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後生可畏
後生可畏
鬧了雞飛狗跳的一晚,漾漾清晨醒來時,直喊着頭暈。
“小姐還知道頭暈呢,下回再多喝些。”蘇璃笑眯眯地端上醒酒湯來。
漾漾捧着湯碗喝了一口,瞄了眼蘇璃,一本正經道:“蘇璃,你這個脾氣出去是要被主人打的,也就是我這麽善良可愛,才能容忍你。”
蘇璃嘆了口氣,坐在床邊,半是乞求道:“小姐,下回咱別喝酒了成嗎?昨天我的小命差點吓沒了。”
漾漾眨巴着水靈靈的眼睛看向蘇璃,有些幸災樂禍“:“怎麽啦?昨晚我撒酒瘋把你吓着了?”
蘇璃誇張道:“若是撒酒瘋就好了!你是抓着世子的衣服不肯撒手!”
“轟”的一聲,漾漾的腦門仿佛被大錘重重一擊,唬地跳了起來,差點把醒酒湯給灑了,幸虧蘇璃防她這一招,穩穩扶住了湯碗。
“世子?我昨晚不是和塗山清喝的酒嗎?”
蘇璃試探地問道:“然後呢?”
“然後?然後.......”漾漾絞盡腦汁,怎麽也想不起來,但是聽剛剛蘇璃話裏的意思,她小心翼翼問道,“不會是然後景珩來了?”
蘇璃默默點頭:“不僅來了,還看到你和塗探花在喝酒,聽到你罵他大壞蛋大混蛋,世子就一言不發把你送回來了,全程你都扒拉着世子,恨不得将他的衣服都給扒了!”
漾漾聽着,臉色從白轉青又轉紅,最後成了青白:“不,不,不不不,啊......”漾漾一頭鑽進了被窩,放聲吶喊。
蘇璃同情地看着她,輕輕拍了拍她的背:“小姐,忍一忍,反正你在世子跟前丢臉的事也不少。”
漾漾“刷”地掀開被子,埋臉側頭,怨念地看向蘇璃,蘇璃老實地閉了嘴。
自從八歲那年,霍景珩救了漾漾,她就一心跟在霍景珩身後,勢必要拿下他,為此的确做出許多啼笑皆非的事,其中不僅限于漾漾求了姻緣符燒成灰燼和着水喝下,結果拉了三天的肚子這樣的蠢事。
但是!現在她已經長大了,而且非常美貌,這樣丢臉的事是不适合她做的,更何況還是在霍景珩已經和唐聞意在一起時候,她就該保留最美最好的一面給他,讓他記得她優雅大方得體的一面,而不是撒酒瘋的酒鬼......
打着這樣的注意,漾漾打扮得當地去了學宮。
今日一定要保持着從容優雅的模樣,說什麽都要平心靜氣,不能有情緒,不能哭,不能糾纏,說完自己想說的就潇灑地轉身,給他留下一個漂亮的背影!
漾漾心中不斷地腹诽,忽然聽到有人喊她,她漫不經心地轉身,就見一位少年郎疾步走來,少年郎清隽秀氣,臉上還有一點紅色。
“三小姐,你的手帕。”他有些害羞地伸出手,手指上果然挂着漾漾的桃花手帕,漾漾訝異,她一心想着自己要潇灑,卻是連自己拿在手裏的手帕丢了都不知曉。
“謝謝。”漾漾接過手帕,絹絲的手帕從陳知也的手指劃過,絲絲涼涼惹人心癢,他立刻收攏了手指。
見漾漾轉身欲走,他猶豫了一瞬,開口:“三小姐。”
漾漾回眸,唇邊似乎含了一點笑意,像是沾染了露珠的薔薇,恰到其份的美豔:“有事嗎?”
陳知也深吸一口氣,正視漾漾道:“三小姐,我是新入學宮的陳知也,有禮了。”他擡手作揖。
這大概是學宮第三個主動和她示好的學子了,第一個自然是蘭歡了,第二個便是向若昭。
她愣了愣,盈盈一笑:“我叫唐漾漾。”
陳知也就在這一笑間,失了心魂,呆呆站了許久,直到有人拍了他的背,把他從夢幻中拍醒,他驚惶回頭,對上祁仲景揶揄的眼神,他的身旁站着另外三位公子,陳知也頓時大窘,借着作揖的空擋掩飾了下去。
“見過祁公子,姜公子,岳公子,裴公子。”
除去祁仲景,姜立鶴,岳浔州,裴玄也是六君子之一。
“又是你啊,後生可畏。”祁仲景調侃道。
陳知也想起他初入宮的第一日,祁仲景也是這樣誇獎他,後退一步,謙遜道:“祁公子謬贊了。”
祁仲景煞有介事地搖頭:“诶,敢觊觎唐漾漾,可不是後生可畏。”
陳知也驀地擡頭,祁仲景挑眉一笑,原來他說的“後生可畏”竟是這個意思,陳知也生怕“觊觎”一詞傳出去惹漾漾不高興,連忙解釋:“祁公子我不是......”
“不是什麽不是,是不是男人啊,是男人就承認啊!”祁仲景粗暴地打斷了他的話。
“你以為人人都似你似的粗魯?”岳浔州毫不給面子地嗆他。
祁仲景瞪起眼:“什麽叫粗魯!小爺這是直爽!”
