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五貝勒府。
“爺,您回來了。”
“都給爺滾!”
胤祺冷着張臉飛身下馬,等了好一會兒的側福晉劉佳氏忙上前請安,她還沒近身就被吓得跪地請罪。
“主子爺您恕罪……”
胤祺眼神都沒給她一個,繞到另一邊,大力扯開馬車的車簾,坐在裏頭的五福晉被突然這一下吓得一哆嗦,眼淚汪汪。
胤祺鐵青着臉:“福晉自己下來,還是爺抱你下來。”
五福晉不敢磨蹭,扶着丫頭小心下馬車,下馬車後還假裝不經意地看他臉色。
胤祺不發一言,拉着她大步往主院去。
“福晉小心啊。”丫鬟驚呼。
五福晉踩着花盆底,被胤祺猛一拉,要不是丫頭扶着,此刻已經摔地上了。
胤祺皺眉,一把把五福晉打橫抱起。
“摟着爺肩膀。”
五福晉心亂如麻,又手忙腳亂地聽話摟緊胤祺,偏偏越亂越出錯,她的指甲刮到了胤祺的下巴,胤祺下意識微微後仰,也沒能躲開,下巴上留下好長一個指甲刮的紅痕。
“爺,我不是有意的。”
胤祺瞪她,抱着她大步進屋,丢矮榻上。随即,回頭就是兩腳把門踹上,屋裏的光線頓時暗下來。
在五福晉眼裏,這會兒五阿哥踢上門氣勢洶洶沖她過來,吓人得很,她下意識往矮榻裏面躲。
“躲什麽躲,難道你認為爺是個打女人的人?”
五福晉下意識搖頭,身體比腦子反應還快,又自動往外面挪了兩下。
胤祺深呼一口氣,憋了一路回來,他問出在康親王府問過的那句話:“你跟九弟妹她們說,爺惦記那什麽員外郎之女?”
五福晉搖頭。.
“不是你說的?”
“是我,我就是覺得……”
五福晉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哭了這麽久,心裏又緊張,感覺腦子缺氧,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了。
事情不說清楚,今兒他不會放過她,胤祺拖來把椅子擺在矮榻前,跟她面對面。
“不慌,咱們一件一件地說。頭一件事,爺先回答你,那個員外郎的女兒爺從未見過她,更不喜歡她。爺不明白,為何你會說出那樣的話?搞得好似爺給你受了多大的委屈一般。”
下午三嫂、九弟妹她們的勸告在她心裏還是留下了痕跡的,五阿哥擺出一定要說清楚的架勢,五福晉抹了把眼淚,委屈道:“那我可說了。”
“說!”
說就說,她一咬牙:“我們大婚頭一日晚上,你一見我就皺眉,大婚第二日見了皇祖母額娘她們回南三所,你立刻扭頭就走了,你的側福晉見我還說草原上來的就是跟她們不同,怪不得五阿哥喜歡那位員外郎之女。”
“還有呢?”
“你喜歡你的側福晉,不喜歡我,在宮裏的時候來我屋裏你就皺眉,跟你側福晉就有說有笑。出宮後建府後,你幹脆來都不來我屋裏。”
“還有沒有?”
五福晉不吭聲。
胤祺頭疼,伸手揉了揉額角:“你說完了,現在爺來說。”
“大婚頭一天晚上,你臉上畫的那是什麽,我如果真的皺眉,不是對你,肯定是對你臉上的東西。”大婚多少年了,胤祺至今記得她臉上怪異的妝。
“我們族裏的姑娘大婚都是那樣的。”五福晉弱弱地解釋。
“住嘴,聽我說完。”
五福晉又不吭聲了。
“大婚第二日,我走是因為太子有事找我,所以給皇祖母額娘她們磕完頭我才會離開去毓慶宮。”
“你說爺不去你屋裏,你是不是要找找自己的原因?還在宮裏時,你躲着我,恨不得日日去皇祖母宮裏,還想住在皇祖母處,剛大婚那一個月,你自己說說,我去皇祖母宮裏接了你幾次?”
五福晉低下頭,那時候剛進宮,又被他的妾室擠兌,她心裏不安,才想往皇祖母那兒躲,尋找庇護。
“還有,出宮建府後,每回我去你屋裏,說不了三句話,你就要提別人,把爺往外推,我聽了難道高興?我還想問你,為何如此不喜我?”
