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顧清影腿疼得厲害，皮膚火辣辣的，他忍不住用手去碰，把自己縮得更小，蜷在楚濋的懷裏，眼淚止不住地流，楚濋越說，他的淚掉的越猛。

他還記得第一次見葉予彬的那天。那天他沒有開車上班，坐的地鐵。上班高峰期，車廂裏擠得像沙丁魚罐頭。

有一個小孩貼着顧清影站在角落，突然他臉色發白，大口大口困難地呼着氣，下一秒，小孩人一歪，直挺挺地往後倒。顧清影反射性伸手接住他，下意識就喊：“小朋友？！小朋友醒醒！”

小孩的媽媽頓時撕心裂肺地叫喊，地鐵像鐘擺帶着人們吱呀呀地晃，顧清影用背抵住牆，穩住重心，他直接扯開喉嚨就叫：“這裏有沒有醫生？！有人暈倒了！”

小孩的媽媽已經掏出手機打急救電話，車廂裏黑壓壓的一群人，人們紛紛回頭，卻都無動于衷。

顧清影咬了咬牙，把小孩打橫抱起，趁着停站的空檔。抱着小孩沖了出去。

他把小孩放到座椅上，他滿頭大汗，也手足無措。就在這時，背後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有個聲音在後面說：“我來吧，我是醫生。”

顧清影回過頭去，直接把位置讓出來。葉予彬蹲下，迅速把小孩的衣扣解開，雙手交叉，替他做起了急救。

顧清影站在他旁邊，眉頭緊蹩着，後來回想起來，他都沒看清楚葉予彬長什麽樣。

小孩漸漸地緩了過來，小孩的媽媽一下子哭了出來，緊摟着小孩不停地抖，她邊哭邊朝顧清影和葉予彬鞠躬感謝，顧清影擺擺手，擡手看了眼表，一聲卧槽，急匆匆地拿起包就往回走。

“我送你吧。”葉予彬突然出聲叫住他，顧清影的眼睛亮了亮，突然想起什麽，遲疑着說：“你有車？”

葉予彬失笑，他往前走了兩步說：“我上班的醫院到了，3號出口上去就是，我的車停在那裏，可以捎你一程。”

顧清影聽了也不跟他客氣，說了聲謝謝就跟着葉予彬走了。

“你叫什麽？”葉予彬的右手搭在方向盤上，他瞥了眼顧清影問道。

“顧清影，起舞弄清影的清影。你呢？”

“葉予彬。”葉予彬言簡意赅，順勢把方向盤一推，車輪貼着柏油馬路滾過去。

“你吃過早飯嗎？要是沒有。你可以吃這個。”葉予彬把一個袋子遞了過去，顧清影接過去一看，頓時沒忍住笑了出來。

“那我不客氣啦，謝謝小葉。”

小葉？葉予彬也朝顧清影多看了兩眼，顧清影撕開年糕團的包裝，滿足地咬了一大口，眼睛因此也彎了起來，葉予彬這才發現，他笑起來的時候，嘴角旁有一對很小的梨渦。

葉予彬心裏莫名一動，他踩剎車的力度也輕了，車子開得比以往慢，倒不是因為路況。

“謝謝你，你支付寶是什麽？我把車費給你。”下車前。顧清影晃了晃手機對葉予彬說。

葉予彬本想說不用，轉念想到了什麽，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敲了敲方向盤，然後也拿出手機說：“微信行嗎？我不用支付寶。”

顧清影想也沒想就說沒問題呀。葉予彬劃開屏幕，在顧清影看不見的角度。用最快的速度删除了—支付寶。

“好啦。”顧清影發了個紅包給葉予彬，葉予彬沒點開，他看了眼微信對話框，嘴角的笑意加深，他微微點頭，沒多說什麽。

後來，顧清影每每提起，都說葉予彬是個心機boy，葉予彬毫不吝啬地接受，他還無辜地說：“那我喜歡你，我沒辦法呀。”

葉予彬的攻勢是黑夜漲潮的海水，無聲似有聲。他不動聲色地潛伏，在緊要關頭給出溫柔的一刀。顧清影壓根不是他的對手。

兩人還沒确定關系那會，有次楚濋去接顧清影下班，楚濋到的早，就去辦公室坐了會。到了下班的點，他和顧清影一起下樓，他摟着顧清影的肩，顧清影和他說說笑笑。

“…清影？”葉予彬從車上下來喊了他一聲。他望着顧清影和楚濋，聲音僵硬，腳猶豫不定，要邁不邁的樣子。

“……”顧清影的臉蹭地一下就紅了，耳朵尖像被烤熟了，滾滾燙的。

“老婆，這誰啊？”楚濋一見葉予彬，心裏就有數了，他又玩心大起，面露頑劣的笑，摟着顧清影的手越發地緊。

“楚濋！”顧清影發急了，怒瞪楚濋，再用手肘去擊打他的胸口，楚濋哎喲一聲，顧清影甩開他的手兩步跑到葉予彬面前，他都不敢擡頭看葉予彬，撓撓頭，憋了半天憋出一句：“你等我啊？”

葉予彬嗯了聲，想伸手把他拉近點，手伸到一半忽然緊張，又縮了回去。

“這是你朋友嗎？”葉予彬打量楚濋，楚濋倚着車門旁手環着胸和葉予彬對視，他目光幽深，楚濋回地挑釁，并不言語。

“啊…是的，我發小，楚濋。”

