，容易碰着同學。”
“待會兒你陪我去呗？幫忙搬個凳子，當作講題的酬勞。”
她沉默了。今天他講了大半天，也沒見有收酬勞呀。
不過她很樂意回報，這樣他在這花時間給她講題，她心裏也能更容易接受些：“好的！那謝謝你啦。”
她忽然想到什麽，好奇追問了句：“搬桌凳？”
他淡淡嗯了聲，語氣沒什麽起伏：“八班那幾個男生搬的，剛好有個朋友在，喊了我跟許世允他們幾個過去，幫忙搬到二樓的階梯教室。”
話音剛落，一個不算陌生的身影疾奔過來，大聲高呼：“南哥！我的禮啊！我就知道你不會抛下兄弟我不管的！”
聲音裏充滿了豐沛的感情。
江茶都要懷疑他是不是感動哭了。
茂嵋撲過來，癫狂到不像一個正常人，可見被折磨得不輕。
那雙嘴唇差點嘟到殷南禮的臉上，他沒忍住皺眉罵了句，退後道：“不是你他媽有病啊？你親一下試試？”
身邊的人無意間閃躲了下，突然靠近過來，她呼吸的頻率忽被一陣薄荷清香打亂，變得輕慢了許多。
江茶垂下眸光，睫毛輕輕顫抖兩秒。
他又很快坐直。茂嵋被無情推開，繼續雙手捧着卷子，厚着臉皮道：“也不是不可以，為了盡快奔向我溫暖的被窩，我還是願意奉獻一下的！”
後跟來的蘇紹笑噴，見茂嵋被逼瘋似的，不由伸手摟住他脖子，揶揄道：“你想親，也得有機會呀！”
許世允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手指還在游戲鍵上飛快移動，聞聲飛快擡了下頭，含糊參與了一句：“親誰？怎麽親？”
蘇紹笑罵了句，問起什麽時候去八班，那幾個人在等了。
殷南禮：“你們先去，我得給我同桌講題。”
茂嵋指着t自己：“那我呢南哥？”
嗚嗚嗚，南哥你變了！
“勉強可以帶上你。”
“......”
蘇紹和許世允笑抱在一起，讓“多餘”的茂嵋更加切身體會孤單的滋味。
明顯殷南禮是在開玩笑。即便他嘴角的笑意很淡，眸子裏也閃動着幾不可聞的戲谑。
那邊茂嵋還在暴風哭泣，她臉上浮現出一絲好笑，不由跟着他們的狀态放松下來。
把不會的題搞完，她和茂嵋順利過了關，他們三個下一秒就歡脫跑去八班了。
辦公室裏的一片區域暫放了好幾套桌凳，各班留下過關的同學都走的差不多了，這會兒辦公室裏空曠起來，只有幾名老師，還有來來往往幫忙搬桌凳的學生。
偶爾經過，還會把目光投給辦公桌前站着的兩人一眼。
柴亞雲靠在辦公椅上，左右看了看态度誠懇的兩人，啞然失笑道：“你倆這同桌......”
她統共也就跟兩個人說過“來辦公室一趟”，結果正正好好，就是這同桌倆。
“行，我知道了，那江茶你這漫畫本就先放我這兒，等這學期結束了再來拿，”談話像是就要結束，柴亞雲拿起教案，整理了兩下，擡眼看向安靜的少女，“不過老師這次喊你過來，也是因為成績的事兒。”
江茶站的筆直，眼神認真。
殷南禮垂眸看了她一眼，若有所思兩秒，視線轉向柴亞雲，平靜打斷道：“老師，要是沒什麽事的話，我能先過去幫忙搬桌凳嗎？那邊人手不太夠。”
聞言，柴亞雲愣了瞬，随即心下了然，笑道：“你急什麽？還有話跟你說呢，我看許世允他們不是都在嗎？不差你一個。”
她的這位班長，自己還是了解的。
估計江茶這次考的不理想他也是知道的，剛才去班裏轉了一圈，就見他在給江茶講題。
這會兒想必是怕小姑娘覺得尴尬。
只是她還真有事兒跟他倆談談。
她先看向江茶，語氣和藹：“你這次的成績我看過了，成績目前在班裏中上游的位置，只是英語偏科太嚴重了，落了後腿。”
然後視線移到漫不經心站着的人身上，凝思片刻道：“班長的話，語文有待提高，我是覺得還能再往上沖一沖。”
“江茶這次語文考的不錯，全班第一138分，班長英語也不錯，全班第一143分，”說到這，她沒忍住又失笑了聲，“老師希望呢，你們兩個私下裏可以互幫互助，提高自己的薄弱項，這樣總成績說不定還能往上提一截。”
兩人都點頭應下。
柴亞雲站了起來，拿上一旁的包包，笑了笑說：“那行，這樣我就放心了，你倆也趕緊忙完回家吧。”
走出辦公室之前，還不忘眼神警告了下江茶：“想看等高考完再看，這一年把心給我好好收起來，聽見沒？”
江茶也很慚愧，連忙點頭，輕聲道：“知道了，謝謝老師。”
以前沒被逮到，就沒什麽感覺，這會兒卻什麽感覺都有了。
柴亞雲走後，辦公室瞬間熱鬧起來，八班的那些人全都放開了膽子，在起哄被喊辦公室的殷南禮。
江茶羞愧兩秒，鬥志滿滿地看向身旁的少年，要搬桌凳了。他只是雲淡風輕地沖他們嗤笑了聲，雙手插在褲子口袋，邁步走了過去。
走了幾步，他回過頭來看她，神色倦倦。
“走呗，愣什麽。”
她內心大動，笑上眉梢。
“知道啦！”
八班的男生扛着桌子走過，見狀交頭接耳了會兒。
“殷南禮怎麽帶着一個女生？還挺漂亮的，聽說是咱校的校花，只不過沒什麽存在感。”
“你剛沒聽啊？那是他同桌，好像要跟他一起來幫咱搬凳子。”
“嘶，不是，他什麽時候還會帶女生玩兒了？那待會兒去打球那女生也跟去嗎？”
“這誰知道，看情況吧，那咱班孟玉梨拜托的事兒還繼續嗎？”
“繼續啊！當然得繼續，胳膊肘不能往外拐，一定要讓殷南禮當咱班女婿！”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