“我是你福晉,家裏我不能插手,你的側福晉小妾都擠兌我,我是福晉,還要裝作大度,你還想我怎麽樣?”五福晉替自己委屈。
“府裏事多,內務府出身的那些奴才難纏,沒讓你管,是怕你沒管過,為難,所以才叫管家管着,小事他處理,大事跟我彙報,爺也沒讓側福晉管家不是?”胤祺仔細解釋自己的用意。
“至于你說她們擠兌你,你是福晉,你就不能自己立起來?你不知道教訓她們?蒙古貴女,連後院幾個女人也壓不住?就算你管不了,怎麽不跟爺說?”
見她又委屈上了,眼淚要掉不掉,胤祺扯了張帕子給她擦眼淚:“我是太皇太後和皇祖母她們帶大的孩子,爺不是寵妾滅妻的人,你要相信我。”
把話講透了,胤祺明白她的擔憂和惶恐,他又是氣又是無奈:“你跟九弟妹關系不錯,怎麽就不能跟她學學,你看看九弟妹如何對九弟,如何管着九皇子府的?”
“我學不來九弟妹,我跟九弟妹不一樣,九弟妹的母族都喜歡她,她性子也好,皇祖母,額娘都喜歡她,樂意給她撐腰。縱使是八弟妹,九弟妹不喜歡也敢罵回去,我做不到這樣。”
胤祺丢開帕子:“下回,不管是嫂子們還是後院的女人讓你不高興了,你也罵回去,出了事爺給你擔着。”
“我是皇祖母養大的孩子,我受了皇祖母的好,那個位置跟我無緣,就因為這個,皇阿瑪對我比對其他兄弟寬和一些。以後,無論哪個兄弟登位,也只會拿我們夫妻做樣子,斷不會欺壓我們叫天下人說嘴。不用怕得罪人,知道嗎?”
胤祺又提起那個員外郎:“那個員外郎之女,最先是皇阿瑪提的,皇阿瑪不想我有個身份高的福晉,最後定下是你,那是皇祖母心疼我,也是因為你在母家,不是最受父母喜歡的女兒,你性子還軟,皇阿瑪對你放心。”
她最想掩蓋的東西被胤祺說出來,五福晉眼淚止不住地流,痛哭失聲。
胤祺把她抱到懷裏:“他們不心疼你,爺心疼你,以後,我們好好過吧。”
“好。”
壓在心裏多少年的心事,如今攤開說清楚了,五福晉沖胤祺笑,胤祺道:“你從前從未對爺這樣笑過?”
“從前我……”
胤祺不想聽,擡起她下巴吻了上去。
她的手,不用提醒,這回自覺地摟着他的脖子。
屋裏氣氛漸濃。
“禀告主子,安郡王府來人了,說是今日下午,他們家小格格言語無狀沖撞了咱們家福晉,安郡王府管家特送上厚禮上門請罪。”
胤祺強壓着心緒,緊緊地抱緊福晉,怒火中燒:“叫他們滾!誰敢打擾爺,都攆出去!”
暈暈乎乎的五福晉試圖找回理智:“今天那個小丫頭是安郡王府的格格?八弟妹的表妹?”
“管她是誰,你等着,回頭爺給你出氣。”
剛擡起身子的五福晉又被按下去,呼吸被身上之人捕捉,再無法逃脫。
安郡王府的管家原樣帶回賠罪的禮物,安郡王福晉淡淡瞥了眼小女兒,阿月裝癡賣傻撲到祖母懷裏撒嬌:“額娘,阿月真的知道錯了。”
安郡王福晉不吃這一套:“你明知道那是皇子福晉,你為了一個不相幹的人沖五福晉發脾氣,你哪裏來的膽子!”
“桂娘姐姐不是不相幹的人,她是姐姐的手帕交,桂娘姐姐對我很好的。”阿月小聲說:“我就是看不慣那個蒙古蠻子占了桂娘姐姐的皇子福晉位置。”
阿月嘴裏的姐姐,說的是八福晉,論關系,她們是表姐妹。
“你呀。”
安郡王福晉拿指自家這個小女兒沒辦法,指頭狠狠戳她額頭:“你姐姐的手帕交,又幹你什麽事。”
“得罪了就得罪了嘛,那個蒙古蠻子是皇子福晉,姐姐也是皇子福晉呀!”
安郡王福晉無法,只道:“咱們家去賠罪人家不收,既然如此,那就叫你姐姐去賠罪,那個桂娘,本也是她的手帕交。”
不用問,安郡王福晉也知道,女兒能知道當年五福晉換了人選之事,應也是八福晉透露給女兒的,女兒年紀小莽撞,那就該八福晉擔責。
今兒已經晚了,第二日一早,安郡王福晉身邊的管事嬷嬷親自跑了一趟八貝勒府。
舅母身邊的最得力的管事嬷嬷親來,來之前也未遞過帖子,八福晉頓覺不好,猜測是不是安郡王府發生什麽大事了。
“奴婢見過八福晉。”
“嬷嬷請起,舅母吩咐您前來,有何要事?”