“楚濋，這我朋友，葉予彬。”

“你好，動人。”

“你好，起舞。”

兩個人竟然同時開口，顧清影站在中間，尴尬到無以複加。楚濋挑了挑眉說：“看來清影已經和你提過我了。”

葉予彬也笑，他走上前碰了碰顧清影的肩，低頭看他，顧清影的臉仿佛火燒雲。

“那一起吃飯吧，我訂了位。”葉予彬主動說，楚濋故意啊一聲，攬住顧清影說：“不方便吧？”

“有什麽不方便，請你吃飯你還不方便。”顧清影故意兇他，其實根本色厲內荏。楚濋覺得顧清影的臉都能滴出血來。

“算了，小朋友已經放學了，我要陪他做作業呢。”楚濋打了個響指，嘴角勾了勾，一副玩世不恭的樣子。

“那你叫他一起出來吃吧。”

“不要，不讓爾等看我的小朋友。”楚濋嫌棄地瞥一眼顧清影，他拉開車門徑直上了車，顧清影白他一眼，想罵他，又顧及葉予彬在場，他硬生生剎住了。

“動人挺有意思。”葉予彬望着楚濋卷塵而去的車眯了眯眼睛。

“一瘋子加一浪子。”顧清影撇了撇嘴，末了轉頭說：“咱們去吃吧。”

“楚濋，我想回你家。”顧清影哭得頭痛欲裂，眼睛腫得都快睜不開了。回憶太折磨了，閉上眼睛都煎熬。顧清影揪着楚濋的衣服，目光絕望又無措。

“行吧。”楚濋把顧清影扶起來，顧清影坐得腿麻了，腳一動就針紮般疼。

“我背你。”楚濋在顧清影面前半蹲下來。顧清影還逞強說自己能走，楚濋索性扣住他的手就把他背了起來。

顧清影把臉埋在楚濋的肩窩，心裏酸楚泛得厲害，他摟緊楚濋的脖子，一邊抽泣一邊說：“…小時候我有次摔了一跤…膝蓋破了流了好多血…也是你背我回去…”

顧清影說着說着又哭了，眼睛已經很疼了，疼得他連眨眼都困難。他絮絮叨叨地念着小時候和楚濋的種種。

楚濋聽了煩，卻沒有怼他，他背着顧清影出了廢工廠，又背着他走到路邊去打車。顧清影一路都靠着楚濋的肩，手一時半刻都不肯松。

“顧哥？！”

“清影！”童舟開了門，見到顧清影一下子叫了出來，葉予彬跌沖着跑出來，臉色剎那巨變，楚濋把顧清影在床邊放下，剛要起身，顧清影又緊張地抓住他說：“楚濋，你別走！”

葉予彬臉色難堪，他躊躇着，最後在顧清影身邊蹲下，用近乎哀求的聲音說：“清影…清影…”

顧清影好像沒看見他似地，一直緊緊地攥着楚濋的手。楚濋給童舟比了個眼神，童舟走過去，把葉予彬拉起來。

“葉哥，先讓顧哥睡一會吧。”

葉予彬不肯走，他的手想碰又不敢碰，只好絞着床單，死死地絞。他咬着嘴唇，眼睛都因此陷了下去。

“予彬，給清影一點時間。”楚濋背着身緩緩地說，他轉頭對葉予彬很輕地搖了搖頭。

葉予彬心裏的某處轟然坍塌，他差一點都站不起來。顧清影靠着楚濋，他雙眼緊閉，也不知道是睜不開了還是不願意睜開。

葉予彬用牙齒死死地咬住嘴唇，口腔慢慢溢出了血腥味，沖得他犯惡心。

等葉予彬走了出去，顧清影這才慢慢睜開了眼睛，他機械地掀了掀眼皮，困難地眨了眨說：“楚濋，我想睡覺。”

“那你睡吧。”

“你別走。”

“行，你說了好幾遍了啰不啰嗦。”楚濋給顧清影攏了攏被子，顧清影枕着楚濋的肩，楚濋半躺在床上，一動都不動。

“葉哥，吃點東西吧。”童舟下了碗面給葉予彬，葉予彬垂着頭，他張張嘴皮有氣無力地說：“謝謝…但我真的吃不下。”

童舟把筷子擱在碗上，他在葉予彬的旁邊坐下。

“那要煙嗎？”葉予彬伸手接過，童舟傾身為他點煙，葉予彬忽然說：“我很早以前就知道你。”

童舟眼神一動，他陪着葉予彬抽煙，葉予彬的眼睛因為幹燥而揉出生理性淚水。

“我高中的時候？”

“嗯。楚濋總不讓我們見你。”葉予彬身上的衣服都皺了，他是很注意形象的人,但是現在衣衫髒亂，下巴處青色的胡渣都冒了出來。

“他那時候....沒抱着真心。”童舟吸了口煙，他低頭點了點煙灰，語氣倒是平淡。

“不是，他說童童太小了，不給你們這群妖魔鬼怪看。”葉予彬模仿楚濋的樣子，眉頭一皺痞痞地講，童舟笑了，他接口道：“楚濋也和我說過，他很羨慕你們。”

葉予彬的眼神一黯，手差點被煙燙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