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青溪

33.青溪

綠色發車旗揮動, 聲浪響遏行雲,此起彼伏, 濃白尾氣乍起下,幾臺跑車瞬時急馳而出,輪胎在地面上勾壓出一道道泛白胎印。

郁青娩抿住唇角,掀眸望去,目光緊緊追着一馬當先的碳素超跑。

雖然知道安全系數很高,但還是下意識擔心,她不由繃緊腰背,手指攥進掌心,秀氣骨節繃出小垣青白。

賽道上的趙成溪如掌控萬物的王者, 在連綿氣霧下漂移橫走,高速過彎, 一騎絕塵, 幾個彎道下來, 其他幾輛車早已被遠遠甩開。

勝負已毫無懸念。

壓過第五圈最後一個彎道, 碳素全黑跑車疾速沖過終點線, 黑白旗幟順勢揮下, 定格在原處。

郁青娩松了口氣, 眉心舒展, 嘴角微微拎起弧度。

她松了松手指,指骨因久攥而有些僵硬, 掌心也生出一層薄薄冷汗。

“溪哥果然是第一,漂移過彎太絲滑了,” 于媛媛興奮起身, 激動感嘆,絲毫不給男友面子, “梁潮他們跟溪哥比,簡直就是大佬誤闖新手局!完全沒得比!”

她接着起身,挽住郁青娩的胳膊,“走啦走啦,咱們快過去!”

趙成溪推門下車,手指撐着頭盔摘下,瞬時夾在臂彎,長指穿過汗濕發絲,微揚起臉,很随意地朝後抓了一把,露出深邃眉骨。

他剛走沒兩步,便被後面幾人攬住肩膀。

梁潮臉頰悶得潮紅,急喘着氣,極其誇裝又萬分真誠地吹捧,趙成溪随即勾唇笑了起來,泛紅薄唇勾起好看的弧度,側着長脖,笑罵着捶了下身邊人的肩膀。

昏暗夜幕散出暖亮月光,細細碎碎落下,似碎鑽光暈般萦繞在他周身。

郁青娩正好朝這邊走來,擡眸間,同趙成溪四目相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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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眼角深邃下勾,眼底含着笑意,如水鳥掠過一池春水,波光潋滟,微翹起的眼尾更顯缱绻勾人。

額前垂下淩亂發絲,發梢上的汗滴不堪重負,乍然跌過濃眉,順着淩厲下颔,劃過喉結沒進微敞領口裏,帶着一股張揚的欲氣。

郁青娩恰好将這一幕納入眼中,視線落在半隐半露鎖骨處。

下一秒,她目光如被燙到般飛速收回,睫毛輕撲了下,呼吸下意識放緩,心髒如火爐旁的一小捧碎雪,細細軟軟融化。

她掐了掐掌心,克制着不去瞧他,也不去亂想。

于媛媛瞧出兩人間微妙氣氛,灰瞳烏溜烏溜轉了兩圈,紅唇得意一翹,環緊郁青娩的手臂,小跑兩步把人拉到趙成溪面前,接着飛速松開環着她的手,湊過去挽住梁潮胳膊,一把将人拽遠。

行雲流水的動作叫郁青娩微愣。

對上于媛媛暗示十足的目光時,郁青娩瞬間了然用意,在心底無奈的笑了下,但難免緊張,還有一點心虛,或許是因為剛才差點不受控亂想。

她握着瓶子的手指不由收緊,攥出幾不可聞的輕吱聲,躊躇着朝前挪動了一小步。

趙成溪目光落在郁青娩手裏的水,唇角微擡起小弧,拽拽的揚了揚下巴,嗓音裹着淺淡的笑意,“給我的?”

雖是問句,可語氣卻是萬分篤定。

郁青娩低“嗯”了一聲,又朝他走近一步,将手裏的冰水遞過去,趙成溪擡臂接過去時,兩人手指輕碰了下,指尖皮膚相貼,溫熱的觸感叫她觸電似飛速彈開,蜷着指尖握進掌心。

他瞧見她的小動作,唇角微擡,很輕地笑了聲。

旁觀幾人憋的辛苦,見此接連起哄,捧更逗樂似的,掩面裝哭賣慘沒人給自己送水。

趙成溪挑高眉骨,冷嗤一聲,握着瓶子的手臂曲起,朝後撞了下崔煦的胸口,不留情面的送出一個“滾”字。

崔煦五官猛擠,捂住胸口,誇張哀道,“哎喲,負傷了,賽場暴力啊!有沒有人管了啊?”

趙成溪嗤笑一聲,不鹹不淡的“哦”了聲。

接着事不關己的擰開瓶蓋,薄唇貼着瓶口,揚起脖頸,連灌了幾口,凸起喉結随吞咽上下滾動。

喝完小半瓶水,他擰緊瓶蓋,捏着瓶子碰了下郁青娩的手臂。

“送你回去?”