那嬷嬷裝模作樣地蹲了下,還沒蹲下去,八福晉叫她起她就不客氣地起身了:“回福晉的話,昨日康親王府的賞花宴上,您的手帕交得罪了五福晉,阿月格格看在您的面上幫腔了幾句。”
“咱們家格格最好打抱不平,說話沒個遮攔,許是得罪了五福晉,昨兒咱們家福晉遣管家前去賠罪,被人趕出來了。福晉的意思,于情于理,這事兒您得擔起來。”
不愧是安郡王福晉身邊的管事嬷嬷,三言兩語就把責任推到八福晉身上,八福晉心裏不願沾手,但是面上還是得問清楚:“到底說什麽話得罪了五嫂?”
那嬷嬷淡淡道:“那員外郎之女,和五福晉,除了那事兒還能有什麽牽扯?咱們家福晉的意思,誰跟阿月格格嚼舌頭引誘格格生事就不追究了,如今事情已經這樣了,還請八福晉處理妥當,別壞了咱們家格格的名聲。”
話說到這兒,八福晉也就不好多說,只能答應把這事兒擔下。
“送嬷嬷出府。”
“奴婢告退。”
待安郡王府的嬷嬷走後,貼身伺候的丫頭為主子不滿:“不過是個管事嬷嬷。”
八福晉叫她不必再言。那嬷嬷如此,不過是吃準了她不會跟舅父舅母翻臉斷親罷了。
“算了,五嫂那事,阿月本是從我這兒聽去的,是我嘴不嚴,我去給五嫂道歉就是了。”
五嫂是個軟和性子,五阿哥也不愛與兄弟們為難,想必不是大事。
八福晉想着過幾日,等八阿哥身子好些了,她再找個機會去拜訪五嫂,誰知當日五阿哥五福晉,并其他幾位皇子福晉都來府上探病。
這真是,打瞌睡遇到枕頭了。
既然是來探病,肯定要先去看望病人。八阿哥這次出京辦差真是受大罪了,胤禛見八弟瘦成這樣,連忙道:“太醫如何說?”
胤禩笑道:“多謝四哥關心,太醫說救治及時,好好養些時日就能好全。”
“那就好,這次真是辛苦八弟了,昨兒皇阿瑪跟內閣商談國事的時候誇獎你了,說你差事辦得好,是皇子們的榜樣。”
聽到皇阿瑪跟內閣大臣誇自己,胤禩被子裏的手慢慢握成拳頭,面上微笑道:“我只是做了該做的事,哪裏擔得起皇阿瑪如此誇獎。大哥今年大半年一直在外辦差,家都難回。還有太子、三哥、四哥、五哥、九弟、十弟,上回你們去山東赈災不比我兇險?兄弟們都是為皇阿瑪分憂罷了。”
胤禩說這一長串話,不管真心還是假意,在場的皇子們都笑着互相恭維。
葉菁菁在一旁瞧着,出京一趟,八阿哥有點光華內斂的意思,說話愈加八面玲珑了。
“五哥,五嫂,做弟弟的在這裏要跟你們道個歉。”
八阿哥點出五哥五嫂,胤禟、葉菁菁,夫妻倆的八卦的耳朵立刻豎起來了。
猜到什麽事的三福晉、十福晉也默契地瞟了五福晉一眼。昨兒沒親眼看到,聽到點風聲的大福晉、四福晉也是如此。
今兒一見面葉菁菁敏銳地注意到五哥下巴上還未全消的紅痕,更看到五嫂的臉色白裏透紅,嬌嫩無比,就猜到他們夫妻昨晚上肯定關上門來把事情解決清楚了。
本來以為事情都已經過去了,這會兒八阿哥這話,倒是叫五福晉不好開口,只好微微低下了頭。
五阿哥胤祺臉上的笑容慢慢沉下去:“都是自家兄弟,八弟有話就說吧。”
胤禩看了福晉一眼,八福晉往前一步,難得低頭,行禮賠了個不是:“昨日之事是阿月莽撞,我在這兒替阿月給五哥五嫂道個歉。”
胤禟和葉菁菁夫妻對視一眼,胤禟沖自家福晉挑眉,他昨晚上說什麽來着,八嫂就是外強中幹,舅舅家表妹得罪了人,還得她低聲下氣來道歉。
五阿哥五福晉不說話,其他知道內情的人都閉口不言。
胤祉、胤禛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看了眼在場的兄弟、弟媳們,猜到其中應有內情,也不幫腔。
一時間,氣氛有些僵住了。
胤禩虛弱地輕咳一聲:“五哥,你心裏有什麽不舒坦的地方,你只管說,弟弟我能辦到的絕無二話。”
胤祺終于開口了:“八弟,爺的福晉,蒙古王公之女,三書六禮娶進門的皇子福晉,爺放在心尖尖上的人,憑她一個郡王府的繼福晉之女就敢對爺的福晉出言不遜,她也配?”
