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青溪

11.青溪

趙成溪唇角揚着弧度,得意難藏,語氣裏更隐隐透着幾分勝券在握。

似早已窺清所有心思,卻意外耐心裝作不知。

郁青娩聞言下意識繃緊脊背,心髒遽然怦跳幾下。

指尖慌亂移位,掐緊指骨,壓出細細白痕,欲蓋彌彰垂下眼皮,心虛不敢直視他,低低的聲線很像糊弄人。

“沒想問什麽,我……我只是以前沒見過,有點好奇。”

在他沉默的幾秒裏,她瘦薄胸腔裏心髒砰跳劇烈,咚咚作響,震得連頭皮都要泛麻。

趙成溪目光落在郁青娩臉上,細細打量兩眼,嘴角笑意更甚,意有所指的說這麽好奇啊。

又逗人似的問,“這會兒人還沒走,帶你上去見見?”

郁青娩下意識想拒絕,可話已至此,總不能打臉,細思下,話意一轉,有些舌結的:“還、還是下次吧。”

似是怕他多想,急促擺出事實,連聲調都揚高幾分。

“今天時間有點晚了,回家後,我還有畫稿要趕!”

倒也沒扯謊,剛剛客人發來心儀圖案,她确實是要熬夜設計圖案,還要将手稿畫出來。

趙成溪垂眸瞧着她,眼底笑意明晃,鼻腔溢出一絲低笑,酒池肉林不知晃了多少遭,怎麽看不懂生手臨場的心虛扭捏。

逢場敷衍不在少數,皆過眼不過心。

可此刻,他清醒着糊塗,心甘情願,任縱容肆意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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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情極好的應了聲,“走吧,送你回家。”

接着移開一步,聲線懶懶的補了句,反正來日方長。

郁青娩緩緩舒了口氣。

嘴角抿起淺淺笑弧,慢兩步跟上去,擡眸瞧他一眼,在心裏很輕的應了聲。

嗯,來日方長。

自動旋轉門轉開最後一扇,晚間空氣撲面而來,熱得悶人,冷熱乍然交替,顯得室外溫度比尋常要高上幾度。

走到門廊處,趙成溪從泊車員手裏接過車鑰匙,很紳士的替郁青娩拉開車門,手臂半撐在車門上,長腿閑散支地。

夜風吹鼓襯衫後擺,前襟緊貼,襯出肌肉線條。

昏暗光線下,趙成溪半垂着濃密睫毛,神色自然,似随口一說。

“下次崔煦再拉我撐場面,我叫上你。”

郁青娩躬身動作稍頓,擡起頸,望着他被霓虹映亮的臉,眼瞳掠影浮光。

捏着包包鏈條的指腹脈搏亂序。

細風如柔軟小撲子,拍打着兩人面頰心口,輕卷起幾绺烏潤發絲,刮到他半卷裸着的小臂上,虛虛貼着,癢意暗生。

在溫熱旖旎晚風裏,郁青娩輕點了下頭,嘴角淺淺抿起細小弧度。

聲音輕柔地回應。

“好啊。”

*

隔天陳佳佳過來,端着一小盒嫩綠色青芒塊,撒着厚厚一層辣椒粉,她捏一根根t細竹簽插起一塊果肉,咬一口,脆生生。

她給郁青娩遞一根竹簽,邊嚼邊說:“青芒果蘸辣椒,又酸又辣!阿婆說這是海城小吃,雖然看着挺黑暗,但吃着還不錯!”

郁青娩看了眼,挺像黑暗料理,但又有幾絲獵奇心态。

她還是捏着竹簽插了一小塊,咬了一口小尖,試探着嚼了兩下,眉心擰起的細褶緩緩熨平。

酸甜裏夾着一點點辣味,稱不上珍馐美馔,也絕算不上詭異。

陳佳佳手臂支在軟背沙發上,不禁感嘆,“剛才在巷子口瞧見阿婆孤零零推着小車,我一下就想到我婆婆了,小學前我都是跟婆婆住。”

聞聲,郁青娩眼神一晃,長睫輕撲兩下,微垂下眼。

她心底猝然湧起空落感,掌根輕抵着桌沿,指尖稍立扣着滑粝細竹簽,緩慢摩搓着。

沉默幾秒後說:“我小時候也沒同父母一起住,一直是我跟阿奶住。”

陳佳佳揚起眉,語氣興奮的:“是嗎!那阿奶現在住在洲城嗎?改天我們去看看阿奶啊?”