郁青娩被冰得躲了下,手指下意識撫了撫胳膊,小片皮膚微涼,沾上水霧,濕漉漉的。

她擡眸望去,目光恰好落在他唇間,染水的嘴唇愈發泛紅,自然光線下泛着晶亮水光,如水汽浴室裏久別戀人擁吻後,自帶朦胧欲氣。

思及此,郁青娩下意識吞咽了一下,臉頰微微泛氣熱意。

不知是否是剛才于媛媛的話起了作用,趙成溪今晚怎麽瞧怎麽勾人,毫不費力便能攪亂她的心湖,又輕而易舉攫取她的心跳。

“好……”

她剛氣音說出一個字,便被截住。

于媛媛:“別呀青娩,都這個點了就別折騰了,今晚直接住這吧,明早還能順便看個日出,一舉兩得!”

梁潮愛玩,聞聲來了興致,瞬時跟腔,很不客氣地說:“好主意!那咱們都住這呗!”

“反正溪哥那幾棟戶外小樓也空着,不住白不住啊。”

崔煦搭腔,“是啊,趙大老板,安排安排?”

趙成溪被他們自說自話給逗樂,輕扯了下唇,懶得搭腔,而是拎起水瓶碰了下郁青娩的手臂,淡淡的問:“要看日出嗎?”

語氣聽着随意,好似不甚在意,但細聽能聽清他尾音裏的極其克制的緊張。

幾人聞聲立馬擡眸,屏息凝神又期待地看着郁青娩,各個人精,自然瞧出這戶外小樓能不能住就在她一念之間。

郁青娩被瞧得緊張,指緣輕滑了下掌心細紋,心動又猶豫,“可是我什麽都沒帶。”

“這怕什麽,缺什麽派人送來嘛,” 于媛媛探出腦袋,笑眯眯地看向趙成溪,尋求認可般問道,“我說的對吧,溪哥?”

趙成溪難得配合地“嗯”了聲。

他唇角微勾着轉身,擦肩而過時,腳步微頓,半垂眸瞧着她,聲音松弛又小得意。

“今晚住這吧,缺的東西,我讓助理送。”

*

Loop主廳樓旁有兩棟獨立小樓,三層木質,枯山水侘寂美學,半掩在蔥郁樹木裏,綠苔石板小路蜿蜒,灰白波紋紋路碎沙上搭着吊床和未燃t火爐,地燈在矮叢裏亮起暖黃光,影影綽綽。

郁青娩擡臂勾過木架上搭着的絲質浴袍,細帶繞腰系緊,微濕裸足踩在木地板上,走到窗邊,擡手推開小半窗戶。

溫熱夜風灌進來,徐徐吹散屋內潮氣。

她收回手臂,指尖瞬時搭在窗沿上,望着夜風下晃動的枝桠,鼻尖是清淡的綠植氣味,惬意地勾起唇角。

良久,郁青娩合上雙眼,微揚起臉,擡起細瘦手臂,懶懶地抻了抻腰,綢軟袖口滑落堆疊。

不自覺輕喃了句,“好舒服啊。”