八阿哥臉色頓時難看起來,他沒想到向來和氣的五哥會說出如此尖銳的話,連他的面子也不給,只怕要結仇了。
五福晉擡起頭盯着胤祺,眼裏冒着小心心。
葉菁菁忍住想撓頭的沖動,怎麽回事,看到五哥五嫂她的腦子就發癢,要長戀愛腦了?
五阿哥握住福晉的手,對八阿哥道:“八弟,這事兒我大度不了。”
八阿哥擠出個勉強的笑:“五哥,不至于吧。咱們這樣的身份,何必跟個乳臭未幹的小丫頭計較。”
“八弟你大度,我卻不然。”
八福晉直視五福晉道:“五嫂,畢竟得罪的是你,你如何說?你乃皇子福晉,真要跟一個不懂事的小丫頭過不去?”
五阿哥微微偏頭:“八弟妹,五貝勒府,我說了算,你也不用逼問我福晉了。”
或許是對八福晉拿捏自家福晉不滿,胤祺目露冷光:“聽說八弟自江南帶回來一位美人,那美人一路照顧八弟回京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八弟妹怎的昨日就把人攆走了?”
“八弟妹難道只知勸人大度,自己卻這般小氣?嚴于律人,寬以待己,不合适吧。”┆
五阿哥今天火力全開,葉菁菁心裏直呼得勁兒。
胤禛見真吵出火氣了,連忙勸架:“咱們是自家兄弟,安郡王府那是外人,哪裏有為了外人自家兄弟吵嘴的道理。”
胤禟贊賞地看了四哥一眼,四哥真懂勸架。
三福晉、四福晉也連忙幫腔,試圖緩和氣氛,拉拉雜雜說些家常閑話,見時辰不早了,估摸着八福晉正在氣頭上不會留飯,大家又迅速找托詞告辭。
等人都走了,八福晉氣道:“你們愛新覺羅是一家,我是外人,我舅舅舅母家都是外人,四哥剛才那話明明是拉偏架,你也不幫我娘家說一句。五阿哥都知道幫他福晉說話,胤禩你呢?”
八福晉撒完氣就氣沖沖地走了,躺床上養病的八阿哥身子虛哪裏追得上,躺回床上把自己氣得夠嗆。
一群皇子福晉從八貝勒府出去,轉頭被葉菁菁請回家用午飯。
胤禟也積極邀請五哥五嫂,他真是太好奇了,昨晚上回去他們兩口子說什麽了,今天五哥怎麽突然大發神威了?
自持身份的胤祉和胤禛嘴上不說,腳下卻一步都沒耽誤,跟着去了九皇子府。
“五嫂,今兒你怎麽這麽好看呢?啧啧,看這小臉蛋兒,美的那叫一個慘絕人寰,還有這眼睛,水汪汪的像是一汪清泉一樣。”
葉菁菁開口打趣,其他幾個福晉都怪笑着看向五福晉,五福晉臉蛋一紅,下意識扯胤祺的衣袖,胤祺握住她的手。
哇哦,這嬌羞,這默契!
胤禟直搓胳膊:“怎麽回事,今兒也沒降溫,怎麽還起雞皮疙瘩了。”
“哈哈哈哈!”
葉菁菁抱着堂姐十分沒形象地大笑,三福晉也噗哧一聲笑了,其他幾個福晉也忍不住,頓時,院子氣氛歡樂得不像樣。
胤祺笑着對胤禟道:“你也不管管,九弟妹像什麽樣。”
胤禟神氣地大聲道:“我福晉就這樣!”
胤禛見弟弟弟妹們夫妻間如此和睦,他笑着看向身邊的人。
四福晉回頭看他,夫妻倆對視而笑。
可真好。
他們這樣的人家,不求歲歲年年長恩愛,只求日日相對不生厭。
但是。
相敬如賓一輩子固然好,能多些夫妻情分,自然是最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