陳知也正尴尬,只想他們就這麽說着離開,誰知祁仲景又将目光放到了他的身上:“诶,你進京就沒聽說過第二山莊三小姐的傳聞?她可是滿心滿眼只有咱們彧安世子,這滿京城多少人對她有非分之想,可又有誰敢自稱能勝得過彧安世子搶奪三小姐的芳心呢?”
陳知也臉色白了白,祁仲景有一種欺負天真小孩的暗爽。
“那,那彧安世子呢?”陳知也小心翼翼地開口。
“什麽?”祁仲景道。
“世子,是否也對三小姐是那樣的心意?”陳知也忐忑地問出口,緊張地看着幾人的表情。
祁仲景四人皆是一愣,安靜片刻後,祁仲景大驚到不可思議:“你來真的?”
陳知也看着幾人雖是驚怔,但也誰也沒有給出一個“肯定,廢話”這樣的表情,心裏已經有了數,他心疼漾漾之餘,又是萬分慶幸,表面卻是不露,後退了幾步,恭敬地作揖,語氣溫柔卻堅定:“小生不敢有非分之想,只是想等等。”
等什麽?自然是等彧安世子定親,或者等漾漾死心,其實明眼人都明白,他們之間沒有結果,所以向若昭一直是這樣做的,偶爾徘徊在漾漾身邊,但是這樣直白地說出口要“等”的,陳知也還是第一人。
這也不怪祁仲景驚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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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當時都驚呆了,陳知也那小子看上去弱不禁風的,沒想到志向遠大啊!他還想等漾漾對你死心,他再攻城略地啊!”祁仲景沒個正行地斜靠在圈椅上,一只腳挂在扶手上蕩着,大聲嚷着。
可不見身後有動靜,他轉過頭去,對着霍景珩端方的背影喊道:“我剛剛說的你聽到了嗎?”
霍景珩正面對着一牆面的書櫃,垂首翻着手裏的書,淡淡回道:“聽到了。”
祁仲景聽不出他語氣裏的起伏,不禁想起方才陳知也鄭重地問他們霍景珩對漾漾的心意,不免也好奇了起來,整個人都轉了過去:“你聽了這話,難道就沒什麽想法?”
靜靜地,是紙張翻閱的聲音,等了一會,祁仲景只覺得自己問得多此一舉,霍景珩怎麽可能會有什麽反應嘛!他若是當真對唐漾漾有意思,也就不會這麽多年都不冷不熱地晾着了。
祁仲景環顧這藏書樓裏錯落有致的書櫃,滿滿當當地書籍,頓時覺得頭大眼暈,他也是閑的沒事做,若不是太過震驚,他才不會踏入這令他生理不适的藏書樓呢!
算了,他還是趕緊離開吧!正當他起身,卻意外聽到了身後又翻過一頁紙張,清冷的聲音随之響起:“那就讓他等着吧。”
祁仲景赫然轉身,瞪大了眼睛依舊只看到霍景珩的背影,他不敢置信自己聽到的,但轉念一想,又覺得自己反應太過了,這句“讓他等着”似乎并沒有什麽特別的深意,甚至可以理解為,他等是他的事,與他霍景珩無關,再可以理解為,那就等唐漾漾死心好了,這樣一來,再往深處一想,甚至可以理解為,霍景珩也在等着那天的到來,那便可以擺脫唐漾漾!
這一刻,祁仲景覺得自己簡直是理解屆的天花板,彧安世子肚子裏的蛔蟲!
他很是得意:“說的對,等将來唐漾漾對你死心了,他如願以償,你也能擺脫了唐漾漾的糾纏!”
這時霍景珩合上了書,悠悠轉過身來,平靜地看向祁仲景,手指一下一下點着書縫處。
祁仲景微微一愣:“怎麽了?”
霍景珩将手裏的書擡了起來:“這本行軍議冊很适合你。”
祁仲景立刻捂住了眼睛:“別過來,別過來!我頭暈想吐!”說完他逃也似的跑了。
霍景珩眸光深邃,半晌轉過身去,将手裏的書放回書架,再從另一邊拿了另一本,翻開觀閱。
身後又傳來動靜,他冷冰冰開口:“今日我沒空閑和你閑聊。”
甫一踏入的漾漾頓時站住了腳,心神狠狠一怔,呆愣在原地,抿緊的唇微微發抖,眼中的光亮也開始閃動。
景珩他......果真是對我厭煩了。原來有了心上人,就是會對別的沒有眼力見的糾纏者感到讨厭的。
她不能做一個被人讨厭的人,尤其是霍景珩。
漾漾捏緊了手指,方才一路招來的潇灑的全身而退的決定,此時被霍景珩一句冷冰冰的話打七零八落的,再也潇灑不起來,還有些期期艾艾。
這時,漾漾期期艾艾地開口了:“對不起,我不該這麽不識趣的。”
因她實在太低落了,一直低着頭看着自己的腳尖,沒有注意到霍景珩微微一怔的身形,也沒有看到霍景珩轉過身來,眼中閃過一絲訝異,等她擡頭時,只看到霍景珩平靜無波地看着她。
“酒醒了?”這句話聽不出霍景珩是什麽情緒。
但漾漾的臉卻頓時燒了起來,悔恨羞恥和難過一齊湧上了心頭,她再度低下頭去:“昨晚是我失禮,你放心,以後我不會那樣了。”