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路邊的小狗突然被踹了一腳

第五十九章 路邊的小狗突然被踹了一腳

早在超人前來拜訪厄裏亞的時候, 就已經是下午了。他畢竟是個社畜,不能因為‘朋友不回我信息我得去看看’這條理由請假,但迫不得已的帶薪摸魚和早退還是可以有的。

等兩個人聊完,時間嗖地一下來到傍晚。厄裏亞變回人類, 受到驚吓全副武裝的超人也平複的心情, 本來他們都要在門口禮貌告別了, 厄裏亞樓上的鄰居打着哈欠晃到陽臺看見這一幕,驚奇地問:“喲, 超人還在呢, 這就走了啊?難得來一趟, 不留下吃個飯啥的?”

“……”

厄裏亞和超人對視一眼,超人趕緊說道:“不,我就不用了。”

他說着就要原地起飛,但厄裏亞沉寂很久的社交技能忽然動了一動,感覺飯點把客人趕走确實有失風度,于是主動開口說道:“等等,前幾天布魯斯·韋恩給我發了一份菜譜……”

他剛說到一半, 雙腳離地十幾厘米的超人‘砰’地一下砸了回來, 先是略有些狼狽地用紅靴子的尖把地上的坑碾平,然後才壓低聲音問道:“你讓布魯斯——就我們那位投資人教你做飯?!”

“我的意思是, 布魯斯·韋恩的管家。”厄裏亞平靜地回答,“抱歉,剛才一時沒想起來‘管家’這個單詞。”

超人:“……”

他看了半天也沒看出來厄裏亞究竟是不是故意的,可是現在再起飛似乎就顯得有點刻意和不近人情了, 他想了想, 猶豫着說:“那好吧,其實我對他們家的菜譜也挺好奇的。”

誰不好奇一個億萬富翁每天在家吃什麽呢?

他的說法應該不突兀吧?

超人仰起頭看看厄裏亞樓上的鄰居, 用正直的姿态和正直的表情怎麽從門裏出來的、又怎麽回到了門裏。

不過這回他實在沒法坐在沙發上親眼看着厄裏亞一個人做飯了,幸好‘看菜譜’真的是個絕妙的理由。他一路跟着厄裏亞鑽進廚房,兩個人對着《阿爾弗雷德·潘尼沃斯絕妙の配方》連連驚嘆,但凡有第二個穿越者在這裏,就會覺得傳說中那老管家的小甜餅馬上能夠征服宇宙。

然而理想和現實中間存在差距。

具體來說,厄裏亞家裏材料不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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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人很快就從對着菜譜驚嘆變成了對着厄裏亞家的廚房驚嘆:“你平時都吃什麽東西……你應該是需要進食的吧?”

“我只是……唉,好吧。”厄裏亞抽了下嘴角,把那個食品類專有名詞太多、其實不大看得懂的菜譜拿在手上,“我去問問鄰居。”

“別。”超人拉住他又很快松開,“對不起,給我五分鐘的時間。”

他拿起菜譜,化為一道紅藍相間的流光沖出厄裏亞家門。

五分鐘後,他原路沖了回來,端端正正停在厄裏亞身前,手裏多了個超市打包袋:“從其他國家買來的。我看看,奶油、糖粉、番茄、羅勒……哦那是我路過東南亞時順手買的打折火龍果,你還有別的需要嗎?”

厄裏亞:。

他遲疑地搖了搖頭,有點難以想象超人每天在空中飛來飛去時都是個什麽姿态。別人貨比三家頂多對比門口的三個超市,超人可以直接掐算三個國家的彙率,然後哪裏合适去哪裏……

其實黃燈戒理論上也能做到。

但厄裏亞過不去自己心理上這一關。不是每個人都能恍若無事發生地穿着制服在衆目睽睽下走進超市的,而超人的形象從一開始就特別親民,大家很早以前便習慣他飛在天上向路人打招呼、拯救樹上的小貓咪、偶爾排隊買個漢堡披薩啥的……想來沒人會在意超人為了隐藏行蹤、特地去別的國家的商場買了什麽東西,從這點來看,他真是活該省錢。

思索着這些有的沒的,厄裏亞心不在焉地看着超人在他家空空蕩蕩的廚房案板上面,擺了一堆厄裏亞本人可能一輩子都用不上的瓶瓶罐罐,就在這時,他手機提前設置好的鬧鐘響了起來。

厄裏亞心中一驚,皺起眉對超人說:“糟糕……我差點忘記伽勒和奧菲莉娅該放學了。”

寧靜的單身時間為什麽如此短暫!

