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雨天

雨天

桌凳其實都搬的差不多了，還剩幾套，只需要再來一趟就可以結束了。

江茶看準桌凳堆放的規律，伸手要去擡一個單人桌。手指還沒碰到，那張單人桌就被人輕松扛走了，她驚了下，雙手落空。

那人個子很高，手臂随意擡起桌子，桌沿就已經到了她的胸前。

他單手撐着桌底，看不出有不輕松的痕跡。

身形颀長清瘦。

“沒多少了，剩下的這些他們待會兒會回來再搬一趟，你要走嗎？不想走的話跟着我也行。”

辦公室來來往往的都是八班學生。

許世允他們都還沒回來。

她想了下，搬起一個凳子，彎了彎眼眸。

“這樣可以了吧？”

殷南禮怔了下，随即一側唇角勾起，扛着桌子先一步邁了出去，步調沉穩有力。

“跟上。”

她內心微微沸騰着，熱熱的，開心追了上去，并肩走在他插進口袋的左手邊。

下樓梯的時候正好碰見八班的人還有許世允他們，一群人正要回辦公室，殷南禮回過招呼，說了句待會兒打球不用等他，就和身邊等着的少女一起下樓了。

八班的李其航伸出胳膊，搭在蘇紹脖子上：“哎不是，殷南禮和那女生什麽情況？不用等？難不成待會兒打球他真要帶這女生一起去？”

蘇紹輕扯嘴角，語氣篤定：“別瞎他媽說啊，他倆啥事兒沒有，就是單純的同桌關系，南禮可能是臨時有事兒，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平時挺忙的。”

但內心卻有點虛。

也覺得這倆人和平常相比，是不是走的有點近了。

只是沒表現在臉上。

他還是了解南禮的，不太可能會早戀。

不然楚伯母那邊絕對交代不了。

李其航啧了聲，佩服道：“說的也是，殷南禮優秀我是一點兒也不眼紅，他就該這麽着！我要是像他那樣擠着時間去參加各種比賽，培養那麽多的才藝，絕對要瘋！”

茂嵋後腦勺枕着雙手，插了句嘴：“關鍵咱南哥還能合理安排不是？所以說啊，平常沒事兒對咱南哥好點兒，多給他物色物色小仙女兒，他自己是沒這心思了。”

一群人又笑鬧起來。

黃昏浸染成暗淡的藍色，夕陽一層層落下，一中教學樓總是在這樣的色調裏走向新的一天。

階梯教室位于主教學樓的對面，朝向太陽升起的地方。

教室閑置許久，只有平常考試的時候才會開放，當作考場來用，這間空置出來，便當作暫時堆放閑置物的地方。

等後勤部統計好桌凳，這些東西也會再次轉移到固定的儲藏室。

暮色還不是特別暗。

他們也就沒打開燈。

還有大扇窗戶。窗簾拉開到兩旁，就會有大片的光線傾灑進來，即便不是很亮，也足夠看清裏面的構造和擺放次序。

檢查确認後，殷南禮清點了數量與報廢量，登記在後勤部老師交給他的一個分類賬簿上，做完這一切，他還要把賬簿還回辦公室。

江茶正在講臺上，背對着他站着。

他頓了片刻，從走廊走下，右手拿着合上的登記本。

她仍舊面向黑板，曲起的胳膊輕微移動着，沒有回頭看，也沒有有分毫異動。完全沉浸在眼前的黑板上。

殷南禮走上講臺，在邊緣站定：“你在幹什麽？”

這麽近都沒能察覺。

她的身形尚且擋着，殷南禮看不清是在塗鴉還是做別的。江茶手上動作停頓了秒，這種應該驚吓的時候，她卻內心平靜。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低沉溫和的嗓音太過悅耳。

她轉過身的那刻，殷南禮下意識将目光投了過去。

一只小烏龜趴在黑板下方。

四肢伸展，龜殼圓潤。

可能是畫的人筆尖有點抖，烏龜的脖子伸得很長，尾巴卻小得幾不可見，整只龜像是想要從殼兒裏跑出來。

他嘴角無奈：“你畫的？”

雖然已經看見了她手上的白粉筆，但他還是覺得有必要确認一下。

她用期待的眼神看着他，唇邊綻放出一個天真的笑容：“不然嘞？是不是很有趣？”

班長一定是想誇誇她啦。

只見被期待望着的人抿唇不語，盯着那只烏龜看了半晌，忽地走上前，從粉筆盒裏抽了一根小半截粉筆出來。

他把本子換在左手上，右手捏着粉筆，僅用幾秒鐘便在那只烏龜的旁邊又畫了一只。

她目光從疑惑變成驚訝。

這就是傳說中的随手一畫？這麽看着，她那只烏龜像是漫不經心的散漫痞子。

他這只要好看多了，線條流暢到像是專業的畫手。

她剛豎起大拇指，想要說兩句誇贊的話，就見他轉了過來，面上幾乎沒有表情，但嘴角卻仿佛因為忍俊不禁，扯出了一抹無語的弧度。

他靜了兩秒，語氣無奈：“看不下去了，你能不能讓人家把衣服穿好？殼兒再往上畫畫，這只龜就要裸奔了。”

“......”