夜風吹得人惬意地想入眠,好半晌,她才倦戀不舍地關上窗,拿起櫃面上的吹風機,将頭發吹到半幹,這才提步朝卧室走去。

細藤編吊燈落下暖光,床頭矮臺上加濕器淡淡烏木香氣,細霧蒙蒙,如同雨後布滿濕氣的山野。

一雙細白小腿掃過,地臺床下倏地亮起一排微弱的小夜燈。

剛掀開被子,矮臺上充電的手機便震動了下,郁青娩側過細頸,接着撐在軟鋪上,探身摸過手機,垂眸看去,是趙成溪發來的消息。

她眉心忽地輕顫,咬了咬下唇。

擡手撫着胸口,掌心下,心跳得如倏爾躍起,又細密炸開的煙花。

不知是不是太久沒戀愛的緣故,明明十七八歲的懵懂年紀早已過去,可面對他,仍舊無法游刃有餘,反倒更像暧昧裏是十足十的生手,自我攻略的戀愛腦。

而這些年刻意回避的情緒也在今晚徹底袒露,那份心潮浮動,甚至比初戀時更甚。

郁青娩輕吐口氣,點開未讀的綠标消息。

【明早起來看日出?】

腳趾蜷了蜷,床單被抓出微褶,指下按出一個“好”字。

隐在昏暗光線裏的嘴角情不自禁地勾起小弧。

連眼尾都染上笑意。

趙成溪穿了條深灰色亞麻睡褲,裸着上半身,躺在露臺躺椅上,曲臂拿着手機看,目光還時不時移向對面亮着光的小樓。

面上端着淡定如斯,細瞧卻露着一股不易察覺的微躁。

玉竹長指間夾着根煙管,冒着一點猩紅,也不抽,就讓它兀自燃起煙霧。

直到看到那個“好”字,他簇着的眉心才緩緩舒展,支起的腿輕轉了轉腳腕,嘴角微擡起,慢條斯理地打着字。

【明早我叫你。】

頓兩秒,他擡了下眉,嘴角笑意更深,【看到這裏的風格,信我了吧?】

趙成溪若不提,郁青娩早就忘記這事,沒想到那時的話還挺叫他耿耿于懷,她沒忍住輕笑了聲,擡眸又細細瞧了一圈,眼底笑意更深。

她低頸,彎着眉眼回複消息。

【好。】

【沒說不信你。】

趙成溪靠在椅背上,看到消息,淡哼了聲,沒拆穿她在餐廳那會委屈又幽怨的質問,但還是有點睚眦必報的較勁,記仇地回了一句“你最好是”。

他們已經很久沒這樣閑聊了。

哪怕前段時間關系緩和,兩人也縮手束腳,生怕先暴露端倪般謹小慎微,或許是他那句邀約,又或許是她那句質問,無形中,不動聲色地拉緊了遠飛的風筝線,将風筝瞬間拉近。

梁潮跟崔煦裹着睡袍,端着酒杯從二樓上來,探頭探腦瞧了一圈,最後在露臺上找到人。

“哥,聊着呢?” 梁潮笑眯眯又賤嗖嗖地湊過來。

趙成溪迅速按滅手機,留給他一個大黑屏,半個字也沒瞧見,梁潮瞬時喪眉搭眼,嘆一聲,倒在躺椅上,“幹嘛啊,防我呢?”

“不然?”

這理所當然又薄情的回答讓梁潮心又涼了一半。

崔煦踢他一腳,“挪開點。”

梁潮不情不願地挪了挪,眼神哀怨,表示很受傷。

崔煦懶得理他,倒了杯酒遞給趙成溪,挑眉,明知故問,“跟小美女聊天呢吧?”

趙成溪将燃掉一半的煙管按滅在随身煙袋裏,接過酒杯,長指捏着細柄,随意晃了晃杯子裏的酒液,他并未應聲,只是分去一點餘光。

此時無聲勝有聲,在場都心知肚明了。

崔煦實在好奇:“不過你倆到底什麽情況?可從沒見你對哪個女生這麽上心過?跟你以前比起來,這次真是殷勤過頭了。”

對此,梁潮也深有同感,川劇變臉似的,立馬來了精神,“沒錯,溪哥這太不像你了,你這次行為詭異到讓人懷疑你倆之間像是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

以前不是沒見過趙成溪身邊圍過的漂亮妞,但從來沒有哪個,能像郁青娩這般叫他上心,而非只關于浮于表面的熱烈玩樂。

這次他的認真,甚至叫他們有那份一絲錯覺,覺得趙公子要定心了。

但這樣的想法太像恐怖童謠了。

趙成溪聞言并未反駁,揚頸一口喝掉杯裏紅酒。

他指尖捏着被子輕轉幾圈,微斂着目光,透過杯壁望向對面亮着光的窗戶。

不可告人的秘密?

或許是吧。

他淡笑了聲,聽不出喜怒,起身将杯子擱在桌子上,捏着手機轉了一圈,懶懶“嗯”了聲,真假參半地扔下一句。

“不可告人,所以別問了。”

“……”

“?!!”

兩人沒料到是這答案,如被驚雷猛劈,面面相觑。

眼底錯愕如乍然活躍的火山。

梁潮:“……騙人吧?”

崔煦:“八成是!”

*

翌日,床邊矮臺上的手機乍然響起,伴随着微微震動聲。

昨晚臨睡,郁青娩提前定好鬧鐘,這會兒被吵醒,她還有點惝恍迷離,細指捂着酸澀的眼睛,擡手将手機撈過來。

指尖分開細縫,黑暗裏,她微眯開眼睛,好半晌才适應屏幕的亮度。

她困頓地睜眼看向屏幕,看清鬧鈴提示時,瞳孔忽地睜大幾分,将手機随意一丢,撐着床坐了起來,探腳去尋拖鞋。

窗外天色還是暗的,細風輕吹,偶有撲簌聲順着未關嚴的窗縫鑽進來。

郁青娩用冷水洗完臉,徹底趕走了困倦。

洗漱完,她走到衣櫃前,拿起上面挂着的淡紫長裙,薄絲針織款,頸遍微簇花邊領,後背細帶系着,微微露出小寸皮膚。

對着鏡子理了理耳邊碎發,複又走到床邊,彎腰抓起手機下樓。

因着昨晚于媛媛說不早起,直接去看六點鐘完整日出,郁青娩便沒去二樓叫人,而是輕着腳步直接去了一樓。

她手指輕搭着樓梯圍欄,邊走邊看手機。

屏幕裏躺着一條未讀消息,是趙成溪五分鐘前發來的,問她有沒有起床。

郁青娩看完消息,剛要回複,擡眸間便看見落地門外插兜等着的男人,米色無袖針織配淡藍色牛仔褲,黑發乖順微垂,一身青春男大氣質。

她很少見趙成溪穿這種風格,只瞧了那麽一眼,便忍不住小鹿亂撞起來。

抿抿唇,忍着指腹脈搏回複消息。

【我在一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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