超人:“……”

還以為是外星人要入侵地球了。

他暫時還體會不到這種老父親獨自在家享受清靜的時光有多麽珍貴,也無法和甚至為此訂了鬧鐘的厄裏亞共情,但他能看出厄裏亞在鬧鐘響起來之後瞬間變得郁悶起來,客廳裏的狗也被鬧鐘驚醒了,打着哈欠走到厄裏亞身邊,拿大腦袋去拱厄裏亞的手。

厄裏亞用力揉了揉它的頭,整個解壓流程顯然不是第一天發生了,人和狗都對此異常熟練,只見下一秒,伯恩山犬原地翻了個身,把肚皮露出來任人蹂躏。它們以一種老夫老妻式的固有環節親密互動了幾下,鮑勃抖抖毛站起來,樂颠颠地跑去找狗玩具要和厄裏亞玩巡回。不過在它動身之前,厄裏亞說道:“停,鮑勃,我們今天有客人。”

鮑勃用它碩大的屁股蹲坐在對比之下顯得狹小的廚房裏,歪頭打量着超人,過了一會突然口吐人言:“命運之主欸,居然是超人!這可是稀客!”

“……”

為什麽這個家庭中的成員都這麽怪。

超人對它友好地笑了笑,鮑勃則扯開嘴角呲出犬齒——超人沒養過狗,不确定它是不是在表達善意。厄裏亞不知從哪摸出黃燈戒具現化出一根長杖,用力戳了一下伯恩山犬毛絨絨的臀部,鮑勃頓時跳起來跌撞着爬遠了。

超人深呼吸,确認了鮑勃剛才是想給自己一口,可能是因為沒能玩上狗玩具。但他依然維持着樂觀的心态問厄裏亞說:“那我們現在用常規方法做飯是不是來不及了?”

“微波爐速食是夠了。”厄裏亞點點《阿爾弗雷德絕妙の配方》之小甜餅篇,“做這個不夠。”

超人看了眼他手指的地方,仿佛一個即将出征的戰士般緩緩醞釀出熱視線:“沒關系,還有非常規方法。”

**

以上,是伽勒和奧菲莉娅在放學回家後,發現家中多了個超人,而超人還在做飯,鮑勃卻很萎靡的緣由。

但兩個孩子仍然無法說出‘我們已經理解了一切’。

事實上直到奧菲莉娅坐在餐桌上,看着面前的韋恩宅同款晚餐時還有點發愣。她在口腹之欲上面沒什麽追求,只要能填飽肚子就行,而且她始終記得是誰在荒野上救了她一命、以及誰在她最饑餓的時候帶來了熱狗,因此倒不覺得面前檔次高了不止一度的食物有什麽特別。

然而坐在她對面的是超人……超人……厄裏亞的朋友……

大都會的守護者正襟危坐地端坐在那,仿佛一個精雕細琢的藝術品,襯得他身下的木頭凳子都如同在發光。厄裏亞也比平時肅穆得多,袖口都挽得整整齊齊,就好像他面前的不是餐桌,而是什麽國際盛事的會議桌。

奧菲莉娅終究是恍惚了,兩個大人之間猶如有種她無法領悟的奇妙默契,這種默契讓他們對事情變成這樣的根本原因只口不提,而所謂的‘到朋友家吃飯’的理由,則帶着連十一歲小孩都能看穿的敷衍。他們倆的互動又有種過分周到的客氣,反而加重了平靜水面下的暗湧。

幾分鐘後,伽勒在桌子下踢踢奧菲莉娅的腳,遞過來自己的手機。屏幕上是她十分眼熟、下午才被同學科普過的論壇界面,新帖內容觸目驚心:

【超人下午買了好多東西!他要請朋友吃飯嗎?】

【’根據網友總結的,我們已知但不全面的超人購物清單包括:兩顆巴厘島的火龍果,一袋印度的羅勒,三個美國本土番茄,一只澳大利亞烤雞,一袋低筋面粉,兩塊黃油,一大盒牛排,五顆網友媽媽贈送的檸檬……】

【笑死,怎麽感覺超人像是平時不做飯,突然打算從零開始了?就是不知道他跑了這麽遠究竟是要請哪裏的朋友吃飯,反正應該是很重要的對象。】

【我賭一個和他坐在一個餐桌上的是另一個超英,或者外星大使。】

【……外星大使來地球為什麽要讓超人做飯啊!!還不如超人出賣色相呢(不是)。】

奧菲莉娅:“……”

咀嚼食物的動作緩緩暫停,論壇貼裏面羅列的食物有一半在她嘴裏。

網友對真相一無所知。

真正不做飯的實際另有其人!

但你要問超人幹嘛要去那個不做飯的人家裏做飯……吃到這頓飯的人也很迷茫,思考到腦袋爆炸都毫無頭緒。

由于大家各有各的心事,這頓難得‘宴請’客人的晚餐就在一片古怪的氣氛中結束了。厄裏亞将碗碟收拾到廚房,伽勒想溜回房間畫他的同人稿,超人卻叫住他:“伽勒,你好,打擾一下,在和厄裏亞商議過後,有件事我想和你談談。”

來了來了!

