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顧清影的眼睛噌地一亮,他猛拍桌子說:“動人!幫你哥哥一個忙!”
“什麽事,兒子?”楚濋擱了筷子,好整以暇地問。
顧清影張口又罵他,但求人不可狂,顧清影只好深吸一口氣,在心裏暗自腹诽楚濋。
“說正經的,真的有點棘手。我們社的新人去南京分社培訓,總共14天,明天就要開始了,結果一個培訓師的助理得肺炎住院了......我被搞得頭都大了,找了一圈都沒能找到替補.....”
楚濋招來了服務生結賬,他邊聽電話邊往外走,走出店門拐進了巷角,他靠着牆,隔絕掉了外面吵鬧的聲音。
“那你自己去啊。”楚濋仰着頭,右手插在褲兜裏,站姿随性。
“我要能去就去了,老王又出差了,社裏不能沒人坐鎮啊。”
“你還坐鎮,你的功能就和你們社門口那盆盆栽差不多,辟邪用的。”楚濋毫不客氣地回怼,他邊說又從口袋裏掏出了煙,剛點着吸一口,就聽見顧清影說:“姓楚的,別怪哥不給你機會,你的小朋友現在就在南京分社培訓,你自己看着辦吧。”
楚濋的手指又被煙燙了下,他點了點煙挑眉說:“什麽意思?”
顧清影心裏得意地咯噔一下,卻還要裝得滿不在乎。他把圓珠筆在指縫中轉了兩圈,聲音像溫吞水一樣。
“童舟要在南京待14天,參加實習責編的培訓,現在他們缺一個培訓助理,我尋思着得找一個有文學功底,表達能力又比較強的人頂個班.........”
“他們在哪裏培訓?”楚濋出聲打斷顧清影的話,他點了點積長的煙灰,眼睛因為抽煙而眯了起來。
顧清影露出欠揍的得瑟表情,講話的聲音就不自覺地帶着逗弄。
“管你什麽事啊?”
“行,那你別他媽和我扯淡了。去找人頂班吧。”楚濋面無表情地說,他放下手機就準備挂了,被顧清影雞叫般地聲音硬生生住了手。
“行,你有種!算你狠!動人,不,楚老師,親愛的楚老師,勞您大駕幫忙救個場。”顧清影的後槽牙都快要磨斷了,他死死地咬了咬嘴皮,然後換了副口吻,好聲好氣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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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不懂出版業,我怎麽知道要培訓什麽。”楚濋依舊不鹹不淡的樣子,顧清影氣急,又不好怼他,只好繼續做小伏地。
“有人會培訓的,你就當他的助理,偶爾上去竄講一下,資料什麽的都是現成的。”
“楚濋!楚老師!‘結交在相知,骨肉何必親’。‘嬰其嗚矣,求其友聲’啊!”顧清影簡直是真情實感,苦口婆心地在哀求楚濋,楚濋一聽他開始吟詩了,那笑就憋不住了。
他咳嗽了一聲一本正經地說:“‘雪中送炭三九暖, 視若無睹臘月寒’,行吧。”
“動人我愛你!”顧清影在電話那頭興奮地大叫了一聲,刺得楚濋耳膜都痛。楚濋把手機拿遠了,滿臉的嫌棄。
“等着啊,我給那邊打個電話交接一下。”
“嗯。”楚濋挂了電話找了家星巴克坐,他點了杯咖啡,沒一會功夫,顧清影就發來了消息。
他點開一看,上面是聯系人的微信名片推送。顧清影又發了幾個PDF文件給他。楚濋敲了個好發過去,突然想起了什麽似地,他接着發了一句:給錢,我要工資。
沒一會,顧清影發了個紅包過來,楚濋剛要點,顧清影又發來一句話。
房費我就不給了,反正你自己開了房。沒錢了就睡童舟那裏吧。
楚濋輕哼一聲,眼神不屑。他捏了捏紙杯,喝了口咖啡。他在腦海中勾勒童舟見了自己會有的反應,他那雙大眼睛會望着自己,嘴巴會吐出幾句狠話,好像就能顯得自己很酷。
楚濋忍不住笑了出來,他站起來拿着咖啡走了出去。然後按照顧清影給得電話聯系了培訓師。
童舟和小陳等那男人挂了電話好一會,才慢吞吞地上前說話。
“您好,請問是于老師嗎?”
于國文轉過身看了眼童舟,面露疑惑。童舟解釋道:“我們是上海分社過來參加培訓的。”
于國文恍然大悟,他握着手機指了指對面的教室說:“你們先去這間教室坐一下,每個人把自己的簡歷放到講臺上。等一會我們先開個會。”
“好。”
于國文看着這兩人進了教室,心下愈發煩躁,這時,手機響了,他看也不看就接了起來。
“喂?”
“是于老師嗎?”
“哪位?”
