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葉鑒還在氣頭上,他攥着拐棍在地上劃出惱人的聲響,他仍然怒火朝天,對着楚濋也擺不出好臉色。
“我們家現在有事,你下次再來吧!”葉鑒開始趕客,楚濋拉住葉予彬的手腕,把他往自己身後帶,他往前走一步,和葉鑒只保持半只手臂的距離。
“就是和您聊聊您家的事。”葉鑒怒瞪着眼去看楚濋,楚濋露出一抹笑,但又很快收斂。他松開葉予彬的手,背着身說:“伯母,帶予彬上點藥吧,我怕他膝蓋受傷了。”
沈清聽了更加憂心,趕緊扶着葉予彬去到客廳,葉予彬看了一眼楚濋,楚濋心有靈犀也回過頭,朝他眨眨眼睛。
“楚濋,我不管你和我兒子關系有多鐵,我們家現在出了醜事,你一個外人沒資格插手。”葉鑒絲毫沒給楚濋留面子,他冷哼一聲,拉了拉褲子在沙發上坐下。
楚濋毫不在意,他單手插袋,拉了把椅子在葉鑒的對面坐下。下意識就想跷二郎腿,結果腿擡了一半意識到這顯得他不認真,于是把腿放下了,一副好學生的模樣把手搭在腿上。
“葉老師您誤會我了,我來只是想和您聊聊天而已。上次在這兒見了您,一聊意猶未盡,所以今天才過來的。諾,我還帶了副字畫給您。”
楚濋還真從一旁拎起一個袋子,他雙手拿出一個相框遞給葉鑒,葉鑒猶豫着伸手接過了,那是一副用了高檔紅木框裝裱的字畫,上面畫着枝頭半截,枝頭上立着兩只喜鵲,在目送另一只往天上飛的小喜鵲。字畫的右下角是用毛筆寫得楷書——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
楚濋昨天下午臨時畫得,因為時間關系,勾線上色都不夠細致。他也顧不上那麽多了,他畫了三個多小時才畫完,之後又開車跑去福州路找裱畫的店面,一折騰連接童舟下班都沒趕上。
葉鑒仔細地把畫拿在手裏端詳,楚濋觀察他的表情,他的童子功沒有完全泯滅,所以回爐很快,這幅畫談不上很好,但也絕不至于很差。
楚濋這點自信還是有的。
果然葉鑒的臉色稍許緩和了些,他摸着鏡面不鹹不淡地說:“畫得不錯,字也還是寫得很好。”
楚濋心裏松了口氣,但表面上雲淡風輕。葉鑒的目光再次落到那行書法上,他眼底松動,劃過難以言喻的心思,卻沒有接口。
“謝謝葉老師,都是葉老師教的好。”楚濋說起溢美之詞從不需要打腹稿,他又聊起前幾天去深圳看姑姑的事,葉鑒果然眉毛一揚說:“你姑姑還是一個人嗎?”
楚濋笑意加深,他盯着葉鑒的嘴唇說:“是啊,年輕的時候戀愛談傷了,就不結了。”
葉鑒的手指還在鏡框上摸,他的聲音聽上去有些失落。
“那你要好好待她,你姑姑把你養大不容易的。”
楚濋的瞳仁一縮,笑容在嘴角邊凝固,但他很快化解,垂了垂眼睛說:“那是一定的。”
“我小的時候,有次翻翻書架上的書看,無意中翻見一本,裏面夾着一張明信片,上面寫着‘但見淚痕濕,不知心恨誰。”
葉鑒手一抖,擱在腿上的畫都差點落了地。楚濋把他的所有反應都看在眼裏。他的手伸進了褲兜裏,捏緊了口袋,他的手指骨節因為用力過猛而凸起。
小時候,多少年了怎麽可能記得。詩不是重點,重點是那落款的名字。
“我姑姑和我說,她不想讓我像她一樣,一輩子問人歸期未有期。”楚濋的聲音叫葉鑒的目光都開始恍惚,他眼光呆滞,盯着某處似乎是要将其看穿。
“我姑姑很通透,葉老師應該也了解的吧?”楚濋的這句話無疑像一個手榴彈,朝着目标擲過去,炸開是瞬間的,傷及全身。
楚濋站了起來,他俯視葉鑒,表情沒有半分憐憫。他轉過身,走到門口才最後撂下一句。
“葉老師,顧清影是我最好的朋友。無論您心裏有多偏駁,又有多少不解,也請您不要傷害他。人心換人心,對您兒子也是一樣的。”
葉鑒猛地擡頭,楚濋連頭都不回,邁開腿就往前走,他最後那一聲“葉老師”說得字正腔圓,但落在葉鑒耳朵裏無比諷刺。
楚濋給葉予彬發了消息說自己先走了,叫他好好休息,晚點他會去給顧清影送飯。出了門,楚濋心裏憋得慌,他大力甩上車門,踩下油門就往臨意開。
今天周末,學校不開。楚濋繞到後門,刷了門卡走了進去。他走到小樹林裏,倚着一棵樹站着,他從口袋裏摸出煙,都有些皺了。這還是他早上從童舟那兒偷來的,小朋友可回藏東西了,叫他一頓好找。
他把煙叼在嘴裏,微微偏頭把煙點着。還沒抽幾口,童舟的電話就來了,楚濋拿起一看笑了,他按下通話說:“怎麽了,童童?”