奧菲莉娅一下打起精神,懷疑超人其實是被頂着國際幫老大名頭的伽勒吸引過來的。反正她爸爸不可能主動請人留下,超人看上去也不會随便去別人家,那就只能是伽勒的錯了。

伽勒腳步一頓,回過頭不做聲地觀察着超人。他把自己身上那些零零碎碎的裝飾品和武器去掉,再梳好頭發,安安靜靜地與人對視時驟然顯得乖巧了許多。超人覺得他的發色和瞳色都很親切,不過奧菲莉娅的長相确實令他更有好感。

總地來說,厄裏亞的兩個孩子各有各的獨特之處。

良久,伽勒漠然問道:“有什麽事?”

“是你正在籌拍的電視劇。”超人雙手交握放在身前,用比他想象中溫和很多的語氣回答,“我不清楚你有沒有考慮過播出後可能引發的後果。比如萊克斯·盧瑟,他并不像表面上那麽簡單。”

伽勒的眼中飛快閃過訝異的情緒,顯然沒想到超人要和他聊這個:

“我知道他的底細……他和國際幫有過合作。”

超人不禁轉過頭對厄裏亞說:“我不确定我想不想聽到這個。”

厄裏亞坐在另一個沙發上閉目養神沒有回答。伽勒帶着點好笑和嘲弄地扯開嘴角,問超人:“超人閣下,你不喜歡我的故事?”

“我不好評價,它很特殊,也很危險。我能看出你故事的內核,你在向我們的社會陳述一種激進的觀點。”

“激進?劇本只是展現了某種極端的可能性,當資本、權力和一己私欲控制了所謂的正确正義與超級英雄會是什麽結果。如果你覺得難以接受,和一個傲慢的、盲目的、殘忍暴力的超人比起來呢?”

伽勒咄咄逼人地問,“你更偏好哪一種?”

他指的其實是《黑袍糾察隊》原作裏的角色祖國人,但超人最近對平行宇宙中的自己分外敏感,當即微微皺起眉說:“我不會。”

伽勒:“如果有萬分之一的可能……”

“我不會。”超人以前所未有的鄭重态度打斷他的話,兩只手緊緊握在一起,“比起走偏,我寧可以死亡作為結束。”

到現在為止,他從未有一刻停下思考西蒙口中那句‘世界需要一個失敗的超人’是什麽意思。這句話最初是由命運之主陳述的,那麽句子裏的‘超人’必定不是特指紅色之子——在‘命運’眼中,超人的過去和未來有無數種可能,衍生出了許許多多個平行宇宙,而它們的結局大多稱不上美好。紅子或許是其中特殊的一個,卻絕不是唯一被命運另眼相待的個體。

因為與紅子交談過的厄裏亞同樣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超人并不想通過這種方式論證自己也被‘命運’另眼相待……至少不完全是。

他的想法是,他和紅色之子其實比其他同位體更早地聽聞了從終末傳來的噩耗:你的所有努力,終将以悲劇收場。

這與其說是另眼相待,倒不如說是命運的惡意,連命運之主都無法扭轉的惡意。

那麽究竟是什麽樣的失敗才能稱得上悲劇?超人不是沒有經歷過失敗,他的起點比所有人都要高,失敗之後也就摔得比所有人都要重,但這外星人天生有種執拗,撐起了他的膝蓋和脊梁,撐起了他不滅的靈魂和靈魂之中熊熊燃燒的希望。施加在肉體上的痛苦從未将他擊垮,超人難以想象前路上那個朦胧的悲劇究竟是什麽模樣,然而未知又帶來了更大的恐怖。

伽勒随口說出的質問像一道閃電般劃過他的腦海,讓他看到了自己從未設想過的另一種發展:

一個徹底失控的超人。

他的理想,他的希望,他的執念,被漫長的時間和某種外力強行扭曲成另一副樣貌。他或将傷害到他所熱愛的一切,并被他熱愛的人們打敗。

對現在的超人來說,這是死亡還不如的收場。他幾乎毫不猶豫地否定了伽勒的話,就如同當年的紅色之子一樣,在莫測的‘命運’面前鄭重其事地說:

我會盡我所能,讓未來沒有那麽糟糕,哪怕以失去生命作為代價。

沙發另一側的厄裏亞忽然睜開眼睛,卻沒有看向說話的超人,沒人能夠從他此刻的表情上看出他內心的真實想法。奧菲莉娅從旁觀察着他們兩個,感覺氣氛似乎在這一霎那又變得難以描述起來了,緊繃中隐藏着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

反正是路邊的小狗突然被踹了一腳的感覺。

看,伽勒的表情說明他已經開始感受到幻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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