“你好,我叫楚濋,是顧清影的朋友。他說你這邊需要一位培訓助理,讓我聯系你。”楚濋已經在馬路邊打着了車,他坐上去,臉看向窗外不斷倒退的街景。
于國文驚呼了一聲,他忙不疊地同楚濋客氣地示好,楚濋淡淡地回應,他說自己什麽都沒帶,要不要緊。于國文說話語速極快,他豪爽地說:“沒事沒事,您能來就是幫大忙了,我這裏電腦什麽的都有。”
楚濋哦了聲,然後說等會見,就先把電話給挂了。于國文反手就給顧清影打電話。顧清影接起來先聲奪人。
“楚濋,我大學同學,當年全班第一的專業水準;現在是臨意中學,哦,就是我們本地最好的重點高中的語文老師。肚子裏的墨水三天三夜甩不完,嘴皮子比我溜多了,關鍵是講課非常生動。給你當個助理,那是你燒高香了。”
顧清影說起楚濋的時候,語氣裏透着一股驕傲。他和楚濋不論暗地裏打得多麽不可開交,對外他一直很護着楚濋。
于國文想問的全被顧清影一次性答完了,他撓了撓頭就憋出一個好字,顧清影又和他啰嗦了兩句,末了突然說:“你可以給他資料,楚濋人很聰明的,給你代一節課完全沒問題。”
正說着,于國文又有電話打進來了。他看一眼是楚濋的號碼,趕緊說:“挂了啊,你大才子同學來電話了。”
“喂......”于國文喂了幾聲,不見反應又走出去,結果就在樓梯口看到一個高瘦的男人,挺直着背站在那兒。于國文甚至擡了頭才看清他長什麽樣子。楚濋穿一身運動裝,頭發有些長了,所以他在發頂随意地紮了個揪揪,一簇頭發擋住他的前額。
這人看上去像個雅痞,一身黑的運動裝套在身上寬寬松松的,他脖子上還帶一根很細很細的銀鏈子,襯在他白皙的皮膚上格外顯眼。
“你好你就是.......”
“楚濋。”
于國文同他握了握手,然後把他領進隔壁的休息室。他給了楚濋一臺筆電和一疊資料,簡單地交待了一下楚濋需要配合的地方。他看了眼表說:“我先去給那群小孩開個會,大概四十分鐘後咱們就開始吧?”
楚濋點了點頭,于國文就走了出去。楚濋手上拿了支筆,他一手拿着資料,腿伸直了交疊在一起。多年看書養成的閱讀習慣,叫他能夠在看這些密密麻麻的文字時,迅速地捕捉到自己要的重點。筆在他五指間靈活地翻來覆去,他那雙細長的眼睛,目光犀利,像把機槍,不停地來回橫掃。
看着看着楚濋閑着無聊,又摸起了脖子上的細鏈子,指腹來回摩挲,紙面上的文字迅速印進腦子裏。
四十分鐘很快過去,于國文來喊楚濋。楚濋把東西收了收,抱着電腦和資料就去了培訓教室。
這次培訓是全國性的,除了童舟和小陳是代表上海分社以外,其餘還有來自青島、杭州、哈爾濱、廣州等地方分社。一個教室足足坐了二十個人。童舟和小陳來得不算早,他們就揀了第三排坐下。每個人都把紙筆攤在了桌上,童舟特地帶了本新的筆記本,他攤開,把筆攥在手裏玩。
于國文進來的時候,童舟低着頭拿筆在本子上畫畫,他沒擡頭。
“人都來齊了吧?那我們就準備開始了。麻煩各位把手機調成靜音,我不希望在上課的過程中有人的手機響。”
童舟繼續低着頭畫畫,他畫了兔子和胡蘿蔔,他還故意把兔子的耳朵畫得老長,順便在給它畫個哭哭臉的表情。
“那咱們開始了,我先自我介紹一下,我姓于,是南京分社的主編,也是這次大家這次的培訓師。我們會在這裏進行為期14天的專業培訓,培訓期間不允許遲到早退............”于國文雙手撐在講臺上說着一些無聊的廢話,童舟連頭都不太擡一下。只顧着自己畫畫。
“這次我們還會有一位老師和大家一起,我不在的時候大家可以找楚老師。”于國文做了個請的手勢,楚濋走過去,身體往講臺上随意一靠,雙手都插在褲兜裏。他微揚下巴眼睛掃過下面的人,一眼就看到了正在拿着筆畫畫的童舟。
楚濋無聲地勾了勾唇角,眼神裏閃過一絲狡黠和戲弄。他張口一字一句緩緩道來。
“大家好,我叫楚濋。三點水一個楚。不是小名,是大名。”
童舟的筆一歪,在本子上劃出一道長印子,他剛畫的小兔子被毀成了兩半。水筆掉在本子上,他極慢地擡起了頭。那個人就含着笑望着他。
四年前,在一個類似今日這樣的教室裏,這個人也倚着講臺說了這番自我介紹。一字不差,連說話的語氣都一摸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