郁青娩咬掉剩下小半塊,很輕地“嗯”了聲,“阿奶祖籍在這,一輩子沒離開過洲城。”

“不過我阿奶已經去世了,”她擡眸笑了笑,鼻腔不由生出酸意,頓幾秒,又說,“……算起來已經快十年了。”

話音輕落,眼神黯淡幾分,她微抿着唇,有些愣神。

陳佳佳聞聲直起身,眼神布滿歉意,局促搓着手指,聲線緊張的:“抱歉啊青娩,我沒想到……讓你難過了。”

郁青娩回過神,擡眸笑了笑,“沒事,這麽多年過去了,哪還能那麽脆弱。”

阿奶身上有股名門閨秀的氣質,優雅卻不守舊,喜歡趕時髦,相比老年該有的平穩,更喜歡活力度日。

若是阿奶還在,她肯定會很喜歡佳佳的活潑性子。

陳佳佳懊惱擰眉,咬着下唇,擡手悔恨拍了兩下,心道她這嘴啊,真是快的誤事,以後應該把沉默是金刻在腦門上!

本着顧犬補牢,為時不晚,她絞盡腦汁想話題,企圖活躍氣氛。

忽地福至心靈。

她朝一側挪幾步,一手肘撐在胡桃木桌上,眼眸亮晶晶的:“對了,昨天同學會怎麽樣?有新鮮的瓜吃嗎?”

郁青娩擡眸瞧她,輕笑一聲,将顏料仔細擺進收納盒裏,“同學聚會能有什麽瓜?”

“同學會哎!舊情複燃殺紅眼修羅場啊!不都說拆算一對是一對嗎?” 陳佳佳笑眯眯,挑了下眉,“怎麽可能沒好玩的事呢!”

郁青娩手下動作微頓,視線在手柄上凝住兩秒,瞬時想起羅敬文和趙成溪,示好場面被前男友撞見,算修羅場嗎?

她抿了下唇面,默默在心裏否認。

他又沒有要追自己,還是分手多年的生疏前任,怎麽論都跟修羅場沾不上分毫關系。

輕扯了下唇,緩緩道,“好像真的沒有好玩的事。”

陳佳佳遺憾耷肩,連嘴角也随之一垂,不過兩秒又憤憤咬一口青芒果,“那你這同學會去的也太不值了吧,不聊八卦,不為舊情新戀針鋒相對,赴湯蹈火,那大家都在幹什麽啊?”

郁青娩捏出一顆蓬松棉球,給針頭消毒,想到昨晚煙酒缭繞的社交場面,窒息感淺淺覆來,不禁攏緊幾分眉心。

“一些成年人的酒局套路罷了。”

陳佳佳撇嘴嫌棄道:“啊……最煩這些了。”

又努努嘴,“而且放着你這麽一脫俗大美女不追,你那些同學都在幹嘛?真是夠沒眼光!”

郁青娩失笑,劫後餘生的慶幸道:“那我要謝謝他們沒眼光。”

再來一個羅敬文,她真吃不消。

陳佳佳噗嗤輕笑,嘆口氣,撐着腮感嘆,“美女才有的煩惱啊,這種煩惱能不能分我一點啊,我很想要這樣的煩惱!”

想起淺月寺那一趟,萬分無奈的說:“青娩,你說月老到底聽沒聽見我虔誠的祈禱啊,我這桃花是一點動靜都沒有啊,難不成是我社交圈太窄?”

越想越覺得不對勁,她猛一起身,擡掌拍了下桌面,“不行,我得多在同學群裏冒冒泡,看看有沒有什麽聯誼活動!”

她向來行動派,邊念叨邊掏出手機,手指快速按着屏幕。

郁青娩沉默在陳佳佳一驚一乍裏,垂眸看着腳踝上那根細細扭結紅繩,圓珠瑩光流轉,映在纖細小腿處,扶在盒邊的手指弓起蜷緊,指尖壓出一抹彎月粉白。

胸腔莫名輕顫,心舂在寂靜裏怦然快跳。

想起那日在淺月寺門口,餘韻久久的驚鴻對視,還有她失神緩聲的一句。

姻緣坐車走了。

那——真的會是她的姻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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