“葉哥怎麽樣了?”
“他爸很生氣打了他,現在也不知道怎麽樣了。”楚濋眯着眼睛,煙因為叼在嘴裏有些燙,童舟沉默了幾秒說:“你在抽煙?”
“咳咳!”楚濋一下子咳嗽起來,他仿佛做賊心虛般把煙從嘴裏撤走,啊了半天竟然沒編出個謊來。
“我來找你,你在小樹林吧?”
“......”楚濋懷疑童舟在自己身上裝了追蹤器,不然怎麽什麽都知道。
楚濋跑去給童舟刷門卡,他挂了電話就不敢再抽煙了,所以身上沒有煙味。童舟一見他還是先湊近聞了聞,楚濋摟着他的腰把他按在牆上,挑釁地問:“聞什麽呢,是不是還要吃一口?”
童舟勾着他脖子上的鏈子把他拉近,從頭到腳打量一遍說:“再被我發現你偷偷抽煙,我把你紅燒煮了。”
楚濋又露出那要命的笑容,撩得童舟心裏洶湧波濤。楚濋要拿捏自己,真的太過輕易就能做到。童舟心裏恨,于是逮着他的嘴唇就咬。
楚濋擁着他,把童舟圈在自己的胸口,回應地一貫熱情又熟稔。分開了,倆人在草地上坐下,楚濋枕着童舟的腿,手無聊地剝着草皮。
“所以姑姑和......”童舟驚訝地說,楚濋拔了一根草把它編成一個戒指,他邊打結邊說:“那時候我還小,只記得個大概,我姑姑和他分手沒多久,他就結婚了。”
“否則,葉鑒不可能到現在還記得我。”童舟終于明白了,心裏竟有些難受。楚濋拉過他的手把草戒指在他手裏套了套,末了又取下來自言自語說:“醜死了。”
“顧哥和葉哥........”
“我也沒有十足的把握,只能賭一把了。”楚濋臉色微沉,他突然冷嘲道:“葉予彬真是半點都不像他爸,別不是親生的。”
童舟揪了揪楚濋的臉罵他不正經,楚濋嘟了嘟嘴,仰頭看着天,心裏感慨萬千。
楚濋有一回在走廊裏遇見童舟,當時童舟還沒有在一起,童舟連表白的話都還沒說出口。
“童童怎麽了?”童舟骨折了,請了一周多的假。高三哪容得下這樣長時間的請假,所以他坐着輪椅打了石膏來上課。楚濋一周多沒見他,也覺得奇怪,此時見到了才明白。
童舟擡眼見是楚濋,面上又羞又臊。他很小聲地喊了聲楚老師,想要站起來卻無力。
“你是骨折了嗎?”楚濋在童舟的面前蹲下,他仔細地看了看童舟打石膏的位置,眉頭一蹩。
童舟含糊地嗯了聲,手指快把衣服給絞爛了。楚濋忽然敏感地看了眼樓梯,他試探性地問:“你是想下樓?”
臨意沒有電梯,只有樓梯可以走。童舟坐在輪椅上根本無法下樓,他正滿臉愁色,楚濋出現了。
童舟臉更紅了,他被說中了心思頭垂得更低了。楚濋擡腕看了眼表,正是飯點,而食堂就在樓下。楚濋倒是沒有多想,直接把手裏的書遞給童舟,然後附身摟過童舟的腰,他在他耳邊輕輕地說:“摟住我。”
童舟像被控線的傀儡,手僵硬地環着楚濋的脖子,楚濋一用力把他一把抱起。楚濋身上有一股清冽的佛手柑的味道,飄進童舟的鼻腔。
楚濋抱着童舟往走廊的另一頭走,童舟的額頭能碰到楚濋的下巴,童舟的手心又開始出汗,他緊張地連大氣都不敢出,想講話都不敢。
楚濋把童舟抱回了辦公室,辦公室裏沒有人,楚濋就讓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你想吃什麽?我去食堂給你打。”楚濋蹲着,視線和童舟平齊。童舟結結巴巴半天也憋不出一個菜名,楚濋就耐心地等,也不催。
“都行.....面.....面就行。”童舟磕磕巴巴地講,楚濋點點頭說好,他站了起來走出辦公室,并順手替童舟把門給關了。
他剛一出去,童舟就啊地一聲,把臉埋在手掌裏,臉紅得像個番茄,都能擠出汁兒來。太丢臉了,真的太丢臉了。
楚濋很快就回來了,他端着一碗大排面,又加了個荷包蛋。他走過去,把筷子和調羹都遞給童舟,然後在他對面坐下。
“吃吧。食堂人太多了,你擠過去腿要傷的。”
童舟的手不經意地碰到了楚濋的手指,他仿若觸電,心裏頭跳得猛。童舟用筷子卷起面,剛要吃,楚濋又溫柔提醒:“童童,小心燙。”
燙的哪裏是面,是童舟整個人。
那時候,楚濋還不知道童舟的心思,童舟卻已經在心裏宣了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