突然對她自己的那只烏龜生出了一絲可疑的愧疚感t，怎麽回事？

她失聲時，他又擡手畫了一筆。兩只烏龜之間多了個箭頭，她的烏龜指向他的烏龜。

“好了，這下它穿好衣服了，”他放下粉筆，沖她傾身一笑，“不用擔心它着涼。”

分明只是玩笑話，江茶卻看了那雙漆黑的眼眸好一會兒，直到他揚了揚左手裏的登記本。

“已經登記好了，”聞言，她也放下粉筆，知道就要走了，他繼續道，“這回謝謝你幫忙，搬就算了，還麻煩你幫我幹了一部分活，把凳子清點了，不然還得有一會兒。”

殷南禮稍稍垂下眼皮，睫毛遮住神色，像在想着什麽，只是并不明顯。

江茶耳尖微熱，聲音輕緩、柔和。

“應該的嘛，以後學習上還要多多向班長請教呢！”她想起老師的叮囑，“不過班長你放心，語文我也一定會竭盡全力幫你的，只是不知道有沒有用，能幫上忙就最好。”

他無聲笑了笑，沒有回答。

“走吧。”

她點點頭，飛快用黑板擦把兩只烏龜擦掉，只是在擦之前，她手上停頓了片刻，視線留戀地盯着看了兩秒。

學校有規定，要保持黑板的潔淨。

圖畫很快消失。

他插進口袋像是要掏出什麽東西的動作一頓，随即挑了挑眉，沉默看着最後消失的一個弧度，那是他的烏龜殼兒邊。

瞞藏在視野之外的褲袋裏。

碰到手機的指尖微動，他不動聲色地收回了手。

沒來得及拍下。

兩人走到黃栗留色的門後。

教室兩扇門緊閉。

今天下午就起了風，這會兒氣溫逐漸下降，臨近傍晚，風力提高也沒什麽奇怪的。所以在看到進來時只是稍稍閉合的門突然關緊，兩人一時都沒覺得有什麽。

直到殷南禮拉着門闩的手，僅僅向內移動了分毫。

門打不開了。

明顯是從外面鎖上的。

他顯得極為淡定，只是愣了一下。江茶想到今晚很難回家這種概率，心下不免慌亂起來。她沒有通訊工具，教職工和學生也幾乎都走了。

更何況這附近平常也沒什麽人會經過。

唯一的可能就是許世允他們等不到人，回來看看。

可要命的是——

她強壓着那種突然蜂擁而上的緊張，轉擡起頭，艱難開口：“班長，我記得剛剛在樓梯間那會兒，你是不是跟許世允他們打過招呼，說不用等你了......？”

那這不就，沒人會來了？

聞言，殷南禮垂眸瞥她一眼，似是明白她的意思，淡淡嗯了聲，終于掏出了剛才沒來得及出現的手機。

在他手裏輕松自如地晃了晃。

“沒事，還有這個。”

江茶目光一亮。他帶手機這件事班主任是知道的，白天放在辦公室，只有等晚上放學了才會去取，好像是有什麽特殊情況，具體的許世允他們閑聊時沒多說。

這些還是她無意間聽到的，早就抛到腦後了，現在見到才想起來。

不過知道的是，她必須按時回家，這樣就不用讓家人擔心了。他也是。

這麽想着，她展顏一笑，激動點了點頭。

“太好了，可以跟許世允他們通個電話，要是沒走遠的話，就可以......”

他打開手機的指尖頓住，垂落在手機屏幕上的視線忽然擡起，凝聚在她身上。

半晌。

“他們都沒帶手機。”他輕緩打斷了她。

原先的想法是跟後勤部老師發個消息，至于帶手機的事兒，原因他說清楚就好了。

現在看來，要是真到那時候，她可能會無所适從。他想了想，還是放棄了這個辦法。

“這樣啊......”江茶沒有表現出悲觀的神情，而是眉目間又認真起來。她在努力調動體內的活躍因子。只要想到別的辦法就好了。

她想，一定不能跟老師打，那樣他就完了。

他倆出去，手機去“坐牢”。

她唇邊的微笑慢慢消失，想辦法的思緒越來越深。

似是見她在苦思冥想，殷南禮收起手機，目光在對面盛着光的窗戶上停留兩秒，不作猶豫地邁出步子。

“沒事，我翻窗吧。”

正好這層樓低，而且沒安防盜窗。

江茶急忙轉過身，想也不想地阻止：“不行的！這是二樓，而且......”

她的聲音小了很多，但他還是聽了個清楚：“班長你應該沒翻過窗吧？”

空氣安靜，他沉默注視了她半晌，眉梢輕揚。

“翻個窗，不是有手有腳就能做？還用考慮經驗值？”

他輕笑了聲：“不過确實沒翻過，只是我不翻窗，你怎麽回去？”

總不能在這住一晚。

他倒是無所謂，畢竟只要不影響到學業，家裏的那位也從來不會管他怎麽樣，更不會确認他在哪過的夜。可她不一樣。

不回去的話，她的家人肯定會很擔心吧。

再說這兒也不好挨，都是硬板凳，晚上也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